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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清晨起床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夹杂着露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冷得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三天前,十三阿哥的腿疾复发,昏迷不醒。他的嫡福晋兆佳氏求楚津帮忙找大夫,由于那个叫箭头的多加阻拦,楚津最终没能帮上忙。
就在他们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站了出来。在现代的时候,我的父亲就是一名中医,我跟着他也耳濡目染了不少。这其中,恰恰就有鹤膝风这种病。
我站出来自然引来一大群人异样的眼光,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十三阿哥再怎么失势,终究都还是皇子。虎毒不食子,如果十三阿哥出了什么事情,康熙会怪谁不言而喻。
形势所迫,我被作为临时医生留在了养蜂夹道。
大济虽然不放心我,但在我的好说歹说之下,还是同意了。最让我奇怪的是,当我说我要留下来的时候,那个叫箭头的居然连反对的意见都没有,还表现出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鲁莽地留下来到底是对是错,可只要一想到十三阿哥那句“这辈子爷的心里就只会装着博尔济吉特笙歌一个人”我就什么也顾不了了。
有些人就像是天空中落下的雨滴,来过你的生命,你原以为了无痕迹,却不知,命运之神早将其融入了你的生命里,不灭不熄。
为了能再见到那个意气风发的拼命十三郎,就算再让我回到那个牢笼又何妨?
冬天的尾巴很长,而北京的春天却总是姗姗来迟。裹紧身上的冬衣,我提步朝门口走去。
打开门,兆佳氏正站在门外。我朝她微微一笑,也不行礼,说道:“福晋,早啊!”
兆佳氏眉头微拢,盯着我的脸瞧了好一阵,最后终于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但笑不语,望着兆佳氏说道:“福晋在怀疑什么?”
兆佳氏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离开。突然,她停住步子,回过头肯定地盯着我说:“你是博尔济吉特笙歌。”
我本也没有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就实话实说道:“是,也不是。”关好门,我朝厨房的方向走去。今天该给十三阿哥换外敷的药了。
“什么意思?”经过兆佳氏的时候,她忽然伸手拦住我。
我轻轻拂开兆佳氏的手,平静无波道:“博尔济吉特笙歌三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林沛珊。”
兆佳氏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顿了顿,她又问道:“那爷要是醒了,你又是谁?”
“十三爷把我当谁,我就是谁。我欠他的,这辈子恐怕都还不清了。”
兆佳氏看了我良久,长叹一声,转身离开。我兀自摇摇头,转身进了厨房。
我进厨房的时候,陈嬷嬷正在张罗早饭,她见我进去,忙说道:“林姑娘,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笑笑,我现在是使唤丫头兼看病大夫于一身,有谁见过哪家的使唤丫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
这个四合院里总共只住了四个人,十三阿哥,兆佳氏,陈嬷嬷和我。十三阿哥至今昏迷着,兆佳氏自从我来了后总是对我不冷不热的,我自然而然地就与负责做饭的陈嬷嬷亲近些。几天下来,倒也能聊上几句话。
“陈嬷嬷,十三爷今天起改换外敷的药了,我得好好准备准备。”我边和陈嬷嬷聊天,边准备十三阿哥的药。
拿出事先叫楚津帮忙准备的鶴膝草、鸡蛋白、干面等药物,我开始了我的工作。
將新鮮的鹤膝草一握洗干淨,放在碗内搗成汁与蛋白混淆再与炒好的干面均勻搅拌調成厚糊状。
现在想想还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当初无聊时随便翻了翻爸爸的医书,没想到现在居然派上了大用场。
当我端着药进到十三阿哥房间的时候,兆佳氏正在给十三阿哥擦脸。她见了我,也不说话,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我不管你是谁,请你不要再一次伤害爷。”兆佳氏留下一句话就端了脸盆出门了。
我看着兆佳氏娇小的背影发呆,她应该是很爱十三阿哥的吧?即使是十三阿哥被圈禁,即使是十三阿哥对他说了很绝情的话,即使是站在自己男人喜欢的女人面前,她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失态。反而总是在为十三阿哥着想。
得妻如此,十三阿哥为什么不学着珍惜眼前人呢?
十三阿哥昏迷三天未醒,他躺在床上安静得就像一尊活人雕像。我低头望着这个男子,俊逸的脸上多了些岁月的沧桑,头上也偶尔能看见几根银丝。
十三阿哥他才二十六岁,怎么会未老先白头?我感觉眼睛酸涩无比,有什么东西想要流出来似的。
伸手抚上那张憔悴的脸,我眼泪直往下落。为什么我爱的人不是你?你为什么还不醒来?你知道我有多少个对不起要对你说吗?
“嗯……”床上的人发出一丝嘤咛,打破了我的沉思。
他似乎在呓语,两片薄唇一张一合的。我贴近一听,才知道他在叫水。我赶忙放下手里端着的药碗,手忙脚乱地跑去桌边倒水。由于慌乱,我甚至还打破了一个茶杯。
当我转过身的时候,差点没惊得甩掉手里面的茶杯。十三阿哥居然正坐在床上一瞬不瞬地望着我,他漆黑的眼眸里,泛着点点水光。
我忽然觉得呼吸困难,这样的猝不及防,我该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他呢?
对视良久,我终于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轻拍胸口,微笑着向床边走去。
“喝水吧,十三爷。”我把茶杯喂到他的嘴边。
他对我的话置若未闻,没有一点反应,还是保持着先前的表情望着我。
“我脸上有东西吗?”我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你是谁?”良久后,他终于有了点反应。
我呵呵地笑了两声,把手里的茶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你希望我是谁?”是的,我说过,他把我当做谁,我就做谁,不管是林沛珊还是博尔济吉特笙歌。
“你是……笙歌?”他试探着问道。
我点点头,抿嘴微笑,方要说话,便被他揉进了怀里。他的力道大得惊人,我的骨头被捏得生疼。
脖子上传来一片滚烫,我微微颤抖,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居然在哭!堂堂大清国十三皇子,未来的铁帽子亲王居然为了我在哭!
“小丫头,我就知道他们在胡说,他们都告诉我你死了,可我不信。”他紧紧地揽着我,如珍似宝。
“对不起。”我低声啜泣。
“什么?”他稍微放开我问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话未说完,我早已经泣不成声,扑进他怀里大哭了起来。
有太多的对不起无从说起,我只能把心里的话语幻化成无数的泪滴。希望那些已经过去的无法挽回的错误就像我眼里流淌出的泪水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蒸发散尽。从今后,我会用自己的余生来好好地补偿你,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嘶……”抱着我的人嘴里逸出一个痛苦的音节。
我低头一看,自己正压着他的膝盖。我触电似地正打算离开,却没想他一下揽回我,“不要离开我,这次多呆一会儿行吗?”
我一愣,原来到现在他还以为看见我是在做梦。他说这次,难道他经常在梦里见到我?仔细回想一下,好像来的那天,他和兆佳氏吵架的时候就说过他经常见到我。
眼泪更加肆意。十三阿哥他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什么明明都已经被我害到这步田地了还要对我如此深情?
我轻轻推开他,用手固定住他的头,与他四目相对,柔声说道:“十三爷,你看着我。这不是梦,我真的是博尔济吉特笙歌,你的小丫头,我没有死。”
十三阿哥脸上出现狂喜的神色,但随即就被满脸的疑惑所取代。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抚上我的脸颊,却始终犹豫着不敢上前。我一下抓过他的手放到我的脸颊上,来回抚摸着。
他任我抓着他的手,呆呆地望着我,仿佛是入定了一般。毫无预兆地,我被他一下子使劲推开,他朝我大声吼道:“你走,我不要见到你!”
我有点莫名其妙,前一刻还抱着我叫我不要离开的人怎么现在就说不要见到我了?为什么?
我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寻出答案,可他似乎知道了我的意图一般,扭过头不让我看。
好吧!俗话说得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纸。就让我林沛珊也主动一回吧!
“不要,我要留下来照顾你,请你不要推开我。”我起身用手扭过他的头,望着他坚定地说道。
他望着我良久,终于揽我入怀,嘴里发出一声低低的长叹,“你怎么这么傻?我现在困在这个地方不见天日,还得了这个病,指不定哪天就死……”
听他说“死”这个字,我赶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朝他嗔道:“别说傻话,什么死不死的,我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只想活着。”
“四哥说你跳悬崖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轻笑了两声,把跳崖和被救的事情一一向他说了,却独独避开跳崖的缘由。我不说,他也不多问。我相信,他是知道的。过去的那些事情是我和他共同的伤口,永远都好不了。对于那些事情,我们都选择了远远地逃开。
挽起他的裤管,我的眼泪再次滑落。这哪里还可以称之为脚!膝关节肿大变形,腿细得就像鹤的脚一样。肿大的膝关节上长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脓泡,有的已经破了皮,正在向外冒着黄色的液体。
“别哭,我没事。”他伸手替我擦去眼泪。
我点点头,端起早就备好的药膏准备为他敷药。
“药敷后局部也许会感到不适,你要是觉得痛的话就叫出来。”我一边替他敷药一边叮嘱他。
他点点头朝我笑了笑,“没事,别小瞧了我,我可是带兵阿……”他忽然禁声,转头望向一边,脸上也转变成了落寂的表情。
我知道,他是想到了以前的风光生活。在圈禁前,他是除太子外康熙最喜爱的阿哥,他有自己的抱负,有自己的理想,但他的一切都被我给毁了。于他而言,我是罪魁,是祸首!
“对不起……”我低下头轻声说道。
“不,我不后悔,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后悔。”他终于肯回过头看我。
望进那双盛满深情的深邃眸子,我心里不禁喟叹,真是个傻瓜,我从不曾给过他一次回眸,而他却始终在原地对着我微笑。
这样的感情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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