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似画

作者: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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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巡之寒山拾得


      苏州知府衙门外。
      “谢八爷相救之恩。”知道了胤禩的身份,又知道自己安排的御前告状也为上所知晓,自己却不但未被降罪还进升了宣抚使,牛正对于曾在酒馆有过令自己印象深刻的一面之缘的少年既感激又有些局促。
      “我只是钦佩于振雍的一片为民忧民之心罢了。”胤禩淡然笑着:“振雍久居苏州,比我所稔知甚多,此次差使还要多仰仗。事不宜迟,乡民们正等着赈粮,你们按计划分头行事罢。”
      牛正有些怔愣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大脑还未完全回过神。
      风雅俊秀的博才少年,一下子变成地位尊贵的皇八子。
      依然的温润儒雅,办事却又显出雷厉风行的一面。
      胤禩利落干脆地办完一天的差务,抽身再次来到枫桥镇的酒馆。
      只为了找寻那枚丢失不知于何处的玉佩。
      根本无法确定于何处遗落。
      来了,只因此处有可能,即使仅是千分一的可能。
      只是,不料此千分一可能极快便被否决了。
      进门出门之间,不到半盏茶时间。
      酒馆的兄妹掌柜都出游了,也未曾留下丁点与玉佩有关的只言片语。
      飞帆烟雨外,近山香烟浓。托迹虽世间,游心乃尘外。
      枫桥西望碧山微,寺对清江不掩扉。寒山寺里立斜晖,依依杨柳自在垂。
      胤禩心里失落的瞬间,几鼓钟声悠悠响起,自山上击落至人心。
      循声而上,花木掩映间的寒山寺映入眼底。
      胤禩对于寒山寺的更深的印记,源于额娘卫氏幼时对他讲述的一则典故。
      相传,寒山寺得名于唐贞观时两名年轻的寺僧寒山、拾得。寒山曾问拾得:“世间有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答曰:“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敬他,不要理他,过十年后,你且看他!”
      忍他,让他,由他,避他,敬他,不要理他,耳边似乎响起女子的温柔轻语和永远柔和淡然的面容。
      她其实一直是一位极其聪慧的女子,从一个辛者库洗衣宫奴至册封为良妃,一直淡泊恭谨,宠辱不惊。
      若非她殷切教以他这两句佛语,出身微贱的他如何能在充满阴谋诡、波云诡谲的皇宫里受尽冷遇依然能安然长成呢?
      她于世间最繁华雍贵之处,看透红尘万丈,上善若水,无欲而刚。
      那他呢?
      穿过松柏遮阴的大殿前院,进入寒山寺正殿,面宽五间,进深四间,单檐歇山顶,飞甍崇脊,据角舒展。露台中央设有炉台铜鼎,鼎的正面铸着“一本正经”,背面有“百炼成钢”字样。此间含着一宗教传说:一次中国的僧人和道士起了纷争,较量看谁的经典耐得住火烧。佛徒将《金刚经》放入铜鼎火中,经书安然无损。后人铭于往事,在鼎上刻此八字以资纪念。殿宇门桅上高悬“大雄宝殿”匾额,殿内庭柱上悬挂楹联:“千余年佛土庄严,姑苏城外寒山寺;百八杵人心警悟,阎浮夜半海潮音。”高大的须弥座用汉白玉雕琢砌筑,晶莹洁白。须弥座上释迎牟尼佛金身佛像,慈眉善目,神态安详。两侧靠墙,十八尊精铁鎏金罗汉像,形态各异,庄严肃穆。
      出身宫廷皇室者,鲜有真正心慈仁善之人,即使时时昭示以仁孝治国的康熙,也曾因一本《南山集》株连罪诛众多无辜之人,其中不乏鸿儒名士,何尝把普通人的性命放在眼里,不过皆为权利衡。
      胤禛的一心向佛,与世无争,也不过为掩饰其深藏的野心而做的迷帐。否则,倘心中秉一丝佛家仁善之念,岂会做出将诸兄弟赶尽杀绝、将弟媳挫骨扬灰之行径?
      他们的所谓信佛,不过只为安心,或为寄托奢念。
      胤禩原也不信礼佛道,如今却不由得信了几分。若非佛主明佑,他怎能重活一生,再次得到额娘的温柔疼惜怜爱,得到更改曾经惨痛悲苦命运的机会呢?
      一个小沙弥递过来一炷香,胤禩略微犹豫了一下,接过点燃,恭敬的拜了三拜,移步案台前,把香插在香炉里,反身跪在蒲团上叩首三拜,最后闭眼合掌,心中默念:“佛主普度众生,幻化万民,愿佛主佑成胤禩微小心愿:第一愿母亲今后永安平喜乐,二愿能护兄弟荣华安泰一世。”
      睁开双眼,再看一眼慈眉善目、神态安详的佛像,胤禩起身,轻轻拂拭了衣摆,转身行出殿门。
      “施主,请留步。”一个声音从身侧传来。
      胤禩侧身望去,殿门前廊一端走来一人,看似已过古稀之年,一身灰白僧衣,面容慈善;一双眼睛,幽深如万年古潭,清澈又似能看透世间一切。
      胤禩止步端立,双手合什行礼,看向老僧恭敬道:“不知大师有何指教?”
      老僧人默然不语胤禩,微微笑着,那笑容就如同大雄宝殿里释迦摩尼佛像上的笑容一般,仁慈悲悯,智慧豁达;幽深清澈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胤禩,似要从胤禩的身上读出什么来。
      胤禩只觉自己在那双深邃眼睛的注视下无所遁形,任何心思隐秘都为其所穿透,让他心里一颤,不敢对视。
      胤禩忍不住垂下双眸,心里略微一想,又果决地抬起,坦然地回视。
      见他这般,老僧古潭无波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慈悲的笑脸上有一丝松动。
      “始者有终,终者复始;飞者非鸟,潜者非鱼;浴火之凤,磐涅而生。善哉。”老僧的话说得极为平和舒缓,脸上依然是淡淡的悲天悯人的神色。
      “始者有终,终者复始”胤禩复默念一边,心里猛然一震,一时思绪如海,翻涌澎湃,不亚于得知重生那一刻时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虽然心中震惊或许还有那么点惊喜,脸上却不显露,胤禩只是微露疑惑地恭声问道:“大师慧眼洞察世间万端迷象。若他不是他,他却又是他,他该如何行事,请大师指点一二。”
      “恨者,使人心盲;爱者,使人心伤。一切法道自然,顺凭心意,则得自在。”老僧双手合什,缓缓而道。
      胤禩一时有些茫然,看着老僧沉默。
      老僧又缓声道:“静水深流,无为而为,方可转危为安。施主善自为之。善哉,善哉。”
      出了主殿,挥退随从,胤禩想着老僧的话,犹自神思不宁地向清静处走去。
      不知不觉行至了寺院后山一处,眼前一亮。
      满山碧翠之中,一片桃花开得异常热闹和灿烂,似彤云华锦,给天地涂抹了一笔浓重的嫣红色彩,见之使人心情明丽,闻之使人心舒脾畅。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读时便觉惊喜,而今见了实景,果令人欢欣。
      胤禩心神也轻松了不少,才观察起周围的环境,四周杂草密林,石青崖碧。
      偏处人迹希,草木自葳蕤,纷纷落英、坠花影,织云锦。
      胤禩正准备沿路往回走,突然听得一声“啊!”从桃林前方传来,在空寂的山间极为清晰。
      胤禩疾步偱去,穿过桃林,绕过一处山坳,出现一道山涧,只见涧水旁一个灰白布袍的人倒在地上,低低□□着,身旁的地上还有一把草药,一根木棍。
      胤禩一惊,忙快步过去,伸手扶起那个人,探了探鼻息,未及看清那人长相,便听得叮当一声似有东西从那人身上掉落。胤禩往地上看去,他的脚边,一枚碧色玉佩静静地躺着。飞快地伸手捡起,握紧掌心,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在他心里蔓延。
      将玉佩收好,胤禩转看那人,微怔了一下,竟是他,邬思道。
      邬思道此时脸色难看,嘴唇青白,已经昏迷过去了。
      佛寺之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且又因他而寻回了玉佩,也该搭救。
      邬思道袖口挽起的左臂肿胀,显出青紫色,手腕处隐隐有两个细细的牙印。
      不太好,胤禩暗道,迅速从身上取出一把短小锐利的匕首,利落的在邬思道的手臂上划出一个十字,随即毫不犹豫的低头含住伤口,一口一口的把伤口中的黑血吸出来,直到吸出的血转为了鲜红,才停了下来。
      将邬思道小心扶躺到地上,胤禩拿起地上的草药看了看,又放下,起身往一旁的树林草丛快步走去。片刻后,他拿着一把草药疾步回到邬思道身旁,把草药嚼碎,略犹豫了一下,否决掉把草药一半吃下,一般涂抹的方案,将草药全部涂在了那手臂上的伤口之上。
      完毕,查看了一番,胤禩舒了一口气。
      因在辛者库多年,埋下了隐患,卫氏身体自生育之后便显出了病症。但她只是宫里一个不得宠的小小贵人,医术高明的太医请不来,只能忍着拖着。幼小的胤禩早早便清楚了额娘的处境,因而自识字起他便读起医书、学究药理医术,只为能为额娘治病调理回康健的身体。
      若说胤禩的书法为众皇子之末,则其医术药理便为众人之首。
      故而,邬思道其实是托了卫氏的福才捡回一次命。
      万物相生相克,毒蛇出现之地,其方圆必有可解其毒之物。
      胤禩想了想,摘下几片叶子放入口中嚼碎,皱着俊眉咽下,移步至水边,捧了几捧水洗去嘴里的苦涩。
      涧水清冷,带着山谷薄暮微露的寒意,胤禩却不在意地掬水洗了脸,尚未拭干,身后传来一道有些虚弱的声音。
      身体沉重,头晕,胸口闷,邬思道在诸番不适中勉强睁开了眼睛,入目所及,云天树顶。
      看来他仍在山谷里,只是为何除了有些沉闷难受,身体并无大碍。
      邬思道皱眉沉思,他记得自己被一条剧毒小青蛇咬了,然后头脑昏沉眼前发黑,然后……
      然后该是有人及时救了自己,否则他现在该站在奈何桥边,而非躺在山林里。
      如此想着,便感到手臂上某处传来一种清凉的感觉,邬思道用另一支手触摸过去,是草药碎末。
      感到身体恢复了些力气,邬思道挣扎着撑起身体,手掌支在地上不留神地被碎石扎到,轻呼出声,然后便听到有脚步声靠近。
      邬思道抬头,见到一个蓝衣少年走近。少年眉目秀雅,风神俊朗,沉静柔和的气质和唇边那抹柔若春风的微笑,让人一见难忘,不自禁的心生亲近之感。
      邬思道微怔,竟是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亦是给自己留下一对自己至今仍未想出下联的对子的少年。
      “醒了?”温和而清朗的声音,如春日柔和的风一般掠过邬思道的耳边。
      邬思道感到自己被小心地扶起,半靠在少年的手臂上,低垂的头随即看到印在地面上的点点乌黑的血迹。果然自己是为他所救。
      “吃下去吧,余毒还未彻底清除,一定要内服才行。”温和清雅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同时一把草药叶子出现在他眼前。
      邬思道接过草药叶子,塞进嘴里嚼了起来,眉头慢慢拧起。
      胤禩看到邬思道终于纠结到一起的眉头,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微微上扬。
      “在下邬思道,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需要邬某的地方,在下义不容辞。”邬思道拱手作揖道。
      “先生严重,如此情形,无论谁遇到了都不会袖手旁观,遑论当日一见便敬慕先生之才华。”胤禩温笑回到。胤禩虽有心将其为己所用,但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想起那位老僧之言,此时更需先回去周全考虑之后再做一番计较。
      “不知先生居所何处,我先送你回去休息。”他也出来的久了,李安怕该着急了。
      “咱寄居在寒山寺一朋友的小院。有劳了。”邬思道虽然觉得被一个看起来小自己十岁左右的少年那样搀扶着,有些失礼,但也没有办法,他的头一站起来便有些晕晕然。
      没有走多久,便碰上来寻胤禩的李安霍青等人,李安霍青都是认得邬思道的,都有些惊讶。
      胤禩给他们简述了大概,便将邬思道交付给了霍青,一同往寒山寺回去。
      胤禩在寺院大门将人交给伊寺僧便告辞离开,没有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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