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VEN

　　《SEVEN》

　　01~
　　初见赛文

　　初见赛文，是在阳台上。
　　那一天霄烦躁的很，赤着上身在阳台上画画，油彩弄脏了他的手，胳膊上也有几道，说不定脸上也有，不过他看不见，所以不知道。霄烦躁的狠抽了口烟，眉头皱的很紧，半长的头发披在肩上，长长的牛仔裤洗的发白。刚刚下过雨，天气总算变凉快了，阳台上没有封玻璃，被雨淋过，潮潮的。霄的脚跟踩在过长的裤脚上，前脚趾则和潮湿的阳台接触，有种滑腻冰凉的感觉。不过这令他舒服，因为真的很凉快。他异样的怕热，有如他异样的怕冷，所以温度适中的时候，他便异样的满足。然后那个声音传了起来：“嗨，早安！”那个说早安的男人便是赛文。

　　02~
　　相依的猫

　　霄并不认识赛文，他刚搬来，只是听说这个邻居是个作家，落魄的作家，正如他是个画家，破落的画家。赛文穿的干净且斯文，脸上架着金丝眼镜，有恬淡的笑容：“我叫赛文。”

　　“你也早。”霄迷起眼睛礼貌地笑着，这是他惯有的笑容，只是那么轻轻的一挑嘴角，看起来很斯文，可实际上充满了冷漠和不屑。对于自己不在意的事情，他向来只是这样笑，相反的，当有人触动他的心时，他却总是发出嗤鼻声，他并不是想嘲讽，只是对方真的撼动了他的心，所以他嗤鼻表示自己在思考。总之是个很难和别人相处的人。可赛文并不懂得他，所以当他看见霄很和善时，便扬手问道：“要来杯咖啡吗？”霄看了看他手中的蓝山，不屑的将头转到了一边去：“算了吧，我对那种强迫大脑皮层麻木运转的黑色汽油不感兴趣。”赛文听了，哈哈的笑了起来，说了句“你真是幽默。”
　　霄没有理会他，挥着他的笔在他的布上画，太阳就要升高了，他得抓紧时间才行。之后的赛文很识趣，他只是喝自己的咖啡，没有打扰霄创作。

　　夏日的夜晚是骚乱而闷热的，许多怕热的人都聚到路边去喝冰镇啤酒，大声的说话以散去心中的暑气，然后出了汗，一蒸发，凉快了，便舒畅。

　　霄坐在阳台上抽烟，穿的还是早上的行头，他依旧赤着背，靠着阳台的石墙，有股麻木的冰凉感。然后隔壁阳台的门“嘎”的一声打开，赛文走了出来：“嗨，晚上好！”
　　“好啊。”霄扬了扬手算是答他，然后依旧做自己的事情。赛文把头探了过来问到：“要啤酒吗？”想是没有哪个饥饿的男人会拒绝吧，所以霄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赛文笑了笑，在他自己的阳台上坐了下来。两个阳台中间只隔着半腰高的矮墙拦，中间还有嵝花的铁杆，所以不封玻璃的话就是相通的，因为一个人随时可以跳到另一个人的领地上。而霄和赛文的阳台都没有封玻璃，他们都坐下，也可以从铁杆宽宽的间隙里看到对方，无处可藏。嘁！老式的楼房果然没有隐私可言。

　　“你是画家吗？”赛文喝着啤酒开始发问，因为他看到霄的阳台上摆满了涂料和画架。
　　“你是作家？”霄啜着啤酒反问着。

　　两个人都开始沉默，然后一齐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啊，谁也没听说过对方，正说明了谁也不出名嘛。
　　“我是个作家，”赛文耸了耸肩膀表示无奈，“一个不出名的作家。”
　　霄却微笑，一抹无所谓且调侃的微笑：“那我可比你厉害！我是个吃不饱肚子的画家~”说完便继续喝他的酒。
　　赛文沉默着，几分钟后猛一口喝完了手中的啤酒，狠狠的将它捏到变形，然后把它抛了出去。霄看着那啤酒罐在阳台的边上磕了一下然后飞出去，罐子旋转的时候，几滴茶色的液体在空中飞翔，几秒钟后消逝无踪。

　　“名利都是假的！”赛文很激动，几乎变的愤怒，“很多东西都是假的！就好象我们写书，你写的好又怎样，编辑根本就不给你出，说是什么可读性不强。什么是可读性？《桃子的十六岁秘密》、《女大学生的隐私生活》？哼，说白了，还不就是没有色情和禁忌的东西！”“得了！”霄啐了一口，不屑，“你人模人样的，有蓝山，喝啤酒，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不懂的……”赛文叹了口气，漫漫平静了下来。他说，是因为他知道霄会懂，可霄对他不屑，这令他不满，然后又说了“你不懂”这样的话。
　　“我曾经很爱读书，当然至今不变。那时候在很静的夜里，沏上一大壶蓝山或是茶然后在灯下看书，整整一晚姿势都不曾变过。”赛文这样说的时候，眼睛看着天空，有种静睐的神秘，“可是不行，那时候年纪小，要读书要考学，我被浓浓的麻木的烟雾包围了，无法呼吸！大家都像是机器人，都有不属于孩子的心计，这令我害怕！当我不自觉的时候，已经遗忘了自己，我拿着笔，灵活的手指却写不出有生命的东西！我哭泣……好在那段日子都过去了，我离开，选择了自己的路，写自己喜欢的文字，即使过的苦了点，也是幸福的。”

　　“嘿！你不食人间烟火吗？”不知何时，霄从阳台上站了起来，半个身子都探了过来，从上往下的俯视着赛文。
　　“我哪有不食人间烟火啊？”被霄这么问，赛文有点晕。霄看着赛文，然后啐了一口：“嘁！很清高嘛，为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放弃了不少事情吧？不过你现在过的不也很好吗，说明你还是有那份实力。我就不行喽，俗人一个，没什么坚持，为了吃饱饭什么都得做，广告、插画，全是为了钱，得缴房租啊！”赛文听了呵呵的笑着，为霄的率真。
　　后来霄翻过了阳台，和赛文喝了许多的酒，他们高谈阔论，说理想，也讲现实。“我将来就是梵高！”酒醉的时候，霄对着天空这样喊着，“别看我现在破落，将来可是要流芳千古的！你……就是未来的巴尔扎克！”

　　就这样，赛文和霄熟识了。不过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很少，只有一早一晚而已。霄以为文人都是夜行动物的，谁知道赛文却朝九晚五规律的很，而他自己则是太阳一烈就去睡觉，只是凉快的时候才出来，所以只是每早每晚，他们会在阳台上打个招呼。偶尔的，霄会翻过阳台到赛文那里觅食，他生活的很苦，可不像赛文那么富裕，赛文也不介意，他的阳台从来都不锁，像是给夜出的家猫独留一扇门。
　　日子就这样，过的很快，一切都发生变化的那一天，是赛文忽然这样说：

　　“我要走了。”
　　“走？”正在作画的霄一愣，有点反应不过来，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走？“你要搬家？搬哪去？”放下了手中的画笔，霄看着赛文。赛文的表情很困难，他几次开口却说不出后，垂在腿边的双拳纂的很紧，最后深深的叹了口气，把头抬了起来：“是要搬家，不过，是搬回真正的家去。”
　　“真正的家？”霄有点怔，随即问了出来，“那写作呢？”
　　“啊，”赛文干咳了一声，把头别开，“我以后，恐怕不会再从事写作了。回去后，要继承父亲的产业，做建筑。”“做建筑？”霄再次诧舌，他无法想象拿惯了钢笔的赛文会去做建筑，这令他愤怒！“为什么？你现在不是过的很好吗，为什么要放弃！”
　　“你不懂的！……”赛文低下头，双拳更紧，肩膀不停的抖着，“我怎么可能会好？如果不是母亲一直在暗中接济，我根本不可能写的！露宿街头，三餐不济，想是拿不动笔吧！……我二十八了，要结婚，要生活。霄，你还年轻，你不懂的。梦想和现实终究有距离，现实很残酷，吃不饱肚子的感觉，你不是不知道的。”
　　霄不再说话了，他看着赛文转身离开，看着赛文在楼道与搬家卡车之间游走，他没有帮忙。
　　站在阳台上，霄看着赛文的身影，忽然想起了他们初时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赛文愤怒的说“名利都是假的！”；那个夜晚，赛文说大家都像是机器人，所以他拼了命的逃了出来；那个夜晚，霄曾经和赛文痛快地喝酒，说“我将来就是梵高，你，就是未来的巴尔扎克！”可一切都变了……
　　霄知道，他自己也许成不了梵高，但赛文绝不会是巴尔扎克！……赛文不止一次的对他说“你不懂的”，可真正不懂的人是赛文，他不懂他的梦想为什么只能是梦想，他不懂霄同样是二十八岁……

　　赛文终于收拾好了一切，他由楼下看着霄，朝他挥手，尽量的微笑着：“我会记得你的，梵高！”霄礼貌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和他挥手作别，脸上的微笑有如他第一次和赛文说话时一样，是冷漠而客气的。

　　03~
　　瞬间缘分

　　转身回房，霄并不失落，赛文走了，他再也无处觅食，所以他斗劲儿更强，他可不想挨饿！可他现在最想做的不是作画，而是写一篇文章。于是他在阳台上架了一张小桌子开始写，一开始就像鲁迅先生给阿Q做传一样，他想不出该叫赛文什么，因为赛文本不叫赛文的。他想起自己和赛文是在七月认识，想起自己常啐赛文“嘁！”，音同“七”，所以他决定叫赛文SEVEN（赛文）。就这样决定了，因为霄并不想叫赛文的本名，那令他感到背叛！他认识的男人并不是那个他不愿提及其姓名的人，他认识的只是赛文。

　　当稿纸一页页的翻过，霄终于可以落笔的时候，月亮已经出来了，看着隔壁没有灯火的阳台，霄举杯对着夜空大声说：“GOODBYE，MY SEVEN！”

　　若梦想只能是梦想，何必如此？霄真的曾一度以为，赛文不食人间烟火……

　　——《SEVEN》全篇完

　　后记：这是一篇无关乎爱情的文字，也许连友情也不是，只是生命中偶然一瞬的缘分，大家相互遇见，莫明的依靠。想到要写它，是为了悼念我心中的SEVEN。人是不能强迫另一个人的，只得尊重对方的选择。选择离开，选择生活是没有什么不对的，谁也不能不食人间烟火。但我依旧怀念那过往，怀念那曾经的灯火，和不需要代价的莫明依赖……但缘分终究只是缘分，一生、半世、或是转瞬间的目光交错，自己给自己的错觉罢了……

《SEVEN》
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