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沦陷

　　“长乐，你真的不去送送张玉吗？”随军出征前一天，莫念问坐在一边看书的长乐。
　　长乐放下手中的书籍，淡淡地说：“姑姑，张玉不想见我，我去送他，不过是徒增他的烦恼罢了，但是，姑姑，天寒雾重，还请姑姑好生照顾他。”
　　“我会的。”莫念点点头，拿着包袱走了出去。

　　当晚，天下起了大学，夜寒深重，莫念坐在帐篷里，却依旧冻得瑟瑟发抖。
　　“王爷，”探子进来跪在朱棣面前说，“已经探到了乃尔不花的营地，大军已经休息了。”
　　“果真如此？”朱棣站起身问。
　　“奴才不敢有半句虚言。”
　　“你先下去吧。”朱棣说。
　　探子退下之后，朱棣问张玉：“你有何计划？”
　　张玉想了想说：“夜寒深重，前方又有大雪阻碍，恐怕不利于进攻。”
　　“我不这么想，”朱棣走到火堆前，盯着烧得火红的木炭说，“就算现在的乃尔不花知道了我们行军的消息，恐怕也会认为我们会因为这漫天大雪而停止行军。”
　　“王爷的意思是……”

　　“趁其不备，一举攻下，传我的命令，拔掉营帐，继续前行！”
　　“这……”
　　“我的命令难道你想违抗吗？！”朱棣冷冷地问。
　　“不，末将这就传令下去。”
　　说着，张玉走出了大帐。
　　在一边候着的莫念一直沉默地听着这一切，心里忍不住赞叹，他果真是个会打仗的王爷。
　　风雪之夜，行军虽然辛苦，但敌人必然也会放松警惕，因为他们也认为这样的天气不适合行军，然而，决胜的时机却又往往在出其不意之间。
　　张玉把朱棣的命令传令下去之后，众将士虽有不满，但还是冒着大学继续前进。

　　“王爷，我们抓到一个在营帐附近活动的女子，看她的衣着打扮，像是北元人。”朱㭎的军长里，有将士进来报告。
　　“带她上来。”
　　“是，”将士随即对着大帐外喊，“把她带上来!”
　　穆特尔齐齐被押上来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你叫什么名字？”朱㭎看了她一眼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齐齐并不想理会他。
　　“若你不说，我只有将你当作是北元的探子，把你处斩。”
　　“你……”齐齐瞪了他一眼，扭过脸淡淡地开口道，“伊朵。”
　　她故意不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因为她知道，面前的这个男子便是要讨伐北元的主帅。
　　“伊朵，你为何在我的军帐附近活动？”
　　“天黑路滑，我迷路了。”
　　“放了她吧。”朱㭎看了她一眼。
　　“主帅，末将认为她极有可能在说谎，不可轻易放走。”朱㭎身边的将士进言道。
　　“我说放了她，”朱㭎抬起头冷冷地看了那位将士一眼，“别忘了，我才是主帅。”
　　“我……是。”将士虽有不满，却还是抽出剑，砍断了绑着齐齐的绳子。
　　“你走吧。”将士恨恨地说。
　　齐齐站起身，看了朱㭎一眼，他端起了一杯茶，轻抿一口，并未看她。
　　齐齐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大帐。
　　“萧风。”朱㭎放下茶杯。
　　“末将在。”萧风站了出来。
　　“跟着她，看她前往哪里。”
　　萧风看了一眼军帐里的将士们，点了点头道：“是。”说着萧风走了出去。
　　“王爷是想暗中查探她是什么人吗？”身边的将士问朱㭎。
　　“听说穆特尔伊格有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儿，名为穆特尔齐齐，虽不知刚才的那位女子究竟是不是她，但她莫名出现在这里，确实可疑。”

　　“太尉，不好了，朱棣带着十万兵马直朝我营地而来，现在已经距营地不到二十里！”
　　“什么？！”乃尔不花听到奏报之后当即站起身，惊得目瞪口呆，“怎么会这样？！”
　　“太尉，现在怎么办？”
　　“传我的令，准备迎战！”
　　“是！”
　　“主帅，大军已经准备好，是否要大举进攻？”朱棣的大帐里，张玉问。
　　“不，”朱棣淡淡地说，“传我的令，安营扎寨，谁都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军法处置！”
　　“可是王爷，元军毫无准备，正是进攻的好时机。”
　　“张玉，”朱棣看了他一眼，“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便好。”
　　张玉虽然有些纳闷，但是朱棣的话他还是要听的，便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张玉返回了大帐。
　　“王爷，军队安顿好了。”
　　“带观童上来，本王要给乃尔不花一个惊喜。”
　　观童被带上来之后，朱棣站起身，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说：“洪武十年，冯胜远征纳哈出时，劝降的便是你，现在，乃尔不花的营地在二十里之外，本王命令你现在去劝降，你知道该怎么做。”“奴才……知道。”
　　“下去吧。”
　　“是。”
　　乃尔不花的大帐里，观童对乃尔不花讲了很多朱棣劝降的条件。
　　“主帅说了，只要元军投降，明军一定会优待俘虏，若太尉不肯……燕王的实力不小，若是反抗到底的话……我想太尉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乃尔不花想了想，确实，现在的形势如观童所说，这次战争，他未准备周全，若两军真的开战，收到重创的也是他，再说，他对他的对手朱棣有着十分的好奇心，也很想去会会他，便答应了投降的事。
　　“王爷，观童回来了，带着乃尔不花，像是劝降成功的样子。”
　　“很好，”朱棣站起身，“我要亲自迎接他，莫念，准备最好的茶。”
　　“是。”
　　朱棣的军营中，乃尔不花正襟危坐，唯恐朱棣会做出什么让他反抗不得的事情来。
　　“上茶！”朱棣扬了扬手。
　　莫念端着沏好的茶放到了乃尔不花面前。
　　“西湖龙井，太尉品尝品尝。”朱棣看着乃尔不花，缓缓地说。
　　“哦，谢将军。”乃尔不花战战兢兢地回答，但面前的茶他却没有动，唯恐里面下了毒。
　　朱棣看出了他的心事，便说：“本王既然派观童去劝降，自然有着十分的诚意，又怎会下肚去害太尉。”
　　“我……”乃尔不花推辞道，“我只是喝不惯茶。”
　　“既然这样，那好，”朱棣对莫念说，“去取奶酒来，”他看着乃尔不花，“太尉是北元人，定会喜欢奶酒。”
　　“是。”莫念说着退了下去。
　　“谢将军。”乃尔不花擦了一把汗。
　　奶酒端上来之后，乃尔不花轻抿了一口，很快便放下。
　　“将军，”乃尔不花开口道，“刚刚观童对我说了将军的条件，可我心中还有疑惑，不知将军在我投降之后，是否真的会优待元军？”
　　“本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了你，哪有反悔的道理。”
　　“好，”乃尔不花举起奶酒，“既然将军这么说了，我也便放心了。”
　　莫念默默地看着两人，放下心来，谁能够想到，朱棣不费一兵一卒便轻而易举赢了这场仗。
　　乃尔不花离开之后，张玉进言道：“王爷，末将不明白，既然乃尔不花兵弱，王爷为何还要放走他而不是趁势彻底消灭他？”
　　“我比你更想杀死他，”朱棣冷冷地说，“若他真的反抗的话，现在恐怕早已人头落地了，可他接受了投降，我何必再杀他，况且，日后，我还要靠他向父皇证明我的能力。”
　　“王爷考虑周全，末将惭愧。”
　　朱棣看了他一眼，放缓了语气说，“若我像太子一样在应天府中饱读圣贤书，学习孔孟之道，恐怕现在的我不会有这些想法，可我自小生长在战场，我亲眼见到过，那些今日还活生生的人，第二日便成为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要想活下去，必须让自己变得强大，这时残酷的战争教会我的道理，应天府中，学不到。”
　　莫念在一边胆战心惊地听着，默默地看着背对着她的朱棣，恍惚间，她觉得有些不认识他了。
　　朱棣的第一次征战，便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深谋远虑，可也是因为这场战争，他的狠辣渐渐地显露了出来。
　　莫念暗自问自己，这样的朱棣，我还会去爱吗？

　　夜寒深重，莫念站在冰天雪地里默默地想着心事，还有两年便要嫁给太子了，希望自己没有记错那段历史啊。
　　“莫念。”突然间，有人在她背后叫她，声音温柔，莫念回过头去，见是朱棣，她忍不住想要冲上去抱住他，可是她知道她不能。
　　“我想好了，莫念，我们一起去找太子，跪求他成全。”朱棣走过来，紧紧握着她的手说。
　　莫念愣了愣，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紧紧和朱棣拥抱在一起。
　　突然间，莫念醒了，刚才的画面全部成为了空景。
　　“原来是一场梦啊，”莫念坐起身，苦笑道，“他是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而放弃他的大业的。”
　　莫念起身，批了一件衣袍，走出了营帐。
　　外面的大雪已经停了，雪在月光的反衬下，折射着点点亮光。
　　莫念蹲下身，捧起一把雪，做成了雪球，然后朝前扔去。
　　“砰——”雪球突然砸到了刚刚从大帐里走出来的朱棣身上，他紧皱眉头，看向雪球飞来的方向。
　　莫念见状，慌忙跪在地上：“王爷，奴才……”
　　“是你扔的。”朱棣很肯定地说。
　　“是，是奴才……”
　　“起来吧。”朱棣走过来，捡起莫念身边的一个雪球，不紧不慢地说。
　　莫念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这么晚了，怎么不睡？”
　　“奴才做了一个梦，醒来之后便睡不着了。”
　　“是恶梦吗？”
　　“不，”莫念摇摇头，“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梦，可是梦醒之后，却发现那不过是一场空，王爷，”莫念欠身道，“若是王爷没有别的吩咐的话，奴才先告退了。”
　　说着，莫念转身朝着帐篷走去。
　　朱棣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手心里的雪球，雪融化在自己手心里，有一种彻骨的冷。
　　“其实我也一样，”朱棣看着雪球说，“梦醒之后，却发现那不过是一场空，既然如此，何必再强求。”
　　说完，他把雪球狠狠砸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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