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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气
夕阳早就完全散去，月牙儿也悄悄爬上天边，为整个草原洒下点点银辉，草原某处，十几处刚刚搭好的毡房在一堆堆篝火的映照下让人感到格外温暖踏实。不多时，就在那排成两列的毡房中间，上百名蒙古少年分成两队在地上盘膝坐定，双手很自然放于膝盖，身子笔直，神情肃穆——
在他们的前面，我和胤誐立于康熙身后，我们都正对着眼前这些让我们骄傲的蒙古勇士——
突然，康熙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朕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切感受到这句话的真谛！朕听说你们当中最小的才十四岁，去年才十三岁，就敢为父祖先辈之不为，朕曾经很疑惑，你们怎么就敢？现在，朕明白了，那是成吉思汗的精神在你们体内终于苏醒了，你们生来就是英雄！保护你们的族人，带领你们的勇士消灭贪得无厌的豺狼——这是上天赋予你们的光荣使命，朕和天下百姓也以你们为荣，然后，终有一天，天下百姓都会知道成吉思汗的子孙们是多么英雄了得！”
“忠君爱民，保家卫国——”一片热烈的掌声中，阿木尔率先一声高喝，整个人群便爆发出震天的呐喊——
“忠君爱民，保家卫国……”
“伤我百姓者血债血偿，犯我疆土者虽远必诛……”
又是激昂澎湃的连呼三声，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康熙又上前几步道：“这一趟出行，朕获益良多，你们真的都很优秀，朕为你们骄傲，明天朕就要与尔等勇士们分别，你们也要各自回家——今夜，朕就与你们好好再聚一次，只是出门在外，一切都简单了些，但是相信朕，他日你们再立战功，进京受赏时，朕一定亲自为你们设筵庆贺！”又一次热烈的掌声中，康熙也回头对我和胤誐吩咐一句，我们也眉开眼笑地应下。
等掌声停下，我也笑着开口：“各位兄弟，咱们万岁爷说了，大家这次护驾辛苦，回头每个人都赏银百两——嗯，最迟两个月这赏银就发下去了，这可是万岁爷用自己的私房赏给大家的。”
说完，我也来到最前排，对布日固德莫日根他们交待一定要统计好这次护驾的人员名单，继续叮嘱他们一定要保密。
“十一，能为皇上护驾是我们的荣幸，我们不要赏钱行不行？”乌力吉却突然开口道，他身边的图日根和那仁几个少年也连声附和。那仁去年虽然被俄国人伤得极重，最终却是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只是他心里也有两大遗憾：一是依台仁、布和等十几个相熟的同伴战死了，二来就是自己因伤没能参加去年那场战事。
“那是皇上的心意，你们就不要拒绝了，还怕银子扎手咬人不成？”隐约猜到康熙是想施恩众少年，我自是要劝大家收下赏钱了：“一百两银子说多不多，有了也能办不少事儿，都收下吧！”
“那——我到时候把银子捐给慈善会？”想了想，眼前的少年又质朴回道。
“行了，那里虽然缺银子，却也不至于缺你那一百两，都十七岁的人了，也该开始自己置办些家业了，”想到这里，我又冲其他几人笑道：“你们也一样，以前年纪小，家里阿布阿妈也不太指望你们什么，由着你们在外面疯跑，现在也该帮着阿布开始分担家里的生济了，以后还要娶妻生子——嗯，这一百两银子就当你们的老婆本了，若是能早点生出小那仁小乌力吉——咱们的飞鹰也能早点后继有人不是？”
“十一你还不知道？乌力吉的阿布已经给他订下了亲事，那个姑娘可是我们齐屯儿河畔最美的姑娘——”我话音刚落，旁边就另有一车臣部少年挤眉弄眼道。
“呵呵——真的？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喝上你的喜酒啊？”闻言我也满是期待冲乌力吉笑道。其他人也连声附和起哄——
面对我们的集体烘炸，乌力吉也略有些尴尬挠了挠头道：“日子还没有定下来，等定了我就通知你们，一定——”
“呼和苏姆的阿布也开始给他议婚了，也许用不了一两年大家都会成家立业——”不知什么时候也凑过来的布日固德也突然开口：“十一，那你呢，不知我们可有机会吃你的喜酒？”
“是啊是啊——十一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竟然还有人附和布日固德的话——还真当我是哥们儿了！这几年来，在乌力吉他们这些普通牧民少年面前，我一直都是男子装扮，知道实情的布日固德他们也一直帮我打掩护，想来他们看不出来也情有可原。
“呵，我的婚事得等回京了请阿玛额娘定——现在我也不知道——”除了傻笑我真不知说什么了。
“你这次会不会回京？”布日固德却仍是坚持问道：“还会回草原吗？”
“布日固德——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略有些无奈握拳砸了下他的肩，我也开始转移话题：“来来来——皇上让咱们今天好好聚聚，这般冷冷清清可怎么成？先唱支歌提一提气氛——巴音，起个头——”
“好咧——”嗓音极为浑厚的少年应和一声，想也没想便开口唱道：“兄弟一二三四五，兄弟个十千百万，起——”这首早在大清流传开来的“兄弟无数”歌词简单，音调变化不多，气势又足，众蒙古少年学得快也喜欢唱！
“兄弟一二三四五兄弟个十百千万兄弟相逢三碗酒兄弟论道两杯茶兄弟投缘四海情兄弟交心五车话 ……”巴音的尾声刚落，我们周边的少年便跟着一起唱道，渐渐，歌声越来越哄亮，到最后，几乎整片营地的人都和声进来——
兄弟护国三军壮兄弟安民万世夸兄弟上阵一群狼兄弟拉车 八匹马兄弟水战千艘艇兄弟出赛百只笳兄弟生离两行泪兄弟死别一枝花……
集体合唱完几支汉语歌，我们便伴着时而悠长时而高亢的蒙古长调大口吃着烤全羊、石头烤肉这些在野外最常简单的菜色，即便这个晚晏连最平常的马奶酒都无法尽兴畅饮，我们所有人却是兴致极高，营里地不时传来少年们爽朗的笑声，我们身边的康熙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近距离地与民同乐，整个晚晏他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家长一般，一直笑望着眼前的孩子们谈笑说话，偶尔也说上两句，每次都让这些普通的蒙古少年们更加激动欢愉——
次日辰时过半，还不到中午，我和胤誐及六名侍卫大摇大摆回到库伦，就当是我们只是早上出去踏青一样。
康熙走的时候给四公主留了信，所以自八月中旬，库伦众蒙古王公和随驾的百官中便传出康熙龙体欠安，闭帐休养的消息。其实基本上众人都隐约猜出了康熙去向，毕竟我和胤誐连同阿木尔、布日固德他们也一起失踪了啊！可是四公主和额驸既然都那样说了，众人便也装模作样天天去御帐外问安，跟太医问药——
八月二十七日，休养了一十九天的康熙终于出现在大家面前，接受了儿子、官员、蒙古王公及所有该表示关怀的人们问安后，康熙便将太子、四阿哥、八阿哥三人留下询问这些天的朝事，胤誐一直被胤禵缠着，我便去跟德妃宜妃请了安，之后便去找六公主她们说话，后面几天我便履行自己的承诺教九公主十公主骑马，其实这半个多月，其其格她们已经教会了两个小公主如何上马控马，她们也能自己骑着小马驹慢慢溜达了，想要熟练也只能靠自己多下功夫练习了！
“纯儿，婷儿，不用急着催马儿走，任由它载着我们在这草原上漫步，偶尔我们听听它们的心声，它们也会与我们更加贴心——”端坐在马背上笑盈盈望着两个小公主，我也开始胡诌海侃：“嗯，妹妹，你们知道什么叫信马由缰不？”
“就是让马儿自己带着我们走——”想了想，十公主很快就回答道。
“嗯，不错，那什么叫老马识途？”
“姐姐是想说马儿自己也会带我们回来吧？”
“呵呵，婷儿妹妹真是聪明——这样吧，咱们玩成语接龙好了——还都要带马的，姐姐考考你们——”心里一动，我蓦然提议道：“万马奔腾——”
“马到功成——”十公主接得极是顺溜——
我紧跟着对道：“横刀立马——”
想了想，十公主也道：“金戈铁马——”
“好气魄——再来，一马平川——”
“千军万马——”
“饮马长江——”
“走马观花——”
……
“射人先射马——”
“擒贼先擒王——”
“哈哈——婷儿你对错了——”
“姐姐怎么只欺负婷儿一个人？”早赶过来的八公主终于忍不住为亲妹妹抱不平了，末了又道：“妹妹也来凑凑热闹，对诗是吧：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好，人多了才热闹——六姐姐，你也来玩——”我也笑着接下八公主的挑战：“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八公主笑盈盈对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我满是豪气。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哎呀，这句不好不好，六姐姐，咱们这里这么多美女，你还想到长安去寻美不成？”看到六公主有些无奈，我连忙又笑道：“好好，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咱们继续——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八公主抿着唇接着开口。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南关马不前。”十公主也将心底的佳句贡献出来。
“青山欲共高人语，联翩万马来无数。”六公主这句子是哪位名家的？
“宝马雕车香满路——”对上众人的目光，我脱口就回了一句，可是下一句是什么？想不出来，我只能硬着头皮道：“车如流水马如龙——”
一阵清笑声中，八公主率先笑道：“姐姐这句子真新奇——”
“呵呵——我还有更新奇的，”突然想到曾在网上看到的贴子，我也兴致勃勃冲姐妹四人道。见没有人反对，我又洋洋得意道：“六姐姐和三个妹妹你们随意出上联，我一个人能对出下联——你们要不要听听？”
还是八公主第一个应战：“马上相逢无纸笔——”
“一只红杏寄平安。”
愣了愣，六公主也笑道：“向前敲瘦马——”
我对：“红杏墙头笑。”
八公主又出招：“疾风知劲草——”
我又对：“红杏出墙来。”
九公主都来凑趣了：“明月几时有——”
我还对：“红杏出墙时——”
……
“问君能有几多愁，”都不出写景的句子了！
“恰似一枝红杏笑出墙——”
“滚滚长江东逝水，”
“西边红杏出墙笑——”
“天苍苍、野茫茫，”五律七律考过，八公主又换古诗了。
“一枝红杏要出墙。”
“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再折一枝红杏来——”非常充满豪气的一句吆喝。
看到姐妹四人终于无语，我却突然笑唱道：“虽然已经是百花开，路边的野花可不要采——不采白不采，采了也白采——”
姐妹们轻笑声中，这次倒是六公主先开口了：“箫儿妹妹笑得真好看——”
呆愣中看到她眼中闪过的轻愁，我也故作欣喜冲着她问道：“嗯？真的吗？箫儿真的很好看？可是六姐姐笑起来弯弯的眉眼才好看呢！纯儿妹妹笑起来最像那含苞欲放羞答答的玫瑰花儿；婷儿妹妹水汪汪的眼睛也比那黑宝石漂亮多了！至于绮瑶妹妹，她是最不可爱的，老是只护着妹妹，都不理我们这些姐姐——六姐姐，你说对不对？”
“箫儿妹妹，你想回京吗？”笑了笑，六公主突然望着我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当然想啊，皇玛嬷还在北京，阿玛额娘他们都在北京——我当然也想回去看看他们了！”闻言我也直言不讳笑道。
“可是我看妹妹在这里过得很快活。”
“六姐姐，我说实话你可别笑我——”想了想我也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只要有吃的有穿的有玩的——我在哪里都会过得很快活，我这人脑袋里装不下什么烦心事，都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要是天天都想这些不如意，任谁都要被愁死了！”这六公主肯定是为了和亲的事心烦了！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六公主默念着这一句竟似痴了。
看到旁边八公主她们神色也有些不豫，我也直言道：“六姐姐，其实我觉得那句话还是有些不对，任何事物都是一体两面，正如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样——在所有人看来是好的事，它也许还藏着坏的一面，在所有人来看是坏的事，它背后也许藏着好的一面——那坏的一面很多时候我们是无法提前预料改变什么的，所以我们只要多想想好的一面，就不用整天愁眉苦脸心绪百转，就能知足常乐，心情好，身体就好，还有说法，笑一笑，十年少，所以说笑容还有美容养颜益寿延年之奇效，比吃什么名贵补药都强！”
“我就说箫儿姐姐身体好，又一天比一天漂亮——原来秘诀就在这儿！”八公主也适时接过我的话笑了，继尔又回头道：“纯儿，婷儿，可记下了，以后也要天天开开心心的，将来定要比箫儿姐姐还漂亮！”
“绮瑶妹妹，我看你就是气人妹妹，而且是专门气我的，我哪里得罪你了？不跟你玩了，姐姐们都比我漂亮我也认了，竟然又要被两个妹妹比下去——伤自尊了——忒伤自尊了！”非常委屈地盯着八公主，我也做出一幅西子捧心状。
“好姐姐，是我说错话了，在我们心里姐姐才是最漂亮的！真的——”八公主连忙闷着笑道歉，旁边的九公主和十公主也连声附和——
“哼，这才差不多。”见此，我也极为厚颜高昂起头笑道：“好了，六姐姐，绮瑶妹妹你和六姐姐在边上看着，纯儿婷儿妹妹，姐姐继续教你们骑马——”
听了我的话，旁边的侍卫连忙牵了我们的马过来，两个小公主自己上了小马驹，于是我的教学工作继续展开，期间我也开始跟她们讲草原四季的美景，讲蒙古牧民的豪爽热情，讲在草原上策马自由驰骋的感觉——没想过她们能一下子就喜欢上这里，可是至少也不要心存排斥。
后来几天我带着她们往外跑的时间就更长了！和亲啊——历朝历代大多数真正的金枝玉叶们都逃不掉的夙命——除了大明！而将社稷之重压到女子身上的和亲政策对于大清的重要性也远重于以往任何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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