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夏）

　　扶着窗框，夏目长舒了一口气，慢慢盘腿坐下，趴在窗沿，不知道在看什么又或是在想什么。
　　猫咪老师语调不稳地喊着，“夏目，快点收拾一下你的房间啊，这么乱晚上怎么睡……”，说着还打了一个酒嗝，接着就听见酒瓶轱辘轱辘滚动的声音。
　　夏目没有回头，心不在焉地回道，“稍等一下啦，猫咪老师，让我休息一会儿。”
　　那只猫哼哼几声，嘟嘟囔囔的也听不明白，便仰躺着睡去了，显然已经醉的不轻。
　　夏目将下巴枕在手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动作一顿，右手无意识地握起又放松，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只是脸颊上红红的，像是喝多了一般。
　　房间里乱成一团，角落里随意地堆着些包装过或没有包装的东西，都是夏目今天收到的礼物。
　　今年的生日大概是夏目有记忆以来过的最热闹也是最开心的一次。
　　幼年的事情早已忘了，但是光凭想象也能知道，父母一定是会替自己庆祝的。就像所有普通的三口之家一样，全家共同分享小块的奶油蛋糕，收到汽车模型作为礼物，然后手牵手去游乐园痛快玩一整天。遇见散发气球的小丑，也会得到一只造型简单的氢气球系在手腕。可以比平时更加无所顾忌地索要糖果，因为心知就算这样，父母也只会无奈地笑着，说：“好吧，看在你过生日的份上，以后可不许了。”
　　然而这也仅仅是想象，真正能记得的，只是一年又一年地生活在别人施舍般的眼光中，而因为自己总是看见妖怪，还会越发遭到嫌弃。不要说生日了，哪怕是平常的日子也过的胆战心惊。后来又更是在不同的家庭里辗转，哪里还有余力考虑庆祝生日。何况，每到生日这一天，也总是难免想起父母……
　　幸好，幸好最后来到了这里。
　　去年的生日过得还非常简单。那时候和藤原夫妇并不亲近，心里总觉得自己是一个外来者，还有强烈的寄人篱下的感觉；关于自己能看见妖怪的事情也不敢对任何人诉说，生怕会遭受与先前相似的待遇，所以在学校里也不敢和同学走得太近，更没有什么朋友。
　　然而即使是这样，那次迎接自己的仍是满桌的佳肴，还有一个茶杯一般大小、只插有一根蜡烛的小蛋糕。塔子阿姨与藤原叔叔脸上有他不怎么熟悉的温和笑意，那也是他头一次对这里产生家的感觉。
　　夏目从回忆中清醒，手里翻动着几个用包装纸简单包裹着的礼物，倒也忍不住笑起来。
　　今天已经不能简单地用“热闹”来形容了，根本就是混乱。
　　一大早就被多轨他们的电话叫醒，匆匆忙忙跑到她住的宅院，一进门就被细碎的礼花撒了满身，耳边尽是“生日快乐”的嚷嚷声。
　　专门收拾干净的房间，中间有一方矮桌，上面摆着几杯茶，还有好几种纸牌。附近一台老式电扇，吹得打开的盒盖摇摇摆摆。
　　“夏目君快坐吧！”多轨从他身后使上一点力，推到桌边，按下，“今天是夏目君的生日，所以要玩什么都由你决定吧！”
　　夏目有点局促地笑笑，他还是不太适应这种场合，“那个，我说，随便就好，玩什么都可以的，我不太了解……”
　　多轨像是预料到他会这么回答一般，把东西全部推到他面前，“那你就随便指一个，不会玩我们也可以教你，总不能一直不会啊。”
　　桌边围着一圈人都盯着，夏目只好挑了稍微知道一点又不会太普通的花牌，“那就这个吧，上次出去玩的时候你们也在玩吧。”
　　“诶？花牌么？这是两个人玩的啊……那就这样，夏目君和田沼君一组，西村君和北本君一组，我去准备点小惊喜。”
　　就这样，大概说明了规则以后，他们四个开始了花牌大战。夏目对这些游戏并不是非常感兴趣，然而看着时不时叫嚷起来的几个人，他也觉得挺有意思。
　　到了中午，夏目终于看见多轨所说的惊喜——她自己烤的蛋糕。可能是面水的比例没有掌握好，整个蛋糕软软的，不过倒是有一股浓郁的奶香味。一大块吃进去，再加上其他几个人从家里带的各种吃食，到最后个个都扶着肚子唉唉直叫，却也心满意足。
　　哄闹一个下午，临走的时候他们不知从哪里变出了有大有小的礼物，夏目半抱半提地回去，脸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连塔子阿姨都忍不住说：“真是第一次看见贵志君露出这样开心的表情。”
　　晚餐的菜色更是丰盛，所以当夏目看见房间里妖怪们摆好的酒与点心时，不禁求饶般苦笑起来。
　　妖怪们的娱乐与人类确实有很大差别。两只中级妖怪拿出纸扇和长幡，摆弄着唱了一首歌，大意就是祝夏目大人生辰快乐，不过曲调别别扭扭，反倒像是刻意为了搞怪，最后自然是被罚了酒。
　　其他妖怪大多都开始沉浸在酒席，小声议论着附近发生的事情。喜欢喝酒的也聚成一团，推杯换盏，连猜拳这种玩法都出现了。猫咪老师本来就有酒瘾，这下更是抱着瓶子不撒手。
　　夏目没有加入其中，但仅仅坐在一旁看着也是开心的。习惯性向窗外望去，才发现丙一直独自倚在窗边，烟斗里的烟丝缓慢燃烧着，一点红光忽明忽暗。
　　“丙，你在想什么？”夏目端起一盏酒走过去，在她面前坐下，也靠着。
　　丙接过酒盏却没有喝，轻轻摇晃着，仿佛透过着透明醇香的液体在看着什么，轻叹一声，放下了烟杆，“玲子在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夏目没有想到她会提起自己的祖母，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
　　“玲子和人类的关系很差，但她和妖怪们也不亲密，你却恰恰相反，那时候谁能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呢，或许你这样才是好的……”她声音渐渐低沉，然后一口喝完手中的酒，“话说回来，祝你生日快乐啊，人类的生命如此短暂，你可要好好珍惜。”
　　夏目点点头，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丙伸手指向房间一侧书桌，“那是妖怪们给你的礼物，有用就留着，没用就扔了吧，估计也就是些吃的。不过我又给了你一份伤药，你可别再到处浪费了。”说罢还瞪了他一眼。
　　夏目呵呵地笑起来，丙难得说这么多话，竟然有些小孩子气的可爱。
　　收拾着古怪礼物，夏目却什么都舍不得扔掉。芭蕉叶包裹着的果实、几粒亮晶晶的石头、艳丽的鸟类尾羽，这些的确没有什么用处，但总归还是妖怪们的一份心意。对于并无多少生日体验的夏目而言，每一样礼物都极为珍贵。
　　小心地将这些物品放在单独的储物箱中，房间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夏目看看窗外，云层厚重，天空中没有一丝亮光。梅雨季节还没有过去，偶尔没有下雨的时候也显得格外沉闷。一切都是寂静，时间也仿佛凝固成一团，缓慢地，从户外的夜色弥漫开。
　　夏目觉得胸口一阵压抑，又好像空空荡荡，不由皱起眉。
　　一道黑影窜进来，夏目眼中闪过光彩，再一看才发现是名取先生的式神，柊。
　　夏目眨眨眼，恢复了笑脸，“好久不见，柊，今天怎么来了？”
　　柊仍旧是以前的样子，面具上的裂痕和紧握着的刀都没变过，说话的语气也依旧是淡淡的，“名取大人让我给您送这个，”递上一个方形纸盒，里面是一条看起来就很高档的手表。
　　“这个是？”
　　“祝您生日快乐，夏目大人。”柊的脸被面具遮盖，看不清表情，但夏目还是觉得她在笑。
　　“多谢了。也替我谢谢名取先生。”夏目笑眯眯地送走她，又眺望了一次墨黑的远处，扭头进了浴室。
　　再出来时也到了该睡的时候。这一天过得既漫长又短暂，嬉闹嘈杂的声音还在脑中回荡，夏目承认自己一直是快乐的，只是这种快乐好像还少了点什么，只是浮在身边，没有进入心里。
　　在准备关灯的时候，夏目看见放在桌上的信封。
　　纯白色，正面写着“夏目贵志様”，夏目心脏加速跳动起来。拿起看背面，果然在左下角有小小的、利落的两个字，“的场”。
　　打开来是一封信，里面还夹着几张符纸。上面已经写好符咒，摸上去似乎还带着一点热度，像是有生命在其中一样的鲜活。
　　“夏目贵志君，不能亲自前往祝贺倍感遗憾，万望谅解。以几张符纸作为生日贺礼，聊表心意，望日后能够有所用处，效力用法将在信中说明。
　　“再次祝贺夏目君生日。
　　“的场敬上”
　　之后果然是详细的说明，条理清晰，夏目将信与符纸都放回信封，最后看一眼正面用小楷写着的自己的名字，收进抽屉中。
　　关灯，睡觉。
　　在闷湿的夜间，夏目却觉得身心放松，一天的疲惫都在这一刻袭来。半梦半醒之间，他也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今夜一定是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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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夏）》
的夏同人，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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