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妯娌
进入年终腊月的第一件事，人尽皆知的，便是腊月初八煮腊八粥。相传腊月初八为释迦牟尼成佛日。早在北宋年间，汴梁便有僧尼在腊八日，煮果子杂料粥，称“腊八粥”，互相馈赠，以纪念佛祖在这一日成佛。之后寺庙中的这种习俗流传至民间，腊八日煮粥赠送成世俗节日。此时北京腊八粥，用料为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红豇豆、红枣等，又有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仁、松子、葡萄干等辅料，煮出来的粥那真是五颜六色看起来便能让人食欲大增。
初八日，皇宫内在中正殿前举行仪式。中正殿位于紫禁城雨花阁之北、建福宫之南，是清宫藏传佛教诵经及办佛事的重要场所。届时，在殿前设黄毡圆帐，称“小金殿”，皇帝升殿，御前大臣陪侍，众喇嘛在殿外诵经，由一直留京的漠南蒙古活佛章嘉胡图克图为皇帝拂拭衣冠，除灾去邪，以祓不祥。在宫外，皇帝指派亲王、郡王、大臣若干，到光禄寺管理煮粥、献粥、施粥等事。同时，御膳房一早也煮好了腊八粥，然后按例赏给百官、宗室和皇子及内宫各人。
腊八之后没几天，十二月十二日，又是胤禵家大阿哥弘春的百日晏，借着新年的喜庆气氛，这个百日晏也过得热闹无比。然后，便听说胤禵上书康熙亲自请旨，为弘春的生母舒舒觉罗氏请封侧福晋，也不知是瞧在儿子还是孙子的面子上，或许是两都兼有，康熙御笔一挥，准了。不知是不是年前为投个喜庆，康熙当即便命内务府十日之内完成相关程序，要在新年到来之前让一向甚得自己钟爱的十四子府上有个名至实归的女主人。好在只是一个格格晋升侧福晋，又不是娶侧福晋，挑定吉日，礼部和内务府一起派人送来皇子侧福晋的全套头面，舒舒觉罗氏又到长春宫向德妃行了媳妇礼，给皇太后磕了头，基本上就算完事，至于更改玉碟那便是礼部的事了。
就像后世的人职场升职要请周围的朋友同事聚餐一样，舒舒觉罗氏晋升之后，四福晋首当其冲提议妯娌们好好聚一聚，十四阿哥的嫡福晋还不知在哪儿呢，估计得有好一段时间十四阿哥府上内务都是这个侧福晋当家，众人自然是乐得有这么一个机会多联络一下感情。
女人们的聚会，特别是已婚女人，谈论最多的话题的便是老公和孩子，而在这个感情应该含蓄的时代，孩子便成了唯一的热点。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瞧瞧咱们这十四弟妹，我每见她一次，总觉得一次比一次年轻漂亮——”这是三福晋，第一个附和四福晋提议的皇子福晋。
“三嫂子就别取笑我了，有嫂子们在这里，琼儿这点蒲柳之姿哪堪一提？”连胤禵这个小霸王都能哄服贴，舒舒觉罗氏当然有着一张巧嘴。
“今儿是你的好日子，你提我们这些客人做甚？”众人都是由宁寿宫来北五所的，三福晋与舒舒觉罗氏的谈话旁边的其他人自是也听到了，听到这里，四福晋略带嗔怪笑道：“好了，你不喜欢咱们盯着你看，那就快叫人把弘春收拾好抱来给我们看看。”
“是我疏忽了，请四嫂和各位嫂嫂们稍等——”满含歉意冲众人笑了笑，舒舒觉罗氏这才回头对身边的婢女吩咐下去。
很快乳母便将刚满月的小阿哥抱出来展览了，这虽是舒舒觉罗氏第一胎，或许是因为做母亲的受孩子他爹喜爱心情好之故，孩子生下来便极壮实，有快七斤重了，如今过了三个多月，更是长得圆圆胖胖白白嫩嫩，讨喜极了。因为同住在阿哥所，平日里我也会来看看小肉球，当然也包括十二和十三阿哥家的两个小格格，还有十阿哥家上个月刚过完周岁的弘旭，提前观察一下婴儿的习性，也算是为年后照顾不悔学些经验。
围着小阿哥说了一大堆吉祥话，然后便开席，因只有皇子福晋们过来凑兴，两大桌子也足够了。已大婚的众阿哥中，除了嫡福晋，目前太子有两侧一庶三个侧室，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七阿哥、十阿哥，包括胤禟，都各有一个侧福晋，五阿哥虽然有两侧两庶四个侧室，府上却没有格格侍妾，所以与兄弟们相比，他并不是妻妾最多的皇子。另外再加上十三阿哥的侧福晋瓜尔佳氏，女主人舒舒觉罗氏，和四个未嫁的公主，今日在场的满打满算也总共二十八人，基本上正好坐满两桌，然后便发现，已成年的皇子中，独十二阿哥府上却还没有个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而作为弟弟的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却都已经有了个侧福晋。
及至听到舒舒觉罗氏说到十二阿哥的格格李佳氏已经于两个前正式前来给自己道了贺，我突然很是迟钝开口：“平儿已经满月，纤云也出了月子，又住在隔壁，十四弟妹要不要派个人去请她过来跟我们一起聚一聚？”纤云是李佳氏的闺名，平儿则是她上个月刚生的小格格乳名。因为这几个月经常交流做准妈妈心得，我们的关系很是进了一步，一时间我只想到今日这种场合不能独独少了十二阿哥家的女眷，忘记了李佳氏的身份只是个和侍妾差不多的格格，更是忽视了十二阿哥已经是指过婚的人。
“还是九弟妹想得周到，十四弟妹，今儿妯娌姐妹们都在，又怎么能独独少了十二弟家的？”三福晋第一个回过神来接过我的话爽声笑道：“十四弟妹是今儿的主人，传出去可就是你的疏忽了，还好你九嫂提醒了大家，还不快打发个贴身的丫头去十二弟府上赔个理儿？”
“今日咱们这么一大拨人来十四弟府上叨扰，十四弟妹怕是早就忙翻天了，现在好不容易歇会儿，这次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吧，也顺便去看看平儿丫头。”灵儿比三福晋笑得更加爽利，语落，人已经起身：“各位嫂子，我先失陪一下了。”
“哎，有八弟妹出面就再好不过了，只要她肯，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三福晋笑得比一开始更加欢快得意。
然后，我也开始回味过来了，不同于还没有指婚的十三、十四阿哥，他们的侧福晋我们可以表示友好，十二福晋的人选已经是圣旨圈定了的，来头还不小，大学士马齐之嫡女，满洲大族富察氏，马齐是顺治重臣哈什屯之孙，其父米思翰虽然亡故多年，却同样极具政治头脑，在康熙初年撤藩一事上，几乎是朝野中除明珠之外，唯二力主撤藩的重臣，当时明珠尚年轻，米思翰的坚持就显得尤为重要，因而甚得康熙敬重。而米思翰长子马思喀、次子马齐、三子马武先后担任过内务府总管一职——大家只要想想太子一次被废之后，八阿哥掌理内务府后如何让朝臣们心怀期盼，我们便知内务府总管绝不是随便哪个臣子就能胜任的。
富察氏一族的荣宠这还只是个开始，到了雍正乾隆两朝，米思翰的九子李荣保这一脉会让富察氏一族更加兴盛，什么瓜尔佳氏、佟佳氏、栋鄂氏、那拉氏——富察氏绝对会超越所有这些成为整个大清朝满洲第一旺族。俗语常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富察氏一族却是经历了四朝天子而荣宠不绝，如果说佟佳氏在康熙一朝被称为佟半朝，那么富察氏就是名富其实的富五代了，从哈什屯到米思翰，从马思喀马齐等兄弟到弟弟李荣保，由傅恒到福隆安福康安兄弟——这些人哪一个不是耳能熟详？
当然，现在的三福晋当然不知道这些，她只要知道马齐马武兄弟与八阿哥比较亲近就足够了，今日我们对十二阿哥的一个妾室如此看重，肯定会让未来的十二福晋心里不痛快，说不定还会让整个富察氏一族心生芥蒂。另外，十四阿哥也与八阿哥亲近，今日这一出发生在他的府邸，无论如何他也是别想彻底摘干净的，最好他也能因此而与八阿哥和胤禟他们心生嫌隙。
想通了这些，暗自在心底叹了口气，一边想着不知道灵儿会不会将李佳氏请出来，我一边将话题又绕到了孩子身上：“不知道嫂嫂们坐月子的时候是怎么过的，听丫头嬷嬷们说，这一个月来纤云可是一直抱着小格格不离手，但愿今儿小格格能乖一点给自个额娘放一会儿假。对了，宜兰家的小雅也快半岁了呢，可我瞧着弘春似乎一点都不比十三家的堂姐小——”
“弘春只比小堂姐晚生半个多月，又是男孩子，长得自然是快些——”舒舒觉罗氏心满意足笑道。
“要我说是男是女倒是其次，小弘春可是一生下来就是个大胖小子，是占了先天优势的。”四福晋也跟着笑道：“不过男孩子就要壮实了才好！”
众人连忙附和，这时，八福晋身边的婢女过来传话，让我们先开席，等小格格睡下了，她和李佳氏便一起过来。
“九弟与十二弟同住在一个大院子里，九弟妹时常去看望小格格母女倒也罢了，真没想到八弟妹也会与小格格她们如此投缘——”脸上仍带着病态的大福晋也开始放酸话，我笑着说“是小格格太可爱了”，大福晋又拿灵儿无嗣来说话，我又一脸羡慕地回“还是大嫂子有福气，四个千金便是四件贴心小棉袄，一年四季都能换新的。”
伊尔根觉罗氏自然又反过来夸赞我肚子里的小格格，我极为真诚满足地道谢，再一次肯定了女儿的好，最终让她闭嘴。我本来就不像这个时代的女人们那么重视生男或是生女，况且提前得了小莲台仙子“子孙满堂”的提示，宜妃的那点压力也便彻底不成问题了。
等到酒席吃了一半，灵儿终于和李佳氏出现了，灵儿自是言笑晏晏，却苦了李佳氏，极为忐忑一一向众人行礼问安，这才小心翼翼到侧福晋那边末座坐下。
两天后，十二阿哥也为李佳氏请旨晋为庶福晋，李佳氏的出身是不能与舒舒觉罗氏相比的，更何况她这次生的还是个女儿，所以能升个庶福晋已是极大的荣耀，不想康熙心情好，在看到十二阿哥的折子后，当即便对胤祹说：府上既没个当家女主，立个庶福晋能顶什么事？李佳氏总归生了你的长女，听说性情还不错，是个懂礼数的，便晋为侧福晋吧，让内务府年前就办好。
于是，在期盼十阿哥的妾室郭络罗氏肚子里的小阿哥之际，阿哥所又出了件不大不小的喜事儿。而我们却是不知，胤祹会请旨，是受了自个额娘定嫔的提点，而定嫔会突然提及此事，却是因为康熙的暗示。然后，听说内务府开始筹备十二阿哥的婚事，婚期却一直没有公布。也是，怎么着也得等过了这一年才是，裕亲王大丧还未满半年呢。
李佳氏到宁寿宫给皇太后磕头的时候，皇太后一个劲儿夸李佳氏秀外慧中，直说康熙英明，当然，皇太后会这么高兴，最主要的还是因为“马上就过年了，已经成年的十二个皇子中府里都有了当家女主，也都有了子嗣，可真是十全十美了！”皇太后当然不会担心富察氏有什么想法了，她这一番笑谈倒让惠妃和伊尔根觉罗氏婆媳不好再就李佳氏晋升一事再往我们身上绕，至于以后会不会到十二福晋富察氏面前挑拨，我便不得而知了。
新年将近，朝堂上虽然没有什么大事要事，年终总结却还是要做的，只胤禟所在的户部为例，这一年各省地交纳的税银情况、国库的税收调拨、来年的用度等等，都要做个基本规划，特别是这个靠天吃饭的时代，便是富庶如中原，经常也是南涝北旱，要是哪一年国家没有发生过灾情反而罕见，天灾之后，朝廷只能免受灾地来年税收，另外还有提供足够的银钱粮食赈灾，这便要提前预留粮钱……
另外，今年又适逢“摊丁入亩”税收改革第一年，全国土地的丈量工作虽然结束，后续事情却是一大堆。不过又因“滋生人丁永不加赋”政策的推行，人口瞒报情况骤减，人丁数多，国库税收自然也增加不少，户部官员们这一年辛苦也没有白费，做出了业绩，大家便一个个都满心欣慰只等着过个好年。
当然，这些事都与胤禟无关，他虽在户部，却管着商贸上的事，说白了就是管着商业税收这一块，六部中户部管国家钱粮，商人也是大清子民，纳税情况自然也归户部管理，只是在去年朝廷推行一系列鼓励商贸的政策之后，这一块单独被划拨出来，由胤禟和户部右侍郎敦贵负责，年底事情也不少，这一点从这半个多月来偶家老公在书房加班的次数超过两只手的总和便可看出。
如此尽心政事的胤禟，已经远远不是历史上那个只懂得巧取豪夺抢银子的财神九了，历史应该可以改了吧……
“福晋，炉子上炖的粥煮好了，你要不要用一点？”脑子里正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夏雪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不用了，让荷露直接送一份到书房，余下的回头你和荷露也尝一点，再给书房里的王福儿留些，告诉他，用心伺候好主子。”在夏雪转身的刹那，我又突然开口：“对了，让荷露告诉他——”
“看好屋子里的火，不能小了，也不能太大，要时时注意把灯芯拨亮些，茶水要勤换不能放凉了，至少每三刻钟要提醒主子休息片刻——”回头笑望着我接过我的话说完，夏雪又笑盈盈道：“福晋可还有其他吩咐？”
“有你这么一个贴心人儿，有事我还用得着吩咐？快去，让荷露穿暖和些再出去，你也一样，别想着这几步路忍一忍就过去了，真冻着了我可不给你们放假。”
这次夏雪只是福了福身子便退下，只是很快厚厚的帘子便又被掀开，却是已经从书房赶过来的胤禟，一边自己解下身上的大氅，他一边冲我道：“你快睡吧，我很快就好。”
“白天早就睡饱了，哪能一天十二个时辰一直躺在床上？”见我坚持下炕，胤禟也迅速上前扶住我，笑了笑，我也抓住他的手下了地：“手怎么这么冰？先到炭盆上烤一烤？”
“我倒没觉得冷，是这屋子里热吧。”扶着我在屋内走了十几步，直到夏雪和荷露分别端了热水和银耳莲子粥过来，我也示意他扶我到椅子上坐下道：“先擦把手，马上就要歇下了，粥就少喝一些？”
“唔，你自己吃就好，我吃不下，”见我回头望着他，身边的男子又道：“今儿闽粤商会的人在外头设晏，席间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随着朝廷取消了一系列对商业的岐视性规定，又鼓励发展商贸，那些商人也重视起了与朝廷的关系，年底到京城走动便也没有什么好讶异的。
“那两省向来是全国商户纳税人中的大头，朝廷是该重视。不过——也难得你与他们能谈得来。”谈不来就不会不知不觉中喝多了！
“也没什么谈不谈得来，只不过接了几笔订单。”停了片刻，胤禟又故作云淡风清开口：“总价值约四百多万而已。”
“你卖了几十条船？”短短几天就谈下了四百多万的订单，当然不可能是卖玩具或服装什么商品所得了。原来眼前这人会放下皇子的身份应邀赴晏完全是因为自家的私事。
“大小合计约四十条，箫儿，这一天之内我就给咱们赚了七十多万，是不是该给些奖赏？”对上我一脸的惊喜，胤禟终是忍不住从背后将我拥在怀里，半晌又略带控诉低道：“你很久都没有说过爱我了——”
“是是是，老公你辛苦了，你最厉害了，我最爱你了——”在他脸上蹭了蹭，我又从桌上的盘子里拿起已经敲裂的核桃剥开，一边将核桃仁塞到他口中，我一边笑眯眯道：“这核桃可是我自己砸的，亲手剥的，除了老公你，旁人可再也没有这个福气吃了！”
“等不悔出生后，咱们再生——两个儿子，一个孩子太孤单了，然后就再也不生了！”深深吻住我片刻，眼前的男子突然略带气馁叹道。
“好，都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在心里叹了口气，我也轻抚着他的脸笑道：“都说女儿肖父，不知道咱们的不悔将来会是怎样一番模样呢。”想到后院还有两个他的女儿，我微微失神。将来对不悔，我们也不好偏疼她太过吧？
沉吟间我又剥了几个核桃仁，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分着吃了。王福儿也进来伺候着胤禟泡了脚，我们才一起到热乎乎的炕上歇下，刚躺下，男人已然温暖的大手很自然便覆上了我隆起的腹部。
“已经进入十二月份了，像现在这种日子可要忙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芷儿后天就过周岁了，你能跟皇阿玛请个假不？”别说二格格芷幽已经记在了侧福晋佟佳氏名下，就算没有，作为一个后妈，我也不好忽略她的事儿。
“我知道了，这些事你莫要太操心，有赵嬷嬷她们呢。”
“嬷嬷是嬷嬷，父母是父母，不一样的——”哪怕只是为了肚子里的不悔和以后我们的孩子们，我也得引导身边的人学着亲子互动。
……初四，二格格的抓周礼上，胤禟终是提早回府参加了次女的周岁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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