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先生教得好

　　第十四堂

　　一路往前厅走去，我一路想：幸好画璟刚才没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她未来还会是一个很乖顺的媳妇……还有我，我是过来人，以后，我一定尊重我的孩子和他的媳妇/女婿……
　　从我的屋子走到前厅，好山好水好风光……可我竟然要和郑承之一起走过，想想心里就有些委屈……如果可以，我还宁愿和宋辰时走。
　　起码宋辰时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郑承之……我总觉得他肩负使命、满面桃花，一身的风流债。常年淫浸，骨子里都刻上了女人的酥媚。
　　走过桥时，脑袋在我胸前晃悠的画璟忽然叫唤：“郑承之！”
　　嗯？直呼名讳？我还只会喊他“郑叔叔”呢！
　　画璟，你真长出息了。擦泪，做姐姐的好生欣慰。
　　郑承之头转过来，非常明显地一愣。
　　趁着我正欣赏着他错愕的神情，他忽然俯下身，双手抄起画璟两条细腿就往肩上扛……画璟被吓着了哇哇大叫、满院子喊我的名字，郑承之大手往她娇臀上一拍，大有肩扛压寨夫人的势头，蹬蹬蹬跑下桥，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只听画璟声音颤颤巍巍的，“姐～姐～啊～啊～啊～啊～”
　　= =
　　我心头一空，生怕他那么粗鲁地弄痛画璟，急急提起裙摆就往前追。
　　追啊追啊，追了一路。
　　没奋起直追多久我就气喘吁吁脚步虚乏，老当益壮的郑承之却扛着我的画璟越战越勇……我扶腰站在月门边呼哧呼哧喘气，郑承之却在前厅紧闭的门前一个箭步刹住了车，迅速放下画璟、摸摸她散乱的头发，正了正装，踢了踢前襟推开了门。
　　衣冠禽兽，小时候就欺负我，长大了就欺负我妹……我心里那个气……
　　忍着坐下肚皮角的疼痛、风尘仆仆地推门进去……明明那个人的声音非常轻缓，入了我的耳中却越发地振聋发聩。
　　宋辰时蹲在桌前，朝惊魂未定的画璟伸出双手，表情是长兄如父的慈爱，“来，画璟，宋叔叔抱。”
　　画璟顿时就被美□□惑了。
　　宋辰时只稍稍提了提画璟就放了她，画璟自顾走到郑承之的椅子边坐下……
　　宋辰时朝我走过来，一身红裳墨竹，眼中含笑，朝我伸手，仿若呢喃呓语般地道：“来，乐珊，宋哥哥抱～”

　　宋辰时的声音很轻，恰巧那时候画璟正在和爹爹争论是坐爹爹旁边还是她郑叔叔旁边。所以没人注意我这里。
　　我没有应他，反而道：“你一定要我每天见着你的脸才开心是吗？”
　　他收起手，笑道：“路还很长。总要慢慢先适应起来。”
　　我把话还给他：“路还很长，所以你就不能循序渐进地慢慢来？”
　　他学着我鼓了鼓嘴，“不行。”往后看一眼，故意板起脸，续道，“再慢你就老了。”
　　我冷脸，对话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我径直坐到我爹对面。画璟坐在郑承之旁边、却是恰好被夹在我爹和郑承之中间。
　　我看了看桌上，端起青玉茶壶分别给三个人和自己满上。
　　爹爹瞅着瞅着眯起了眼，八字眉一拧，食指戳戳宋辰时的饭碗，“来，乐珊，坐这边来。”
　　闻言，我整个手肘都往里一缩，“我不要。”
　　我爹笑容中的深意更甚了，“否则你胳膊短，坐那够不着宋小侄的杯碗。”
　　归位的宋辰时这时颔首道：“没事的关叔，我自己来。”
　　我干站着，涨红了脸。最后还是不情愿地坐了过去。

　　郑承之是五品太史令，主要负责记载史事和编撰史书。
　　举个例子：比如哪天哪月哪朝的皇子公主或使臣来京朝拜了，回头他就会去史书上添一笔，提明来人，清点来朝时顺稍的礼品。这样以后齐裕国有求于人、或者两家联姻时，还是要当作礼金返过去的。
　　是不是听上去很像成亲收彩礼钱的嬷嬷？那就是了。
　　郑承之这货，说白了就是靠笔头吃饭的，再难听些，他就是个史官= =。
　　而据说，明年开春，会有外族的一位精英领袖、带着几十封印有不同民族章印的羊皮纸，前来齐裕国朝拜。这是明年京内的头等大事，皇上太后重视得不行，这会就已经开始与高官讨论相关事宜。
　　可怜的史官郑承之就成了第一个被压榨的对象。
　　齐裕国的万书阁一直都是皇帝的骄傲。万书阁藏经万卷，上到天文星历，下至百草纲目，应有尽有。其红瓦香砖、牌匾鎏金，恢宏浩大的三层楼阁，间间皆是金丝楠木造壁。前挖水渠引流成池、拱桥接步，后有承德园林，树大庇荫，是世间难得的避暑胜地。
　　每每有外戚使臣来朝，皇帝次次都要毫不吝惜地、恨不得剥开衣襟敞开肚皮把保养得当的万书阁露给外人看：怎么样？我齐裕地大物博，区区修书记事的史官就如此强大、心思缜密，尔等——臣服得理所应当、毫无怨言了罢？
　　今年民间多雨，京城也阴雨不断。之前接到万书阁的人来报，说万书阁底楼靠窗的几架藏书被不同程度地损坏了，宋相得知后，即去问了郑承之。
　　郑承之为人还是很厚实的，没留个心眼；再加上他职业病犯，摸着胸口颇心疼地说，“是啊，毁了好几卷呢！看着都心疼”……第二日宋相朝上提议，希望以太史令为首的史官们，在年底加赶修葺藏经阁中残碎程度不同的书籍，以备来年西戎来京时能将卓尔不凡的万书阁不留余力地展示给他看。
　　瞧瞧，这光是我转述就已经用了这么多恰当不恰当的成语，其影响力度可见一斑。
　　至于今天郑承之来我家的目的，主要是三句话——
　　甘蔗好吃吗？
　　我前几天连夜赶工不敢怠慢啊，相信你们也都看出我脸色很憔悴了是吧？你们想我吗？
　　乐珊和辰时啊，你俩现在都在书院里忙活，我抽空能来玩玩吗？

　　我挑着盆里的菜，漫不经心地回他：“好吃，想你，别来。”
　　宋辰时看我一眼，再回看身边已经变成= =这样的郑承之一眼，弯了弯唇角，继续吃菜。
　　我爹一口酒抿下，好似被我一下戳中笑点般，根本合不拢嘴。
　　我娘殷勤，眼珠子像是施了法术，前一刻还目光如炬地在瞪我，下一刻转向郑承之和宋辰时时立刻笑容满溢，弯似月牙。
　　好美丽的少妇啊～我龇牙。
　　她白我一眼，给我夹了一大块骨头汤里的大萝卜，半个拳头大的那种……天知道我讨厌萝卜到了一种何其怨念的境界……
　　心好凉，我右瞥去看小妹，小妹把筷头抵在门牙上，眼睛一刻不闪地盯着她郑叔叔面前的红烧蹄膀……
　　真可怜，跟着我娘能有什么好东西吃呀，尽是些素斋，都瘦得有鼻子有眼了。改天我定好好教育她，翻新小妹的三观，最好还能把我的小肚腩分移给她一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好姐妹，必须的。
　　我娘虽然很不靠谱，但是她学佛，很信佛，非常信。逢年过节、初一十五必早起上头香，子时一盏，卯时一盏。完了还带着一干下人同我爹一道出门。
　　我爹是去早朝，我娘去郊区湖边放生。
　　别以为这时小妹就能偷闲了，娘回来要是不看到小妹已练完三张字帖，可是要吃真家伙的。
　　不说了，不说了，再说下去，你们一定会反感，骂我在秀清闲。
　　╮(╯▽╰)╭可不是嘛。如此一对比，我在宋辰时那发呆，好似也比管教严肃的小妹如意得多。
　　想到这里，我突然心也不塞了，胃也不疼了，伸筷在那蹄膀上夹下一块栗子肉来……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我心里正和小妹比着惨、借此来安慰自己，却瞧见我碗中凭空出现了一只大白勺，正轻松地将白米饭上的胡萝卜连着底下粘着的几粒米饭一道挖去了自个儿碗里，张嘴，两口下肚。
　　宋辰时的形象在我眼里，从来、从来从来没有这么伟大过。
　　接着，我娘都目瞪口呆了。
　　郑承之瞧了，明显的不死心，给我小妹碗里也夹了块蘸了酱油的栗子肉，问我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来？你们想干嘛？不带上我你们做事能心安？！”
　　他说的是书院的事，却丝毫不为宋辰时适才非常亲密的举动而有不良的反应。
　　不过他说这些话，好像我和宋辰时天天净在外头干不正经的勾当……他看起来真把我家当自家了。说话一点没分寸。好在我爹生来随性，我娘一开始也是个随性的人，不然哪来我总角哪有这么无忧？后来种种……还不是环境给逼的；被我左手边这两个人给逼的。
　　只不过我娘现在的表情真是让我难以形容……因为太震惊而眼中闪出了晶莹的泪花？正常的母亲都该是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猪仔好似即将要被别人家的猪拱了而心思难过吧？
　　我把俩筷子举起摆成了大叉的样子，提醒她别多想了。可她却忽然似想开了一般，深吸一口气，前后判若两人，不迭给宋辰时碗中夹着菜色……热情得他都快不要不要了。
　　而郑承之这边，依旧与我爹和画璟聊天侃地，语速狂飙，措辞非常不严谨。
　　我象征性说了几句，孰知那郑承之竟然依仗着我爹那张绽放的笑脸对我蹬鼻子上脸来了。
　　“哎哟，我和关叔叔聊天说地，你看画璟听得这么尽兴，你作为一个女儿一个姐姐怎么忍心打断我？”说完，他小心瞥了眼宋辰时，又兀自嘟囔道：“都说女人出嫁前颇反常，你也没差了，待到时机成熟你嫁作人妇，定然又是一个唠唠叨叨的妇人。”
　　他口无遮拦，我望我爹，却见他丝毫不护短，甚至说道唠唠叨叨的妇人，还隐隐有些“好汉你懂我”的势头表情……
　　我决定我要做些什么。
　　而在这之前，我娘已经一手暗暗拍向我爹的大腿，我发觉我爹整个人一呆时为时已晚，狠狠一拧……我爹忽然低下头使劲憋气……脸色堪比桌上的暴炒猪肝。
　　而后，任郑承之再如何长舌我爹也概不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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