[碧血剑]何红药重生

　　第三十四章

　　苏玉漓回过神来时，周围已不见何红药与夏雪宜的身影。想着刚刚看到的那幕场景，他怔愣过后苦笑之余也不免担忧起来。于是他顺着血迹与打斗痕迹一路寻找过去，边走边将那些痕迹抹去。往前走了一段，看见残死的温家五老以及不远处被捆在树上不知是生是死的的温南杨，苏玉漓叹息一声，忽然就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江湖，残酷的、冷冽的、生死不定的他来了这么久却还不适应的江湖。

　　他别开眼不愿再看，抬步向前疾走而去。当苏玉漓顺着线索找到何红药他们时，他立在洞口透过洞外折射的细碎光线望进去，看到她正满脸怔愣地抬手轻轻描摹着夏雪宜的眉眼，她盯着夏雪宜的双眸中跃动着隐隐约约的光华。

　　何红药看着夏雪宜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色，恍惚中发现原来她这三年里也曾肆无忌惮地享受过一个人的温柔。只是此前她一直视而不见。就好像她一直不曾深究过夏雪宜会在离开五毒教之时半路折返回来带她走的原因，更不去在意重病中他的不离不弃，也不去在意他无条件包容她的那些任性无理的要求。那些他为她做的饭菜，那些他给她的呵护，他带她坚持不懈的求医，她通通都不去在意。

　　她以为她能做到永远的不去在意，一直的视而不见，可在这一刻，在如今那人生死未卜的这一刻，她陡然便软弱起来，她的心防崩塌得令她猝不及防，她只能任由她记忆里那些温暖的点滴小事一点一点涌现出来将她淹没。

　　模糊里何红药听到有人叫她，忽然猛得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发呆，她赶忙收敛心神，转头看向站在她身旁的苏玉漓，见他脸上闪过明显的担忧，她方才回忆起他刚刚的问话，低声回了句，“我没事。”说完后感受到夏雪宜随着时间流逝越发微弱的气息，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慌，紧紧抓住了苏玉漓的手，如同抓住一棵救命稻草般，低声请求道：“帮我救救他。”

　　苏玉漓猛得别开头，再也不忍看何红药脸上的脆弱与哀求，急忙应了声“好”。他将目光定在洞中一角，轻声说道：“红药，趁着温家还没大肆上来搜山的这个时机，我们赶紧带着他下山吧。石梁地界温家势力庞大，眼线巨多，我们不宜久留，所以便直接去往衢州。等到了衢州，我再暗中找个大夫帮他看一下，然后我们就尽快离开浙江。”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复又补充道：“若你们暂时没有好的去处，可以同我一起去华山。”

　　何红药怔怔听苏玉漓讲完，混乱一片的大脑终于随着他的话语慢慢理出一个清晰的脉落。她抬手轻轻扶起石床上的夏雪宜，盘膝坐下运转内力帮他压制住他体内因掌力而岔乱的内息，然后留一股内力护住他的心脉，便将他扶背到背上，对着苏玉漓开口说道：“走吧。”

　　看着苏玉漓上前要求接过夏雪宜，何红药轻轻摇了摇头，便抬步起先走了出去。她一路咬牙背着夏雪宜往衢州方向赶去。行至中途时，苏玉漓实在看不过去了，才强制性的将夏雪宜接了过去。两人闷头赶路也不多话。待走至进衢州城必经的那棵百年老树下时，天色已是夕阳西下。何红药抬手从苏玉漓手中接过夏雪宜，抿了抿唇对他说道：“苏玉漓，此番多谢你的帮忙，红药心中感激不尽。你已帮我了众多，我不好再拖累于你。你我便再此分开吧。”

　　苏玉漓闻言心中猛得涌出复杂难言的滋味，他抓住背着夏雪宜准备独自离开的何红药，张了张嘴最后只低声问了句：“红药，我在你心中便是这样的存在吗？你一个人带着重伤的夏雪宜要去哪里？”看着她满脸倔强沉默不语的姿态，苏玉漓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方才开口接着说道：“红药，你带着夏雪宜在这树上藏好身形，我进城找个大夫，弄辆马车出来。至少让我做完这些。”

　　话音落下也不待何红药反应，苏玉漓便直接转身往进城方向走去。走了两步听到身后伴着微风送来的“谢谢”，他无声的笑了起来。他想，其实这样也不错，他梦中的那个姑娘，他纵然不能亲自陪在他身边，可看着她幸福也是极好的。红药，原来我最终怕的不是你爱上别人，而是你所爱之人并非良人。累得你一生孤苦，凋零而终。

　　何红药在苏玉漓走后，背着夏雪宜提气一跃在树上找了个地方藏好身形，方才将背上的夏雪宜放了下来。她就近坐在夏雪宜身边一边闭目帮他运功疗伤静待苏玉漓的归来一边分出精神注意着四周的情况。说实话，何红药来回奔波一天再加上大闹温家堡，此时已然疲惫之极。可如今这种现状，她又怎敢有丝毫的大意轻心？

　　何红药耗尽全部功力终于将夏雪宜体内所有岔乱的真气导顺归入丹田。做完这些后她已是全身虚软，强撑着打坐片刻。待感觉恢复些许精力后她方才睁开双目，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可不想还未待她将这口气完全呼出，她便听到树下传来了马车滚动之声。难道是苏玉漓回来了？何红药暗自猜测着，转念想到苏玉漓离开还不足半刻钟，哪有这样快。于是心神不由又提了起来。她坐在树上侧身定目细细望去，只见阴影的遮挡之下，一个小乞丐赶着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见状，何红药本不打算与他为难，只待他休息片刻过去便是，可见他在树下足足坐了一个时辰，还未见动。想到这会是非常时期，而且苏玉漓马上便要回来，何红药将夏雪宜小心安置在树上，一个纵身便跃了下去落在小乞丐身前，准备将他打发走。

　　那小乞丐倒也不认生，见了何红药眼睛咕溜溜地转了两圈，便十分熟稔地开口道：“你是红药姐姐吧？你肯定是红药姐姐。”何红药听到他说，不由十分奇怪，她确信她从来没见过这人，却不知他是如何认识她的。正准备开口询问，那小乞丐已从她的模样中看出端倪，轻轻笑了起来，说道：“红药姐姐，我看过你的画像，而且认得你脸上戴的那块面具。”何红药越听他说便越感奇怪，在他第二次话音落下后，终于忍不住接口问了句：“你从哪里见过的？”

　　那小乞丐听到她问，嘻笑两声复又轻脆地回道：“红药姐姐你脸的那块面具，我之前曾见夏大哥雕过的。而且我还偷偷看过他给你画的像。所以才认得你啦。我今天来就是收到夏大哥的鹊鸟传信，说是让我将所有东西装起来放入马车中，明天一早赶来送给你的。不过下午之时我见衢州突然戒严起来，担心明天一早出不来，便赶在宵禁之前出城在这里等着，还好刚巧碰到你。”

　　何红药听到小乞丐所说心中一片愕然，她顿了顿，看他小脸上一派纯真欢喜，方才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说的夏大哥全名可是夏雪宜？”

　　小乞丐见她问自己的名字，神情不由更为欢快，连忙回答道，“红药姐姐叫我小智就好了，还有夏大哥就是夏大哥呀。好了，红药姐姐，我将马车给你带来啦，我要我要去找我爷爷啦。”说完便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待小智彻底跑远后，何红药方才转身看向停在她身后的那辆马车，一看惊讶地发现这辆马车竟是之前她与夏雪宜从南方过来时所用的那辆。于是心中不由更为确信那小智口所讲的人便是夏雪宜无疑。

　　抬手撩开马车门帘，何红药见里面无甚异状，便从树上将夏雪宜移了下来放入车中，避开伤口安置好。脑中想到小智刚刚所讲的东西，何红药转目在马车上扫视一圈，看到后方角落中放着两个大包裹，她翻身向前挪动些许，伸手将那些包裹打了开来，想找一下里面看没有金创药之类的东西。

　　打开的第一个包裹里面放置的是一些锅碗瓢盆等生活物品，并没有药物之类的东西。于是何红药又抬手打开了第二包裹。发现这个包裹里面还分了上下二层，最上面一层放着红白两套与她身上同款的换洗衣物。她将衣服拨开放到一边，然后便看到了最下面这层放着的东西。那里面是好多手工雕刻的小玩意儿，还有两个不同暗纹的木雕面具以及一个她醉态朦胧微翘嘴角神情柔软模样的成品小人，除了这些还有一个小小的白色药瓶和一张卷轴。

　　何红药拿起那个雕刻得逼真传神的小人，轻轻摸了摸小人微翘的嘴角，然后也笑了起来。她将小人拿在手中来回摩娑许久，方才放入怀中，复又查看起另外两件东西来。她打开那个白色小瓶的瓶塞，放在鼻端轻轻闻一下，发现里面放着的竟是她之前配给他的万能解毒丹，她偏头想了想，见夏雪宜身上一些伤口显出的乌黑血迹，便将药丸从瓶中倒出，给夏雪宜喂了下去。

　　做完这些后，何红药方才抬手打开那张卷轴，卷轴上画的是她，不过却不是之前她所要求的欢喜神情的那幅，那上面所描绘出来的是，她脸上挂着那种经常出现的漫不经心的寂静，侧目眺望着远方的夕阳。整幅画面中蔓延出一种悠远苍凉的感觉，画的旁边还题着一句词，“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看着这幅画，何红药能想象出夏雪宜当时做画的神情，如同初时寻找藏宝图的样子，低垂着眼睑，让人看不清楚他眼中情绪，一脸平淡偶尔却轻皱着眉头。何红药回忆着记忆中夏雪宜清晰的模样，看到眼前的他却还在径自昏迷着，她眼中突然漫上一股酸意，心中猛得颤了一下，在这一瞬间她好像被某种东西击中了。这种被击中的感觉来得又快又猛烈又熟悉，她再也抵挡不住，然后恐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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