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临界值

　　那一夜，林一诺从赵子俊家离开后，就没有再收到他的任何消息了。
　　那一夜之后的第二天，程扬去林一诺家开走了红色路虎车，也没有多说任何一句话。
　　足足五年的爱情，此时真真正正的安静下来。

　　春天渐渐走进了C城，有阳光的日子总是大于细雨飘的日子，明媚的春天，一扫冬日的阴霾的心情。室外的树儿草儿抽出新绿，一片春意渐浓的景色。

　　C城机场的候机大楼里，永远人流如织，不停歇的忙碌。
　　又是一个艳阳天，阳光透过候机大楼的玻璃，照进室内，慵懒的午后乘客出奇的多。
　　林一诺一身藏蓝色的工装，显出她皮肤的白净，过了个冬天，她整个人却清瘦了许多。今天客人很多，几乎不停歇的坐在传送带前帮客人办理登机牌和托运行李，甚至连看眼窗外那抹明媚阳光的时间都没有。
　　对她而言，这份新工作的繁琐程度超出了自己的想象。简单、乏味，但又不能有一丝半毫的差池。休息的时间不固定，天天面对不同的人群，不过一个月而已，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麻木了。当然，这份工作还得感谢苏辉的帮助，接连多次面试的不理想，她最终选择了这份工作。不管工作合不合心，满满的工作让她的无瑕顾及曾经的事事非非。

　　忽然，临座的同事陈嫣小声说：“诺诺姐，你的大帅哥又来了。”
　　不用抬头，林一诺也知道是谁。她来到这里上班后，戴天阳只要有空就会抽出时间接她下班，他们的关系似乎比以前微妙了很多。或许在外人眼里，这种暖昧不清的关系早就可称为情人，只有林一诺心里最清楚，她仍没有放下种种顾虑。
　　直到办完这个航班最后一个顾客的登机牌，她才抬头望了望远处的戴天阳。戴天阳坐在斜对面的咖啡厅，边喝咖啡边看报纸，神情专注的他并没有发现林一诺的注视。男人穿着一件灰色的休闲西装和墨蓝色牛仔裤，咖啡色的休闲鞋，林一诺自己也承认戴天阳的帅气阳光是不可否定的。
　　她简单收拾一下，今天上的是早班，这会儿已经可以下班了。
　　陈嫣和她一起下班的，这丫头不改女人八卦的天性，小声问：“诺诺姐，他真的不是你男朋友？”
　　林一诺笑着摇摇头。
　　“我不信！”陈嫣做了个鬼脸，跑回休息室换衣服去了。
　　林一诺并不觉得陈嫣说的有错，她停住走向前的脚步，静静看向远处的男人。此刻，所有的选择都让人左右为难，对于她，一个二十九的女人来说，任何一个决定都不能反悔，必竟青春年华渐渐消失，不容许她再错下去了。
　　戴天阳看到了站在远处的林一诺，远远的，林一诺还能看到男人眸子中的光芒，跳动着熟悉的热情。她觉得他们的距离少有的近，可是，她却打心底无法让自己的心迈向他。

　　******

　　戴天阳的车子行驶在机场高速公路上，午后车子并不多。
　　林一诺看向窗外，远处的田野里开着片片粉色桃花，还有点点黄色迎春花，甚是好看。前些日子的消沉，庸人自扰的情绪，在此刻渐渐化为虚无，莫名的轻松。
　　她悄悄看了看戴天阳，这个任性的男人，让人真的没有办法。如果分手是件伤心的事情，那么接踵而来戴天阳的出现，是她无法摆脱的劫数。对于二十九岁的女人来说，爱情观和婚姻观有了很微妙变化，过了为爱冲动的年纪，重新开始一份爱情，只会在爱情的前提下，增加了各种法码，比如家世般配、收入丰厚、工作稳定、人品可靠，然后才能论及学历、长相之类次重要的项目。
　　那么，戴天阳无疑是各项条件都与她般配，何况他们曾经就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记得有人说过，再好的异性朋友，彼此有了爱人，就会渐渐淡了。他们五年前的友情决裂，正验证了那句话，没有哪个异性朋友愿意无条件做自己一辈子的朋友。
　　可是，如果真的要做个选择，林一诺只觉得此时时机还不成熟。她和戴天阳既熟悉又陌生，正是这份感觉让人无所适从，更重要的是，自己对赵子俊还留有丝丝点点的回忆。
　　戴天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林一诺的沉思，男人看了来电显示后，没有挂断，任由手机铃声一直响着。打电话的人，似乎并没有死心，手机铃声一遍又一遍的响着。戴天阳神色显然不耐烦了，直接关机了。
　　车子渐渐行到市内，林一诺偏过头问：“去哪儿？”
　　戴天阳挑挑眉毛，故弄玄虚的卖关子：“别问了，今天听我安排就行了。”

　　下了高速公路后，车子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林一诺打开车窗，室外好闻的阳光味道，飘进车内，林一诺舒展着双臂，笑着对男人说：“前段时间，感觉就像在冬眠，冬天过去了，我也醒过来了。真好！”
　　男人飘过一丝不屑，嘲笑说：“看来我是对的，只有熊才冬眠。”
　　林一诺的眼前闪过圣诞前夜戴天阳送给她的那只水晶熊，忍不住放声笑了。连她也觉察到自己很久没有这样开怀的笑了。
　　车子一直向城南的郊外开去，飞快的驶在环山公路上，林一诺还是忍不住好奇，又打探着问：“告诉我，这是去哪儿，好不好？”
　　戴天阳一脸正经的说：“不好。”
　　“等于没说！”她气鼓鼓的表情惹的戴天阳笑出了声。
　　停顿了一会，戴天阳忽然对她回答，“见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这个回答让林一诺感到非常吃惊，这个男人，有太多让她看不明白的地方，他还有多少秘密要告诉自己呢？

　　车窗外的景色很美，春天带给人无限的生机，还有对美好事物无限憧憬。车子渐渐驶进山里，沿着山路旁边的溪水欢快的流动着。左右两侧的山都很高，阳光不时被山峰遮住，一直看不到有农户居住的地方，林一诺觉得路还很远。
　　她好奇的问：“还远吗？”
　　戴天阳笑着说：“不远了，马上就到了。”

　　车子驶向深山中，山里的温度比市区显然低的多。转过一个急弯，视野渐渐开阔了，前方两座山之间，在一片平地之上，依山傍水有一个小小的村子。戴天阳的车子右拐驶进通往村庄的小桥，村庄的道路不好走，一条窄窄的土路，约摸两米多宽，也就一辆车子通过的距离。
　　远离都市的奢华，这里极尽的质朴。
　　快到村子的尽头时，戴天阳的车子停了下来。
　　村里几个七八岁的孩子，看到戴天阳开着的黑色越野车，止不住好奇，瞬间就围过来好几个。显然，这个村庄不常来陌生人，孩子们见到任何外来事物，都有着前所未有的好奇之心。

　　男人拉着林一诺的胳膊，推开了身边一户农户的门。整洁的院落，院门口的左侧有一排羊圈，几只奶羊正吃着饲料，院落没有人。
　　他们一直走到院落最后的那排房子跟前，一个六十老岁的老妇人正坐在屋子里，在缝补什么，戴天阳轻轻推开那间房门，冲里面的妇人笑了笑。
　　妇人看到戴天阳，几步走上前，紧紧抱住他，开心的说：“阳阳，你从英国回来了。”
　　戴天阳开心的抱住刘姨说：“刘姨，我来了。”
　　刘姨眼神有着母亲般温暖，她伸手摸摸他的头发，眼中似乎涌满了开心的泪水。刘姨悄悄用手擦掉眼角的泪，开心的说：“阳阳，我们有六年没有见了。”
　　戴天阳点了点头，指着身旁的林一诺说：“这是小诺。”
　　林一诺冲刘姨恬静的笑了笑，然后小声说：“刘姨好！”
　　刘姨转指着林一诺问戴天阳：“阳阳，这位是不是你在英国订婚的未婚妻。”
　　戴天阳没有回答，只是撒娇的说：“我饿了！能不能先给我做饭。”
　　刘姨连声应下来，“你和这个姑娘先等着，我现在就去给你们做吃的，对了，想吃点什么？”
　　“臊子面。”戴天阳如同孩子般回答道。

　　房间里一下子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林一诺看向戴天阳，像看怪物一般看着他，然后说：“说说看，到底什么样的你才是最真实的你。”
　　戴天阳低头看着林一诺，神情很专注的说：“我从来没想隐瞒过什么，不管家人还是刘姨。”
　　“可我真的越来越不懂你了。”林一诺的眼神中有种未知的迷茫。

　　戴天阳看向窗外，下午五点钟，天色不晚，夕阳的余辉染红了天际，天空看起来格外美。他对林一诺说：“出去转转？”
　　林一诺点点头。
　　赶上饭点，村庄里人烟并不多。即使是初春时节，这里的空气明显比城里好很多，深呼吸一口乡间的空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夕阳金色的光晕泛在溪水上，他们步行在村庄的小路上，一高一低两个影子被夕阳的照耀拉得很长。
　　“刘姨是谁？”林一诺问。
　　“刘姨是我家以前的保姆。”
　　看着远处青黄的山峰，看着近处潺潺的溪流，静静的听着男人为她讲述着他不为人知的童年故事。

　　刘姨来戴天阳家的时候，他三岁。
　　戴父戴母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下海做生意的人，忙碌之余无瑕顾及戴天阳，所以，刘姨也就在那个时候走进了戴天阳的生活。
　　刘姨陪伴着他渡过了幼年、少年、直至青年时代，他从父母那里得不到的亲情，却在刘姨那里感受到了。他愿意向刘姨坦露的心扉，却从没有向父母说过一个字。这样的他，只能得到父亲无止尽的训斥，他越来越不愿意和父母说任何事情。
　　直到他大学毕业后，刘姨因为儿媳生了孩子，不得已回到离开了戴家。
　　亲情的疏离，让他一度对父母打不开心扉，他不屑于自己显赫的家世，甚至固执的认为小时候失去的亲情，都是这该死的金钱造成的。也许在别人的眼中，戴天阳家世另人羡慕，但对他来说，这是自己最不齿开口说的事情。大学期间他对所有人保密自己的家世，他讨厌父亲安排人接送自己，总是找各种借口不回家。偶尔，他开口让父亲的司机接自己，也是来刘姨家里过个周末，他觉得在刘姨家呆着的感觉比回家好很多。

　　戴天阳像讲别人的故事一样，说着自己的故事，林一诺吃惊的看着戴天阳。映像中这个男人是阳光的，永远衣食无忧，上天给了他显赫的家世、英俊的外貌、睿智的头脑，他拥有别羡慕的一切，但他却有一颗孤独的灵魂。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他完全陌生。
　　戴天阳指着远处的山庄，自嘲的说：“大学时，第一次来到这里，我就喜欢上农村人家的生活，至少父母陪伴在自己的身边，至少他们没有错过儿女成长的过程，那时，我真希望自己是刘姨的孩子。”
　　林一诺不屑的看向他：“如果你真生到这里，也许你会羡慕那个叫戴天阳的城里孩子。”
　　“也许吧！人永远不能满足。”他并没有否定林一诺的假设。
　　远处农户炊烟四起，暮色也渐渐浓了，戴天阳拉着林一诺向刘姨家走去。
　　刘姨已经站在院子门口四处张望，看到他们两个人，欣喜的招手让他们快些进家吃饭。

　　桌上的菜色很简单，一小碟炒青椒，一小碟酱辣子、一小碟炒咸菜，还有三碗闻起来很香的臊子面。
　　戴天阳连忙端起一碗面条，夹了一筷子放进嘴中，满足的说：“好香！”
　　刘姨听到戴天阳称赞脸上就像开了朵花，开心的说：“喜欢就好，厨房里还有，不够刘姨再给你煮去。”
　　林一诺也端起碗来，慢慢吃了起来，说实话，这碗面并没有戴天阳说的那般美味。她觉得戴天阳的言语间，是对某种味道眷恋，刘姨对他来说，是个特殊的存在。刘姨给他的童年无限的温暖，让他不再孤单，这种默契不在言语间，就算呆在一起也能心安的感觉，是母子间固有的连心感觉。

　　那一夜，戴天阳原本不想回城里去，却因为林一诺第二天还要上班，只好赶在夜色里出发。
　　临行前，戴天阳递给刘姨一个信封，拉住刘姨的手说：“刘姨，我知道你现在家里经济宽裕了，可我也为你做不了什么，这些钱你收下吧。”
　　刘姨一下子慌了神，连连将钱退回个戴天阳：“阳阳，这些年戴总没少照顾我们家，连儿女们的工作也都安置到城里了，你这样让刘姨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男人却抱住刘姨，小声说：“刘姨，你对我来说像母亲一样。作为儿子，能不能给母亲尽点孝心？”
　　刘姨听完这席话，不再推让了，她的眼眶红了。

　　刘姨又拉住林一诺的手，悄悄塞给她一个红包。林一诺摇头不要，刘姨却小声说：“姑娘，刘姨还是能看懂阳阳的心，阳阳肯定很喜欢你！”
　　车子发动了，林一诺手中还赚着那张百元钞票。
　　她的心中想起了赵子俊，想起了赵子俊的父母，同样的质朴的农村人，同样的无比贴心，这两个完全不同的男人，竟然有这点相似之处。

　　漆黑夜空，月光照耀在山间的公路上，车辆很少，安静的只能听到他彼此的呼吸和一旁溪流声。
　　戴天阳静静的开着车，少了平日的笑容。车内安静的让人觉得不安，林一诺打开CD机，还是那首《安静了》，这么久了，戴天阳仍然听的是这张CD。
　　公路前方的天空，黑暗铺满了整个天空，繁星闪着耀眼的光，触手可及的近。

　　这样子彼此心无芥蒂的呆在一起，好像还是第一次。
　　她悄悄问自己：这算是什么情况？又忍不住看向戴天阳。
　　偏偏这时，戴天阳用眼睛的余光也在看她，眼神遇到一起的时候，林一诺有些尴尬的笑了。
　　车子已经驶出了山路，前方一片开阔之地，戴天阳打开双闪，把车停在路边。黑黑的夜色里，林一诺看着男人异样的眼神，气氛变得让人紧张，她的内心“怦怦”直跳，呼吸也变的紧张起来。
　　“小诺，现在准备好了吗？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戴天阳终将那句藏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他在等待，等待这个女人的回答。
　　林一诺脑海中一片混乱，这样的表白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可她还是紧张的手心直冒汗。
　　月光下，男人剃蓄水味道渐渐离自己越来越近了，而她脑子一片空白。男人轻轻吻住了她的唇，戴天阳的唇很温暖，不同于那夜赵子俊冰凉的唇，林一诺一片惊愕，有些措手不及了。
　　慌乱中，她推开了戴天阳。

　　戴天阳不解的问：“小诺？”
　　林一诺有些惊慌，她小声说：“太忽然了。”
　　男人一片沉默，并没有再说下去。
　　林一诺顿了顿说：“方乐言怎么办呢？”
　　提到方乐言，戴天阳更是一片沉寂。车子又发动了马达，一阵咆哮的继续驶向了公路，这一夜，注定无疾而终，注定不欢而散。
　　方乐言，到底还是戴天阳的未婚妻，不是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