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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生,我不恨你,不要走的太快,奈何桥,我们一起过
那是一个无限冗长的梦,梦里,她看到陈府被淹没在一片火海中,惨叫声,哭泣声,东西摔落在地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她只感觉耳朵里一阵钝痛,忍不住尖叫出声。
惊醒的她,只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子坐在她身边,一脸的关切。
“做恶梦了?”他问。
只是,他没想到,他的关切竟然会换来长念的反抗。
“走开走开!”长念挥拳用力打着他,声音里却有止不住的恐惧。
“长念,你睁大眼睛看看,我不是官兵,是潘文期,潘文期,你记得吗?”
潘文期?长念这才松开拳头,仔细看向面前的男子,似曾相识的眼睛,脸上没有那些官兵的蛮横之气,反倒满是关切。
她这才放松下来,随即,她像想起什么似的落下了眼泪。
潘文期叹口气:“陈府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长念止住眼泪问他。
“嗯,胡惟庸案传的沸沸扬扬,受牵连的人到现在已经多达一万,听说皇上对这个宰相不满已经很久,这次,占越国的事情正好为他提供了杀他的借口。”
不是的,长念在心里重重地叹息一声,皇上如果只是单单对付一个胡惟庸,用不着如此费尽心力地找借口,那些开国之臣他都是说杀便杀的,何况只是一个没有军工政绩的胡惟庸,他要对付的,是胡惟庸身后那延续了上千年的丞相制度,从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和尚到如今万人之上的天子,只有皇上知道他经受了多少磨难,他耗尽心力得来的天下,是不甘心让自己的权力被区区一个没有多少学识的宰相限制的,所以,他只能韬光养晦,等待时机,然后杀胡惟庸,废除丞相制度。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潘文期的询问打断了她的思路。
“我……”想起昨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长念原本止住的泪水忍不住再次滑落。
“对不起,让你想起伤心事了,”潘文期抬手为她擦掉眼泪,“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长念摇摇头。陈府的人全部被杀,她没有什么依靠了。
“既然这样,那你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吧,我去为你倒杯茶。”潘文期说着站起了身。
“等等,”长念突然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神色复杂地看向他,“你会向官府告密吗?”
“你看我像吗?”
长念没有回答,现在,她谁都不敢相信,哪怕面前的这个人曾经救过她一次。
“如果我决意出卖你的话,那日,我就不会把你带回这里,而是直接把你送到官府领赏,我这样说,你放心了吗?”
长念点点头,这才松开了握住他的手。
喝了点茶水,吃了些东西之后,长念感觉身体舒服了些,便走了房间,来到了院落。
院落不大,角落里有一个磨盘,墙角下有一些空空的花枝,现在是冬天,想必夏天的时候那里会开满花吧,房前有一小片地被开垦了,只是现在这种季节没有蔬菜成熟,这布置看起来也像是一户农家,只是,长念不明白,看起来温文尔雅有学识的潘文期,怎么会甘愿做一个普通的农人?
正是黄昏,傍晚的夕光照在不大的院落里,看起来很是温馨,可在长念的心里,却有了一个任是再温暖舒畅的阳光也驱散不走的阴霾。
长念跪在地上,对着陈府的方向叩头。
逝者已矣,生者常戚,哥哥,姐姐,长念在此送别你们了。
“如果你总是愁眉不展的话,你已经逝去的家人岂不是更难安心?”潘文期看出了她的心事。
长念没有回答,默默地站起身,叹口气,走回了房间。
清寒那夜交给她的包袱还在,她打开,在散碎的银子上面,放着一个信封,旁边还有一个较小的锦盒。
长念拿起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细细地读起。
“长念:陈家已经大祸临头,恐会遭到灭门之灾,你还未满十八,若就此逝去,我和哥哥恐难去见陈家列祖列宗,唯有想尽办法让你躲过这场大祸,锦盒里是哥哥的玉佩,若你有一日有幸见到嫂子,定要把那块玉佩交于嫂子手上,她看了自会明白,因事发仓促,只有为你准备些散碎银两和百两银票,靠着这些,省吃俭用,你足以度过余生,莫念仇恨,好生活着,切记。”
信的末尾,是清寒的名字。
长念放下心,微微叹口气,想我莫念在这个时代也是遇到了真心待我的人的,哥哥姐姐唯恐我日后的生活没有着落,一切都为我打算好了,可是我,又为他们做过什么呢?
突然间,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转过身,对潘文期说:“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
“为我找一个人,她叫子衿,你把落水的我送回陈府那日,应该是见过她的。”
“对,我和她交谈过几句,她不是陈府的人吗?现在应该已经……”
“没有,哥哥为了不让她受牵连,把她休了,她现在应该还在应天。”
“好吧,我试着找找她。”
“不是试着,是一定要找到,”长念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有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
“好吧,”潘文期说,“可你也要答应我,要好好的,不要再去想那些你已经无能为力的事情。”
“嗯。”长念点点头。
三天之后,潘文期有了子衿的消息,虽然应天没有人认识她,但潘文期还是小心行事,把子衿带到了自己那里。
看到面色苍白,像弱柳扶风的子衿的那一刻,长念心里忍不住心疼这位女子,她本是多病之身,最爱之人又离她远去,若她知道那人是为了保护她才狠下心来对她,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欣慰。
长念走过去扶她坐下,潘文期把时间留给她们两人,默默地退了出去。
“嫂子,我想陈家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子衿点点头,咳嗽几声,有些支撑不住。
长念慌忙让她躺在床上,又为她盖好被子。
“我去为你倒杯水。”长念说着起身,子衿拉住她,向她摇摇头。
“长念,潘文期来找我说你要见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对我说或者是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几日前,有几个大夫看过我的病,他们都说我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今天,我强撑着这病怏怏的身体来见你,就是想要知道,是不是云生,给我留下了什么?”
长念点点头,拿过了放在床边的锦盒,打开来,取出里面的那块灰白色的,看起来形状怪异的玉佩给子衿看。
“果然是这样,”看到玉佩的那颗,子衿拿了过来,手指在上面轻轻滑过,“云生,我就知道,你休我一定是事出有因,你心里是记挂着我的。”
“嫂嫂,这块玉佩……”长念有些不解。
子衿笑笑,说:“长念,我脖子上戴着一块玉佩,你帮我取出来。”
长念点点头,等她看到那块玉佩的时候,心里不由得明白了几分,子衿把两块玉佩对在一起,便是一个圆。
“那日,我还奇怪云生怎么会做出赶我走这种事情,后来我听说了胡惟庸的事情,才明白,云生是不想拖累我,他的那些心思,我都看得明白。”
子衿突然剧烈地咳嗽几声,咳出的鲜血染红了手帕,长念大惊。
“长念,没事的,”子衿看着玉佩,嘴角泛起一抹凄美的笑,“我不觉得难过,因为我很快就要见到云生了,云生,我不恨你,不要走的太快,奈何桥,我们一起过。”
她的声音在长念耳朵里渐渐地减弱,直到再也听不见。
长念不知道云生的墓在那里,所以她没有办法把子衿和他合葬,最后,只好把子衿火化,然后在一个有风的日子,托潘文期将她的骨灰撒在了天地间,这样,她便可随风去找她最爱的那个人。
子衿明白云生为她所做的一切,可是段绍初呢?长念看着清寒留给她的信,里面没有一言一语提及段绍初,不知道她是彻底死心了还是觉得她的离去在段绍初的眼里是无关紧要的。
段宅里,段绍初坐在清寒的房间里沉默不语,虽说往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但他的脑海里,却始终抹不去他和清寒之间的过往。
“相公,以后这里便是我们的房间了,清寒一定尽到为人妻的责任,只要对相公有利,清寒什么都愿意去做。”那是成亲的当天,凤冠霞披的清寒一字一顿地说出的承诺。
“相公,清寒再不能为你生儿育女,可是段家不能绝后,如果相公愿意,清寒可以接收你纳妾。”那是大夫诊断清寒再也不能怀胎那日,坐在床榻上的清寒拉着他的手对他说出的妥协。
“相公,清寒不是佛祖,做不到不怨不妒,自叶晗入段家以来,相公再没有正眼看过我,清寒不甘心,所以清寒命人劫走了叶晗。”那是清寒命人劫持了叶晗的那一天,她面色清冷地对他说出的他待她清冷的埋怨。
“段绍初,看来清寒和叶晗在你心里的地位是一样的,只不过,你会爱她一辈子,却会恨我一辈子。”那是段绍初休掉清寒的那一天,手握休书的清寒万念俱灰地说出的诀别。
“清寒,我看到官府张贴出来告示,说你现在还活着,可是即使你活着,你也不愿意投靠我这里,唯恐拖累我,你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任凭我如何冷待你,到头来,你率先考虑的,却还是我,如果我先遇到了你,那一切该多么美好。”
房门突然被人推来了,段绍初回过身,看向他爱了多年的叶晗,心里却是百感交集。
“你怎么下地了?大夫不是说你惊吓过度,应该好生静养吗?”
“我没事了,”叶晗走到他身边,对段绍初说,“我只是想来看看姐姐以前住过的地方,”她环顾四周,“这房间,打理的确实很干净,桌上放着的,也是相公最喜欢的檀香,有关相公的事,姐姐总是事无巨细,”叶晗顿了顿说,“陈家的人,生来都是痴傻之人,陈云生是,子衿是,陈清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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