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嫡姝

　　想着雪地里的姐妹，绣芷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只道：“今菊她们是不小心的……”

　　雅清心里虽然也为着寒梅院那边的事担忧，但眼角瞥见文杏和绣芷两个小丫头都愁眉苦脸心情郁郁，她自认为年纪比她们大，总不好在此时再露出些惶急神色来叫小丫头更加着急。她暗暗叹气，也在想着什么法子来开解她们，最好是能解决这麻烦事的。

　　只是她成了这个杜府小姐也就这一点时日，一是因为生病二也是她需要点时间适应，这些日子来她就没出过房门，对杜府的底细也就是从丫鬟们口里听到一些，加上自己又猜测一些，才算明白几分。

　　就这一时半会地让她想出什么救命法子出来，那自然是为难她了。不过依着现在这情形，雅清有一点倒是想得比她们小丫头清楚。

　　她故意好奇地反问：“是我的丫鬟，难不成母亲还让别人欺负起她们来？”

　　这话说得文杏和绣芷都愣了半响，绣芷心思最是单纯，也顾不上说话的是不是小姐，当下就噗嗤一笑，道：“若是这般容易，姑娘直接让人把她们领回来就是了，何苦还让她们在大冬天里受罪！”

　　文杏却比她多想了几层，就算姑娘闹笑话了那也是主子，浅浅一笑，于是只抿着唇不言语。

　　雅清板着小脸，故意发作绣芷，道：“有甚好笑的？依我看来，也就是那么容易的事，谁是谁非，说开了也就是了。”

　　绣芷一是好奇，二也是记得跟姑娘取乐的事，便问道：“如何简单了？我这问过事情底细的人都头疼，姑娘还能在这屋里断案不成？”

　　“你倒考起我来了！也罢，我说容易是有缘故的，我当然不懂断案，可这万事情理都是一般。”雅清一笑，“这事一要分辨起来，哪儿说得清了？今菊银芽有错，红蕊有错，就是老天爷下的这么大雪有错，那梅生的那么好看有错，这路也有错，食盒也有错，谁又能管上那许多？我只求母亲不偏不倚，该如何就如何。总不至于把她们两个逼死在雪地里。”

　　绣芷开头听雅清说话，听到一半还忍不住笑，但听完最后一句“逼死”陡然一惊，被雅清的童言童语煞了一下心神，等她再回过味来，却不由觉得雅清这话有理。只是到底有什么道理她又说不准，只觉得一通话听下来，她心里的担忧就减了几分，有些模糊地认为今菊和银芽不会有什么大事了。

　　文杏好歹比绣芷年长，又是杜府里的家生子，自小就耳濡目染，事情底下这些曲折她也更懂得一些。当下听了雅清的话，她不过琢磨了一小会儿就明白过来了，看着雅清因急着说了一长串的话而泛红的小脸，心里有些微妙的感受，忍不住微笑道：“姑娘看得比我们清楚多了，可不就是这样么，亏得我们还平白担心了这半天。”

　　雅清是小姑娘，旁的事就是说也没她能说的地方，今菊和银芽她能使人去问，却不能明摆着替她们解说撇清。只是这事虽然她不能做，任氏却是可以。雅清是她嫡亲的女儿，雅清屋里的人雅清的脸面不管如何她也要维护的。

　　雅清的脸面就是她的脸面，任氏还能失了她正室的脸面不成。这后院里的事情，任氏只要处置得不出挑，又能有谁能说她的不是，敢说她的不是？

　　以雅清跟任氏接触这些时日，任氏什么性子她确实还不太清楚，但她能看出来任氏在下人面前是很有威信的。这事情真相如何，最后还不是要任氏来认定。所谓不偏不倚该如何如何，只要不过分，那自然是任氏认定的“不偏不倚”，这样还会让雅清吃什么亏？

　　自然，若是路姨娘真有什么事故，任氏迫不得只能在表面上补偿一下了。可刚才雅清是听得明白的，不过就是滑了一下，又有精神使人压着丫鬟跪着，又有力气往自己院里赶，也就是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因而这事说复杂复杂，说简单也简单。说是个个有错，个个都扯上关系，正好方便任氏弄些手段调停，还正正能做出个处事大方宽严有度的样子。

　　明白这些，雅清反而隐隐觉得现在任氏的院子里一定很有热闹可看，只是她出不去，也只能暗暗惋惜叹了两声，到底是正室压迫妾室，还是正室借着这个由头收拾庶女，还是只是耍个滑头，让两者闹去？

　　只是这些，任氏能不能做到？她敢不敢做到？雅清还是有些许的不确定，她就怕她是想当然了，于是话也没心思继续说下去。

　　她用这些不太纯良的心思去揣度她母亲，真切说起来别说说出口，就是想也不该去想一分的，刚才她也就一味说些小孩子的傲然气性话，指认定母亲一定会护着她罢了。简而言之，雅清就是觉得有任氏偏帮着，没什么大事。不过这种话说出来是不成的，她在小丫鬟面前也只能冠冕堂皇的说。

　　只是她这么隐晦地胡乱表达完，听得那小文杏还眼睛里带着些许佩服地赞同她，雅清还是有些意外，在一瞬间想起来许多。

　　现在小雅清身边的四个二等丫鬟，年纪相差不大，而且都是杜府里的家生子。其中就属文杏家里最有些说道。他家姓刘，本就是杜府里最得力的一房下人。

　　刘家最先投身到杜府的那一辈有个叫刘一斤，得了主家的眼，便里里外外管起了杜府一家子。传到了文杏的爷爷这一代，已经是第四代了。而这第四代人里头，最出色的便是文杏的爷爷刘四安。

　　这刘四安自小就在雅清的二叔爷爷杜励身边当差，后来杜励继承了杜府的家业，刘四安也做起了杜府的管事。他在杜府里头也是一大传奇，当年跟在杜励身边是办了不少大事的，是助杜励成功掌家的忠仆。

　　自刘四安做管事之后，刘家这一大家子一年两年下来也在杜府得脸起来，文杏的大伯刘五平现在就做着杜府的大管家。

　　刘四安前些年年纪大了不能做事了，杜励就给了恩典在外头赏了他一座宅子，说是专给他养老用，又让他最小的孙儿脱了奴藉在外头照顾他，也是让他能有子孙光明正大读书谋个出身的意思。

　　像刘家这样奴仆，杜府里也就是这几房嫡系子孙能够正经使唤，若是在府外头旁系子弟见了他们还得赔个笑脸。他们家的子女，在没进府侍候之前，在自己家中过的也不是一般的生活，虽说比不得第一等的人家，但比起平常商贾富豪来说，他们又是高出一截的。

　　雅清之前就隐约觉得，按理说，文杏是怎么也不会到她屋里来当差。只是其中的缘故，她暂时还不能理清楚弄明白，这时忽然想小文杏家里出身，也不过是因看见文杏领会了她的意思，有所警惕罢了。

　　雅清自然也不会拿这话去问她，多看了文杏两眼，就微笑着道：“姐姐最聪明了！”

　　文杏一愣，这才好笑道：“哪里就聪明了，方才是姑娘说话，我就是应了一声罢了。要说聪明，那岂不是姑娘才是真真聪明的？”

　　雅清带了点小得意，故意问：“是吗？我本是要夸姐姐的，给姐姐一说，倒像是我夸自己一般，羞也羞死了。”

　　文杏和绣芷听了这话都笑，绣芷忍不住抱怨：“姑娘，这可不知道哪回是认真哪回是玩笑了，一下说出些道理来，一下又闹点笑话。”

　　雅清瞪她，文杏一看情形不动声色地摸了摸绣芷手侧，可没等她开口，那边雅清瞪了一会儿自己也笑了。三人这才笑作一团，差不多也忘了先前担忧今菊银芽的事。

　　雅清猜的没错，这时候任氏的映光院确实很是热闹。

　　杜府家大业大，现在住在老宅里的嫡系子弟就有好几房人口，子孙又多，合在一起不好序齿排行，因这个，杜励正经去请示过杜府的老祖宗，也就是雅清的二太奶奶董氏。后来董氏就发了话，让他们各房各算排行。平日里为了区别，只在排行前加各房住处罢了。

　　杜励因住了老宅中路正明院这一房，他就被称作正院老太爷，他的长子就是正院大老爷。雅清的爹爹杜敏住在了老宅东面的映光院，就被称作了东院。那位修道的四叔爷爷那边，住在老宅西面的访文院，也被称作西院。至于还有三叔爷爷住的持新院和五叔爷爷思谅院，照方位来说其实也是西边的，只是他们的院子靠南些，这位置也不好算了，直接就称作了持新院和思谅院。

　　此时的东院太太任氏刚摔了一个她最心爱的五彩缠枝花茶盏，正唬着脸发作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们。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