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二十年

　　结婚的那天，我不知自己怎样的心情，我虽然在外地工作，其实离家并不十分遥远，但是，我就这么悄悄的举办了婚礼。我的家人知道我要结婚了，却不知道我哪天举办仪式。当我们俩出现在他们面前，说我们请了客，就算结婚了，他们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我已经29岁了，结婚似乎理所当然，更何况我们已经认识一年了，早已谈婚论嫁，好像一切都顺理成章吧。
　　我的朋友都来了，他们祝福我。他也来了，没有太多的客套，也没有来得及伤感一下，当然，这是对于我来说。其实想一想，他也并不是我那么无法忘却的人，只不过，在懵懂的年龄，他给了我一个男人的爱，我就放在了心里，可是，他在乎吗？呵呵。
　　走出校门7年了，我有时候还会想起这个男人，现在叫男人，当时，该叫他大男孩吧。他憨憨的样子，眼睛大大的。在班里也说不上是最帅的，却是很有味道的。他叫苏星，我后来就叫他苏醒。他有时候懒洋洋的样子，确实很像刚睡醒。
　　好像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明确了自己的性取向。中学时，因为这个，一度想自杀，我觉得，自己很可耻，讨厌一切对我暧昧的举动。有一次曾经因为同学的一句话和他打了起来，我就像要拼命的样子。他不过说了句：你真可爱啊！像个女孩子。
　　我讨厌人说我像女孩子，我努力粗犷，学会了抽烟喝酒。后来上了大学，就认识了他，苏醒，我的上铺。
　　我改变自己，试着和高中时不一样，我觉得自己是成功的，因为一直没有谁再说我可爱，甚至说我像女孩子。我甚至当了班长，在忙碌中充实着自己。可这种充实是虚假的。
　　即使是做好了准备写这篇小说，我还是不想写中学时代，那时的自己，卑微，渺小，性的成熟加重了内心的痛苦，暗恋，更加痛苦。但是一切都是那么遥远了，现在想来，好像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不要去揭开那些美好而酸涩的回忆了。
　　所以，我就从我和他开始吧。
　　大概是第一学期吧，我忙碌着，虚假的充实着。只有这样，我才不会感到空虚，不会觉得自己是被世界抛弃的人。
　　我依然喝酒，每个星期好像总有一天会带着酒气回到寝室。不过，我很少一个人喝酒。他，苏醒，在没人陪我喝酒的时候，总是主动跟着我，看着我，他是怕我喝多，我知道，从他的眼神就能看出来。后来，他开始和我一起喝。

　　苏醒比我大一岁，他总是默默地为我做着一切。有时候当我很忙的时候，误了吃饭的时间，回到寝室，他已经打好饭，一直在等着我。这些真的挺让我感动的。有一次喝酒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就开玩笑说：谁让你这这么招人喜欢呢？
　　我假装生气了。他就一本正经地说：“干吗老这么绷着自己，为什么不能放松一下呢？你这么瘦弱，看了让人心疼。”
　　我差点跳了起来，把他甩在那儿就回了学校。
　　但是，他一如既往地对我好。
　　好多事都忘了，却忘不了那个寒冷的冬夜。那是个周末，九十年代初，我们到了周末就是上街，当时正是录像厅开始走向末路的时候，进出这里的大部分是我们这些外地的学生，实在是很无聊啊！
　　我第一次去看录像是刚来这城市的那年冬天。寝室里一个人也没有了，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书，不知道该怎么打发剩下的时间。这时，苏醒探进了脑袋，然后就是他憨憨的笑。“走吧，和我上街。”
　　反正没事，就去吧，虽然我最不喜欢逛街，更何况这个北方的破城市，西北风呼呼的刮，干燥寒冷，到处都飘荡着荒凉的空气。他却兴致很好，带着我不停地走啊走，给我介绍哪里哪里有好的小吃，哪里有这座城市最好的建筑，好像他就是这儿的主人。
　　中午，我跟着他随便进了一家小饭馆。那时我们都没有钱，他是农村来的，我家里条件也一般，将就吃一口就得了。吃过午饭，他还是没有回去的意思，看我有点疲倦，就上来拍拍我的脸。我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一下，他憨憨的笑，但是眼睛里却充满了狡黠。
　　“冬林，我们去看录像吧。”
　　“我不想去。”我确实不想去那个地方。
　　“那就看电影吧，可是四点才有呢，还得等两个多小时。哎呀，就当陪我了好吗？”他嬉皮笑脸地凑上来。
　　“好吧，那就牺牲一下吧。”我也不想打击他的好兴致。
　　“你看你，就好像让你上刑场一样。给，这个犒劳你。”这家伙，竟然变戏法一样变出一根糖葫芦来。我喜欢吃糖葫芦，可是这样子，我的脸不由的红了，没伸手去接，却紧张地又往旁边退了一步，好像害怕他什么似的。
　　他举着糖葫芦有点尴尬地笑着，竟然伸着舌头在上面舔了一下，然后说：“这个是我的，那就这个是你的吧。”说完，从身后又变出一个来。我嘻嘻的乐了，这小子，总是想着逗我开心。他不会说什么道理，但是却能看透我的内心，知道我表里不一的硬撑着，就想方设法让我放松。可是我总在最后时刻固守着，不愿意把自己本来的面目显露出来。
　　他善解人意地带着我走了很远，就是为了去一家正规的、干净的录像厅。现在真的不敢想啊，那会儿，我们两个人，两元钱，整整看了一下午。周末循环演，你想看到什么时候都行，中间有一段时间，诺大个录像厅就剩了我们俩。他凑过来低声说：“这是我们俩的时间，这个录像就是为我们放的，嘿嘿。”他说这话时，正放着男女主人公深情对望的镜头，我的脸肯定是通红了，还好，黑暗中他看不到。
　　看完录像出来，天已经擦黑了。他说：“我请你吃面吧。”
　　“为什么要吃面？”
　　“我想吃了。”他的眼睛里还是狡黠的笑意。
　　我举起手里的竹签子假装刺他，他嘻嘻哈哈躲着跑远了。在录像厅的黑暗中我匆忙吃完了糖葫芦，竹签却没有扔，而他的早不知扔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个垃圾箱扔了进去。现在想，我的这种中规中矩的性格究竟好还是不好呢？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我一直觉得脱离正常人生活轨迹的的事情对于我来说就是犯罪，就是可耻。而我却偏偏就已经不能走进正常人的生活了。可能在很多同志眼中这算不得什么，但是我却不能容忍自己，甚至为此想自杀。
　　那家面馆的面确实很好吃，浓浓的汤汁上面铺满了碎肉，我吃得很香。他吃了一碗，又点了一碗，然后分给我一半，他吃另一半。我没有拒绝，突然觉得这样很温馨。
　　快吃完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缓缓递给我。我惊讶地看着他。他笑着说：“打开啊，看看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什么？我的生日！啊！我自己都忘记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是生在冬天，所以叫周冬林。
　　“生日快乐。”他笑眯眯地看着我，他的脸逐渐模糊起来，哦，是我的眼里涌出了泪水。我的生日，从来没有谁这么郑重地对我说过一句生日快乐，他是第一个。
　　“苏醒······”我低下头，不敢看他，怕自己的眼泪控制不住。
　　“瞧瞧，一个大男人，好了好了啊。”他伸过手来，又拍了我的脸一下，这次我没有躲。他说：“没有给你买蛋糕，主要是怕被你提前发现，明年一定补上。嘿嘿，快看看我给你的礼物啊！”
　　我把盒子紧紧住在手里，心里是酸酸的，还带着幸福，对，那一刻，我真的很幸福。
　　那是一个很小的能挂在脖子上的玉佩。玉的质地不是很好，价钱不会太贵，就这估计也花了他半个月的生活费，要知道，我们那时一个月生活费最多也就一百多元钱。但是我非常满足，晚上睡觉前把它挂在脖子上，那一晚睡得是那么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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