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三年右三年

作者:有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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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续前缘


      以凫跟铁函一劲儿胡闹,当然是轻敌的表现,她们都觉得三年前的前尘旧事实在不值一提,没什么杀伤力。
      这样的轻敌让以凫一上战场就被对方杀个措手不及、目瞪口呆外加鲜血淋漓。
      “你自己的恋爱这样失败却又写爱情小说,你觉得你能给你的读者带去什么?”记者的问题轰得以凫头晕耳鸣茫茫然找不到东西南北。这记者口气冲,言语犀利,连寒暄都省了,提起话筒就问,那叫一个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一剑封喉……
      以凫也不是吃素的,一看来者不善立即端正态度调整战略,笑语盈盈反问一句:“你认为什么样的恋爱才是成功?”记者攻击以凫的利器是“失败”二字,以凫一语将“失败”二字冲淡了,这个反击确实漂亮。来来来,不说失败了,咱们来谈谈失败她儿。
      什么样的恋爱才叫成功?成功地先出手将对方甩掉吗?这当然是成功,但是不方便在镜头前说。记者只拣最安全的字眼,道:“成功……当然……至少是两情相悦。”
      以凫夸张地对记者的观点表示赞同,让两人站在同一阵线,模糊掉两人的对立状态,然后话锋一转,一脸沉湎于往事不可拔的神情,道:“那么,任何一段恋爱都不能算失败吧!每一段恋爱的开始都是两情相悦,不然怎么会在一起呢?除非有一方有目的的虚情假意。你说是吧?”
      不等记者接茬,以凫很快否定了句末的假设,道:“现在这么自由的社会,有谁会勉强自己虚情假意去爱一个不喜欢的人呢?我们是恋爱自由的国家,不是么?”
      以凫想起铁函的馊主意——热泪盈眶,主意虽然馊,但是无备选的情况下不妨一试。以凫努力了一下,泪虽不多到足以盈眶,但是眼睛微红眼珠湿润润也是添了不少娇弱的美态,以凫更放柔了声音,道:“我从不曾虚情假意,我对每一段恋爱都非常认真。但是我也跟大家一样,总是在恋爱里遇到来自自身和外界各种各样的问题、阻碍,最后和平分手或遗憾收场……这些感情我很珍惜,当做珍贵的宝贝秘密藏在心里,但又有时想与人分享……特别想与人分享我在这些恋爱中学到和悟到的,正巧我识得几个字,所以就写出来了。如果问我能给读者带去什么?我希望是快乐,恋爱是甜蜜的,我希望读者在阅读小说的三五个小时里能感受到男女主角恋爱的甜蜜。如果读者读完小说后不觉得这三五个小时白白浪费,我便非常满足。”
      记者被以凫说得一愣一愣,很难把眼前这个娇娇俏俏强忍着被无端攻击的委屈仍坚持完成采访的女人跟传闻中穷凶极恶、心肠歹毒的那个以凫联系起来。
      以凫见好就收,再演下去肯定穿帮,她现在……不,一见面就极其强烈想踹这个混蛋记者。
      “今天来了好多名家,想必金大记者还有很多重要采访。幸会了,您忙吧!”以凫要很努力才能控制脸部表情。啊,太假了,写本书也需要这样客套应酬,不比做商业刊舒坦啊!以凫三年来第一次后悔转行,完全没必要嘛!好吧,写书有时候也挺快乐的,一个个子虚乌有的人物被塑造得丰满起来时,心里的满足感鼓鼓囊囊。可是,写商业刊人物专访时,那些脑满肠肥的商人在自己笔下一点点风度翩翩起来时,也挺有成就感啊!
      以凫脑子里不断飞过言情小说和商业刊,言情小说和商业刊打架个没完,在以凫的脑子里打得硝烟滚滚也没分出个高低,只把以凫脑子搅浑了而已。
      以凫专心观战言情小说和商业刊打架,铁函唤了好几声都没听见。铁函就想着,以凫肯定让刚才那记者气疯了,真可怜,亏得她当时还能冷静应对,没发飙起来。
      “以凫,我们得想办法赶紧消除影响。”铁函忧心忡忡地说,“否则,再发展下去,许多不了解你的人都会对你指指点点无端充满敌意,别说记者了,可能你去买个菜,菜贩都要多收你两毛。”
      以凫的厨艺堪比大杀器,以凫不下厨,所以不担心菜价。以凫回了一句不相干的话,道:“这个又矮又瘦长得像老鼠的男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啊?谁?”
      “刚刚提问的记者。”以凫咬牙切齿。
      “哦,朱金弩。”
      以凫当天晚上回去就把这个“猪”记者摸了个底儿透,可惜,这个“猪”记者一点儿出息都没有,最穷凶极恶也不过是收收红包写点儿马屁文章。至于私生活,老婆是大学里同一班出来的,儿子是老婆那一个肚子出来的……以凫趴在电脑旁假哭,道:“铁函,我没得救了,人家一个个那么乖,相比之下我确实罪大恶极。啊,就把我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吧!优婆夷啊优婆塞,看清我这肮脏的罪人,引以为戒!”
      “扑通!”不待铁函伸脚踹,以凫自己笑得跌倒在地,差点儿没摔了电脑。
      就在这时候,吴格——看清楚了是吴格——打电话来了。分手以后以凫并没有换号码,所以来电显示明明白白写着“混蛋”二字。
      以凫看着电话,好像电话是酷暑天里的冰棒,等着等着就能眼看他融化不见自己消停。
      铁函探头看一眼,笑道:“哪个‘混蛋’啊?”
      “吴格。”以凫用嘴型轻声说,仿佛大声说出来会被还没接通的电话的另一端的吴格听到。
      铁函贼兮兮一笑,带了泳衣出门。这酒店附设游泳池,不用白不用。
      电话一通,吴格便自得满满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换号码。”
      如果心情不是这么糟,以凫一定会欣赏吴格的自信,但是以凫现在的心情“糟”之一字不足以形容,所以以凫只是冷笑。“我这号码连着□□,连着邮箱,连着网银,连着网游,这么重要的号码呢,我为什么要换?只因蟠桃上停憩过一只苍蝇我就要放手长生不老的机会吗?我有那么傻吗?”以凫对朱金弩的气还没发泄出去,吴格偏还要再送气给以凫,被以凫冷嘲热讽一顿也算活该。
      幸好吴格自有一套中央空调系统,对于以凫的冷嘲热讽很能自我调节。吴格笑嘻嘻道:“蟠桃又不是唐僧肉。”
      以凫正在气头上,加上三年后吴格突然联系而生出的紧张,被吴格这么一说真的以为蟠桃没有长生不老功效,以为自己骂人还说错话,窘迫得一言不发。
      以凫一沉默,吴格就紧张了起来,他以为以凫在生气。吴格只好东拉西扯一些俏皮话,希望气氛轻松些。吴格说:“好啦,蟠桃就是唐僧肉,哪吒还是莲藕身呢!”
      知道吴格在哄自己开心,以凫便也放松了情绪说笑,戏问:“那你呢?”以凫嘴里问着,心里蹦出答案:花心萝卜。
      “我?你看我像什么我就是什么,你不愿意看我,我便什么都不是。”这是谁呀?这是谈情高手吴格呀!以凫既然放松了语气,吴格当然打铁趁热,要的就是效率。
      以凫听了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这个吴格,怎么还没长大,他以为他们的分手在昨天吗?“你怎么好意思这境况下说这样的话?”以凫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以凫是笑话他说这话的时间在两人分手漫长的三年后,吴格却误以为以凫的意思是说电话表白不够诚意。挂了电话后,他俩便有了迥异的举动,以凫挂完电话睡觉,吴格挂了电话便驱车向以凫目前所在的城市赶来。
      以凫今晚睡意很沉,沾枕就想沉睡,反倒是游泳回来的铁函不显困,一直拉着以凫说话。
      铁函有轻微哮喘,睡觉的时候总是开着窗户使空气流通新鲜,这家酒店沿街而建,窗户一开,都市热闹的夜声就涌了进来。铁函的床铺临窗,以凫的床铺靠内墙,所以铁函的每一句话都是以热闹的夜声作伴奏一起送进以凫耳朵里。大多数时候以凫听不清铁函说了些什么,只是凭感觉猜测然后胡乱应答。
      铁函说:“你跟吴格还联系呀,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吴格现在有女朋友么?不对,应该问‘吴格现在有几个女朋友’才对。”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可惜以凫目前脑子不够用,完全不去想。以凫没把铁函的说话听完整,只断断续续听到“吴格”的名字。这“吴格”俩字通过耳朵进入大脑,然后在以凫脑子里久久盘桓。
      “不要再提‘吴格’俩字,求求你。”以凫才刚说完,电话又响了,来电显示清清楚楚闪耀着“混蛋”二字。
      铁函翻个身,舒舒服服调侃她:“我提或者不提,吴格就在那里,有声有响。”
      以凫并不因为铁函的调侃而羞恼,孩子都两岁,早过了谈恋爱很害羞的年纪。以凫按了通话键和吴格讲道理:“很晚了吴格,我跟同事共住一间房,这时候打电话会影响她的睡眠。”
      “我不介意。”铁函调皮地小声说给以凫听。
      电话那头的吴格说:“好,我们不在电话里谈,我们出来谈。”
      以凫吓一跳,语无伦次地一叠声问:“出来?出哪里?你在哪里?”
      吴格低声笑,好听的笑声透过电话一阵阵鼓动着以凫的耳膜,心也不安起来。
      吴格笑够了,才说:“你还有时间准备,我大概明天才能到。”
      吴格的说话明白传递着两个讯息,他要见以凫,他们明天就会见面。
      “你不准过来!”以凫大吼一声,把铁函吼得莫名其妙。以凫这时候顾不上铁函,更顾不上吴格,她只一心想到吴格若真的再次闯入她的生活,她会很麻烦!万一让吴格发现决茯的存在,很麻烦就会变成超级大麻烦。
      “我已经上高速了。”吴格表示来意坚决。
      “高速上你还打电话,找死!”
      “恩,我开累了,在服务区休息,又睡不着,所以给你打电话,也是好心让你有个思想准备。”
      “马上下高速,掉头,回去。我不会见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以为三年前打碎的感情你三年后想捡就能捡回来?你以为我还站在三年前的老地方等着你捡回去吗?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以凫着急地口不择言,她现在恨不能百度一下骂人的狠话,用以打击吴格打消他的行动。
      以凫以为他们会像三年前一样大吵一顿从此天各一方,以凫忽略了吴格的成长,这三年时间足够吴格成长为一个懂得包容体贴的男人。吴格说:“我知道你会生气,所以先给你打个电话。你想骂什么就骂吧,今儿骂完了,明天我们见面好好谈。”
      以凫有一种向山谷里大喊一声半天听不到回音的恐慌感,这个山谷到底有多大,吴格又到底想干吗!
      “你到底想干吗?”以凫发挥一贯的作风,不明白时直接问才有效率。以凫讨厌拖泥带水,三年前的感情三年前已经了结,现在这样的混乱状态以凫很不喜欢,现在这样算什么!
      “我想见你。”吴格热情。
      “然后呢?”以凫冷漠。
      “电话里一时说不清楚,有些话我也不喜欢对着冷冰冰的电话讲。我们明天见了面再谈,好吗?”吴格轻轻哄着,不为以凫冷漠的态度打退堂鼓。
      “不好。我们没有明天。吴格,我现在遇到一些麻烦,我想你也有所耳闻,我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你不要来凑热闹上演什么再续前缘。我们有前缘,但是难再续了,这三年我没有对你魂牵梦引念念不忘,我发生了另外的感情,而且我有孩子了。”以凫激动地把决茯拿出来当挡箭牌,一说完就后悔,后悔一下又释然,只要吴格稍微打探一下就会知道决茯的存在,本来就瞒不住的事情。这样也好,她先声夺人否定决茯和他的关系,顺便还用决茯打退他。
      “我们回不去了。”以凫说的时候才发现这句台词好耳熟,唉,看来每一段爱情大抵不过如此,差不多的发生、发展和结局。
      吴格沉默了很久,久到以凫生出些不安。以凫心里的吴格还是三年前的大小孩,以凫很担心自己的话让吴格难以接受。“万一做出点儿傻事来……”以凫忧心忡忡地想。
      “吴格……”以凫小心翼翼轻声唤,试探吴格的情绪。
      吴格却说:“我想你累了,你休息一下,我们明天再谈。”
      以凫呆愣住,她原来觉得吴格一定很受伤,她正准备给吴格开个处方宽慰他,结果吴格从病床上跳起来把她这个医生按在床上,道一声:“乖,把药吃了,睡一觉病就会好。”
      “吴格,我是真的……”以凫还想挣扎一下表示自己很健康,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当呈堂证供。
      “你真的需要休息。”
      “不是,明天……”
      “明天的事情交给我。”
      以凫的迟疑让吴格总是能从容打断她的说话,所以这一次以凫提高声音加快语速道:“明天没有什么事情要交给你,我们没有明天。”
      “你别激动。”吴格缓缓道。
      “我没有激动。”以凫真的不是激动,以凫只是为了抢回话语权说得大声点儿也快了点儿。
      “那样很好,睡吧,晚安。”以凫和吴格从来没互道过晚安,但是吴格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那样熟稔自然,好像做过千百回的样子。以凫差点儿要以为吴格就睡在她身旁,话音一落还会接着有额头上一个轻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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