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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气很热，知了在树枝和树叶的缝隙间无趣地鸣叫，灌木被烈日炙烤得蒸发出小量的水蒸气，让树根处的泥土沾上湿湿的一层。
“嘘，”里克掩住弟弟的嘴，“这有鹌鹑，我昨天看到的。”
两兄弟悄悄地朝一处灌木丛包抄过去，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发出刷刷的声音。
有点臭味从那灌木里传出，但是鹌鹑的诱惑更大——里克皱着眉头向弟弟打出手势，在倒数3下后两个人同时向灌木扑去。
“抓到啦，”里克用衣服扑住正在挣扎的鹌鹑，向弟弟看去，却看到弟弟脸上惊恐的表情。
顺着弟弟的视线望去，里克僵硬了——一具女尸仰躺在灌木里，空洞的眼眶对着天空，几条细小的白色蛆虫在口鼻和眼眶内爬出爬入。
里克僵在了原地，一只鹌鹑从他手里的衣服钻出来，扑棱棱地逃走了——里克还能隐约看见鹌鹑喙边星星点点白色的痕迹——那是属于女尸身上的蛆虫的残骸，属于尸体的臭味在灌木间扩散，直冲他们的口鼻。
逃出灌木丛，两兄弟剧烈地呕吐起来。
————————————
“嘿，”巴维尔•克劳拿着两个杯子走到戈德里克•格兰芬多桌边，“咖啡？”
“唔唔，”后者接过他手里的纸杯，“谢了，哥们。”
“又有案件？”巴维尔关心地询问自己的长官，并看着桌子上那一叠压一叠的厚厚文件。
“算是，”戈德里克回答，“有两兄弟在郊区农场附近的灌木里发现一具女尸，他们已经报案了。”
“郊区？”巴维尔思索着喝掉最后一口咖啡，“我记得那里不归我们管。”
“的确，”戈德里克点头，“但那个作案手法像是最近发生在我们区的连环杀人案，所以两个案子就合并了。”
“喔，”巴维尔敬畏地看着戈德里克面前的那张尸体照片，“她被发现时一定很糟糕。”
“死了起码两周以上，”戈德里克回答，“具体的还要去看看犯罪实验室。”
“犯罪实验室？就是最近成立的那个？”
“嗯，”面对巴维尔的问题，戈德里克点头并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尸体解剖和证据分析都交给他们了，据说是要减少我们的工作量。”
“我看是监视才对，”巴维尔左右看看没人关注他们这个小小的角落，向戈德里克耳语，“这样我们必须和他们合作共享资源，那些大佬们一向怕被我们独吞。”
“谁知道。”耸耸肩，戈德里克穿好外套，“那么我走了。”
“哥们，要我陪你去吗？”巴维尔同情地看着他，“据说那实验室的主任有点*那个*——或者你叫别的兄弟去比较好？”
“我能派的人一听到去那地方都摇头，所以只好我自己去了——再说只是拿个验尸报告而已，”戈德里克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喝光并将纸杯捏扁丢进垃圾桶，“我很快回来。”
直到他走出警局大门，似乎还能听见巴维尔在身后喊“祝你好运”的声音。
7月份是最热的时候，托阳光和无数汽车尾气的福，空气甚至有点被热浪扭曲，戈德里克一走出警局大门迎面就有一股热浪扑来，使他西装里的衬衫甚至有些潮湿起来。
“操，”他一边诅咒着这天气一边打开车门，“这天气太够劲了。”
发动车子并将冷气开到最大，他向NYCL行进。
NYCL，NEW YORK CRIME LABORATORY的简称，就像巴维克说的那样是新近成立的犯罪实验室，“为了遏制那些猖獗的犯罪活动以及减轻警局工作人员的工作量”——这些是市政府在闪光灯劈啪作响的新闻发布会上声嘶力竭地试图表明的，然而戈德里克认为那些都是狗屁——的确他们不再需要检查那些证据，但他们的书面报告更多了，光这一周提交给NYCL的证据提取请求都能积累起厚厚的一沓。
“我相信，”戈德里克在红绿灯处应着车里的音乐打着拍子时想道，“比起填写麻烦的提取证据表格，那些人应该更愿意对证据做直接检验。”
顶着热浪下车，戈德里克走进NYCL的大门。
他一进门就感到强烈的冷气扑面而来，其强劲程度甚至让他汗湿的上身感到一阵冰凉，门厅处空间很大，装饰着富有时尚感的花瓶和雕塑，墙壁被设计成光滑的曲线，接待处的小姐向他露出微笑：“您好，今天有什么能帮到您的么？”
“呃，”他在外套里掏了掏，摸出警徽，“我是NYPD的戈德里克•格兰芬多探长，为了DA-905号案件来提取验尸报告，噢，”他补充道，“我有预约。”
“请稍等。”接待员用非常公式化的笑容安抚他并在电脑上敲打着什么，少顷她抬起头看向还站在柜台边上的戈德里克，“萨拉查•斯莱特林主任正在等您。”
“谢谢，呃——”戈德里克突然发现作为第一次来这建筑物的人他不知道该去哪，“请问该怎么走？”
“喔，”接待员给他指了路，“从这里左转搭电梯到三楼再右转就是主任的办公室了。”
“感谢。”道着谢，戈德里克向电梯走去。
“巴维尔说这位主任有点*那个*，”站在电梯里，戈德里克思索着，“我很好奇他说的*那个*是什么意思，不过听这名字——萨拉查•斯莱特林，很少有四个字的姓，我猜他和我一样有点英国血统？毕竟美国是这样的一个大杂烩。”
电梯发出悦耳的声音——三楼到了。
“这名字听上去不像是个小妞，”戈德里克一边往右拐一边继续他的思考，“否则我可以请她喝杯茶，然后聊聊来自英国的历史什么的。”
他走到一个四面都是钢化玻璃的透明办公室前，礼貌地敲敲门。
里面背对着他站在书架前的人闻声回过头。
那是个高挑纤瘦的男人，穿着浅灰色的西装外套和翡翠绿色的衬衫，戈德里克甚至能看到银色的领带从他套着的白大褂上面探出头，他有着黑发和绿眼，戴着副考究的银边眼镜，而当他看见戈德里克的时候皱了皱眉，朝门走来。
“我恐怕你们这些警察不能再穿好点了？”他给戈德里克打开门抱怨着，“我几乎以为今天要来的修理工站在我面前！”
闻言戈德里克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皱的褐色西装外套，打开两个纽扣，上面还有汗渍的黑衬衣和裤脚沾了点泥巴的裤子，更不用说他因为连续逗留在警局好几天而没刮过的胡子。
“明白自己看起来有多么糟糕了，嗯？”那男人嘲笑他，“如果你下次来找我的话我希望你起码能把自己收拾干净点——我记得没错的话，颓废风早在十年前就不流行了。”
唯一阻止戈德里克把自己拳头挥向那张看起来得意洋洋且傲慢的混球脸的事情是他需要他的验尸报告，非常地。
“如果你停止对我的批判并回到正题的话我会很感激，”带着怒气，戈德里克嘶声说道，“我很忙。”
那可憎的男人闻言再次露骨地将他从头看到脚，然后点头附和他的话：“看得出来。”
然后他将自己手上的一沓文件递给戈德里克：“你的验尸报告。”
一把夺过萨拉查•斯莱特林手上的文件，戈德里克丢下一句道别就匆匆走向电梯，留下萨拉查深思地站在原位抚摸着自己的下巴。
————————————
“我说过他有点*那个*，”傍晚的野熊酒吧里，巴维尔一口气灌下半杯啤酒对戈德里克说道，“第一次去NYCL的兄弟都要被他嘲讽一次，曾经有人说如果我们不是警察的话今年最大的谋杀案铁定是发生在他身上，而且是被切成肉酱。”
“看在上帝的份上！”戈德里克厌恶地把嘴里的肉酱意大利面吐出来，“我在吃饭！”
“好吧，”巴维尔点了杯马丁尼向戈德里克推了推，“来一杯？”
“唔唔。”暂时抛开自己关于肉酱和萨拉查•斯莱特林的联想，戈德里克端过酒杯和巴维尔干了一杯。
“嘿男孩们，”端着酒的女招待爱玛经过他们的桌子边，“今天过得怎样？”
“我还不错，”巴维尔端过爱玛托盘上自己点的酒，“不过他就不怎么样了。”他用拇指指指戈德里克。
“哦？”爱玛看向后者，“我以为你们是一起的？”
“呼唔，事实上他今天刚从NYCL回来，”巴维尔回答，“那里的负责人，你懂的。”
“噢，”爱玛用一种让戈德里克如鲠在喉的同情眼神看向他，“他真是个冷美人，不是吗？”
“……我猜想你们这些女孩儿对他有和我们不同的看法，”戈德里克干巴巴地说道，“这座酒吧位于NYPD和NYCL中间真是太好了不是么。”
“这是当然。”向他抛个眼风，爱玛向其他举手示意的客人走去。
“嘿，”巴维尔热切地向戈德里克探出上半身，“哥们，你是真的明白要怎么和她们相处不是吗？介意教教我？”
“不，”在打量了巴维尔比自己更糟糕的外表后，戈德里克很直白地拒绝，“她们会让你为了外表发疯的。”
“好吧，”巴维尔坐回原位，“起码你还能再跟我干一杯，我猜。”
“当然。”笑起来，戈德里克和巴维尔碰了一下杯并一口喝光里面的啤酒。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戈德里克是在宿醉的痛苦和闹钟的噪音的双重压迫中爬起来的。
“哦操，”痛苦地抚着太阳穴，他一巴掌拍掉闹钟并半闭着眼摸向浴室，“所以我讨厌和巴维尔喝酒！”
就在他刷牙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巨大的滴滴声在室内回荡。
“噢该死，”吐掉剩下的漱口水，他越过桌子上的披萨盒子和啤酒罐子用指尖勾到自己的外套并将它拉过来，“这里是戈德里克•格兰芬多。”
“出事了！”巴维尔的声音响亮地传来，“河边发现新的女尸！”
这句话劈开戈德里克因为宿醉而混沌的大脑，让他猛地在纽约7月的清晨中打了一个寒颤。
他迅速地洗了个澡穿上新的衬衫和西裤还有外套，将枪放进枪套里他驱车前往现场。
然而他在现场见到了一个他现在很不愿意见到的人。
萨拉查•斯莱特林正蹲在河堤上给尸体拍照。
“情况怎样？”他找到正在指挥的巴维尔询问。
“一个清晨晨跑的人发现她漂在河面上，”巴维尔翻着手里的记事本向他报告，“初步判断死因是溺死，没有任何身份证明，没有车钥匙，手提电话，只有一个空钱包——死亡时间是十小时左右——和前面三桩谋杀案的死者没有明显共通特征，除了都是女性被害人。”
“唔，”戈德里克看向尸体——萨拉查•斯莱特林还在那边忙碌而这让他暂时不想过去，“周围情况怎样？”
“没发现脚印，但是有车辙，”巴维尔说道，“幸运的是那边有片草留下了车痕，虽然不多但是足够分析的了。”
“嗯，”戈德里克点头并看着萨拉查从尸体边站起来，“我过去看看尸体。”
“去吧——嘿！”巴维尔向一个普通警察叫喊，“别踩那！把小黄条拉远点！”
离开正在指挥封锁现场工作的巴维尔，戈德里克向尸体走去。
然后他被他们私底下戏称为“老处/女”的局长抓到了。
“格兰芬多探长，”穿得像红色交通灯的局长透过那双巨大的厚边眼镜看着他，“我希望能向你介绍萨拉查•斯莱特林主任。”
“你好。”他装做不认识那男人地伸出手。
“你好。”上下打量他一眼像是评估完他今天的像样程度后那男人也伸出手与他相握。
“萨拉查主任希望，”局长挥着手臂将周围的案发地囊括进去，“与你的组一起破案，为此他将提供给我们足够的方便。”
“好极了，”戈德里克看着萨拉查•斯莱特林要笑不笑的脸想道，“我猜她已经为了那点她所谓的小方便把我给卖给了这……条蛇，”他相信自己已经找到了最好的形容这个混球的词汇，“看我怎么整他。”
在非常满意地看到他们开始联手合作的局长回警局的同时两个男人的战争也开始了。
“我能问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吗？”戈德里克不友好地问他，“我以为现场侦破是我们的工作。”
“看来我需要给你些*私人的*好处以让你不再刁难我？”萨拉查假笑地看着他，“我猜和‘NYPD本月最想宰的TOP1’呆在一起这件事一定让你压力很大。”
戈德里克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你知道？！”
“如果你说的是流传在你们之间的那个排名的话，”萨拉查一边掀起罩着尸体的白布一边回答，“我看不出任何会导致我不知道的理由，而且我需要向你指出的是这个笑话对我来说非常有吸引力。”
看着男人充满戏耍的绿色眼睛，很不幸地，戈德里克再次想起了肉酱和肉酱意大利面，困难地吞咽着，他觉得今年他都不想看见肉酱意大利面了，任何形式的。
“总之，”萨拉查低声向他说道，“三份证据提取报告，不需要提交提取申请书三次，我这边会负责将它补完，这条件怎样？”
老实说，萨拉查开出的条件不算诱人但是也够不上能让人果断放弃的标准，戈德里克猜想这是因为这条狡猾的蛇想和自己讨价还价以摸出自己的底线。
“六次，”戈德里克放任自己狮子大开口一回，“我讨厌文案工作。”
“很不幸，我也不喜欢，”当两个人近距离查看尸体并将其翻面的时候萨拉查回答，“所以四次，不行的话我就和你进行另一种相处——看这些尸斑。”
“唔，看起来不像是飘在水里会形成的——有人说过你是个爱摆布人的混蛋吗？”戈德里克发表意见，然而他很迅速地被回击了。
“事实上，非常多——应该是在地面上形成尸斑再被丢进水里的，”萨拉查和他肩并肩头靠头地研究尸体上那些深色的斑点，“——虽然大部分都是我的床伴。”
听见这句话的戈德里克剧烈地呛咳起来——他简直不能相信这男人在尸体边和他调情！
“哥们？”巴维尔担忧地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你没事吧？”
戈德里克试图将咳嗽声用水压回胸腔，但是他失败了——水被他喷出来洒在周围的草皮上晶莹发亮。
“我想他只是被尸臭熏着了，”他听见萨拉查一本正经的声音而他也能想象这条蛇脸上的表情，估计只有上帝才知道他现在很想把他弄死，“你知道，今天太热。”
好不容易压下咳嗽声的戈德里克喘着气抬起头就看见巴维尔在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他：“要来点薄荷膏吗？”
“不，”戈德里克咬着牙回答，“给我一把剪刀。”
“那么成交？”当巴维尔离开去拿工具的时候，萨拉查悄悄地问他，脸上是一抹假笑。
“成交。”戈德里克回答道——他不得不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尸体上以不让自己实践向“本月NYPD最想宰的TOP1”下手的冲动。
巴维尔把剪刀递给他，他又递给萨拉查：“拿着。”
利索地从证物袋里掏出女尸被水泡涨的钱包：“有时候女人的钱包里会塞满了各种卡什么的，夹缝里还会有写着联系电话的纸条——既然这个钱包什么都没有，那么我们可以把希望放在夹缝里——啊哈，”他扒着钱包缝看到纸条小小的白色一角，“有了。”
萨拉查很配合地将剪刀递给他，他把钱包夹缝剪开，小心地把那张纸条抽出来：“不算太湿——巴维尔，去查这个电话的机主。”
“让人印象深刻，”萨拉查评论，“但是我希望你知道NYCL的员工们会抗议你破坏物证的举动。”
瞪了他一眼，戈德里克招呼运尸队将女尸套进黄色袋子里运走，然后他转向萨拉查：“我要回警局，一起来？”
“恭敬不如从命。”萨拉查微微一笑跟上了他的脚步。
“事实上，”当两个人将自己塞进戈德里克那辆粉蓝色MINI COOPER里的时候萨拉查怀疑地看着他，“我没想到你对于车有这么独到的品味。”
“这是我姑妈的，”戈德里克尴尬地咳嗽一声，“我自己的送修了。”
然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剩下BACK IN BACK的声音在车厢里环绕。
又一个红绿灯后，戈德里克的手指自动和着那节奏声在方向盘上打着拍子，同时金发的探长看向他的同伴。
他不得不承认身边的男人在闭上嘴的时候看起来好极了——看起来整洁又昂贵的套装，梳得整整齐齐的黑发和被银边眼镜遮住的墨绿色眼睛，哪怕坐在一辆有可笑颜色的车里也十分地有仪态，萨拉查•斯莱特林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标准的写字楼白领而不是以调查证物解剖尸体为业的专业人员。
但是这个男人动起嘴的时候就很讨厌了，比如说现在。
“我很高兴你比昨天看起来整洁多了，”萨拉查很明显地挑衅他，“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保持下去——起码到和我共事结束。”
“如果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和我共事的理由我会努力办到你的要求的，”戈德里克嘟囔着回答。
“理由啊，”萨拉查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双手搭着车门内侧的突起和手刹边的平台，“我认为会犯下严重杀人罪行的人都不是人类，起码有一部分不是。”
抱着一种略明朗的笑容，萨拉查•斯莱特林继续说道：“人类会犯罪，会杀人，会干很多坏事，但是当一个人反复实施他的杀人计划时他身体里人类的部分就会慢慢消退，然后他就不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类——我对这种演化很感兴趣，事实上我加入NYCL也是这个原因——在我的字典里NYCL等同于我的非人类行为研究所。”
“听上去……”戈德里克组织着词汇，“……很诡异。”
“毫无疑问它是的，”萨拉查点头，“不过你问了我就得回答，基于我们未来一段时间的友好相处的需求。”
“好吧，”戈德里克回答道，“我保证不在警局里殴打你。”
“我该说这保证真不错吗？”萨拉查嘲讽他，“别忘了你那四份提取证据申请书。”
过了十分钟他们在清洁自己后走进NYPD戈德里克的办公室，戈德里克一手挪开桌子上散乱的文件和资料，将两个三明治和咖啡放在空地上。
“午饭？”他拿着一个三明治递向萨拉查。
“唔，”萨拉查皱着眉看着那个从楼下小卖店买回来的三明治，最后还是接过去了，“谢谢。”
“昨天你给我的验尸报告，我还有几个疑点，”一边嚼着番茄芝士牛肉三明治，戈德里克一边翻开昨天从萨拉查那拿到的验尸报告，“首先是死因——”将尸体解剖照片推向萨拉查，他偷偷地看着后者的脸色。
“死因的话，”让戈德里克失望的是萨拉查脸色纹丝不动地把嘴里的三明治咽下去才说话，“这具女尸是我解剖的，没有身份证明，没有任何可以拿来辨认身份的东西，唯一能算是特征的只有左腿上的伤疤，她死于溺死，毫无疑问。”
“也是溺死？”戈德里克咬了口三明治，含糊不清地询问。
“也是溺死，和前面两具一样——从死亡时间判断的话这应该是第一具。”
“好极了，那么现在我们有四具不知道叫什么的女尸。”
“等一下我要回去解剖今天的那具，你来吗？”萨拉查推开验尸报告，舔掉沾在手指上的芝士酱抬起头向戈德里克一笑。
哦上帝，他在勾引我，毫无疑问。
戈德里克将视线从萨拉查的手指上挪开：“当然，媒体已经在追着我们的屁股跑了。”
“是你的，不是我的。”萨拉查站起来，“我猜你可以送我去NYCL？”
————————————
戈德里克站在落地玻璃墙外仔细专心地看着里面萨拉查的活动。
他在解剖那具女尸，灵巧地从胸腔下方到小腹划出条直线，然后从直线的起点开始向双肩划出另外的斜线，Y字形的解剖一完成，女尸的肌肉和骨骼在他手下乖顺地打开，露出看上去还很新鲜的内脏。
戈德里克看着萨拉查查看喉骨，剪开气管，剖开胃部，观察肺部，测量肌肉束，检查肝和肾，提取半凝固的血液，按压尸体软组织。
一丝不苟，有条不紊——他差点就看入迷了。
“没有什么明显外伤，”将死者胃容物放进分离器后做完消毒措施的萨拉查走出解剖室对戈德里克说道，“和初步判断的一样，死因是溺死，明显有肺水肿的症状，但她不是在那条河淹死的。”
“不是？”
“不是——那条河遍布水藻，但是在她气管和肺里的水很干净。”
“唔，跟一开始的发现差不多，在别处溺死然后产生尸斑后再弃尸进河的。”
“剩下的还要等血液结果和胃容物分析结果，”萨拉查说道，“不过我想你应该有推断了吧？”
“还没有，”戈德里克沉思着回答，“我要回去一趟看资料。”
“在那之前先吃饭吧，”萨拉查拉上他，“野熊？”
戈德里克脑海中瞬间回想起昨天晚上在那间酒吧里的对话。
“不，不要野熊，”他迅速说道，“我在回警局路上随便解决——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好吧，”耸耸肩，萨拉查接受了他的说法，“我也到下班时间了。”
“嘿，”当戈德里克拿着初步验尸报告往回走的时候萨拉查突然招呼他，“确定你明天尽量整洁，OK？”
戈德里克绝望地发现自己想一拳揍在那张脸上。
晚上10点，戈德里克还在警局里翻着报告。
“第一个受害者，金发绿眼女性，无身份资料，死于溺水，于6月30号清晨在纽约市公园被发现，第二个受害者，棕发蓝眼女性，无身份资料，死于溺水，于7月5号傍晚在林荫道被发现，第三个受害者，棕发绿眼女性，无身份资料，死于溺水，于7月10号中午在郊区灌木丛里被发现，第四个受害者，金发蓝眼女性，死于溺水，无身份资料，于7月11号清晨在中央河上被发现……”
戈德里克左手翻着资料，右手在记事本上列着受害者们的共通点。
“首先她们要不是棕发，要不是金发，再要不就是蓝眼或绿眼……”他将自己的总结写下来，“其次她们都是被杀后再抛尸，只有最后那个是抛进水的，而且也只有最后那个身上还带着钱包，其他的全部都伪装成抢劫杀人且没有性侵犯的痕迹……啊对了，还有第三个是最早死的，死亡时间是……”他扒拉着桌子上的资料企图找出萨拉查昨天给他的那份，“十五到十八天前，也就是6月22到25号，顺序是3-1-2-4，假设三号是24号死亡的话那么29号死一个，4号死一个……10号再死一个？”他倒抽口气，“每五，六天就一个，距离下一个受害者死亡没什么时间了！”
“首先得把四号的手机号机主找出来，”他咬着铅笔笔杆，“接着我要找萨拉查要胃容物分离报告和血液鉴定——我怀疑这能告诉我们多少东西……”
第二天萨拉查走进NYPD的时候还很早，借着昨天下午的记忆他走向戈德里克的办公室，却发现后者盖着张毛毯靠在扶手椅里睡得正香。
他将手里的热饮放下，推醒了戈德里克：“醒醒。”
“嗯？”戈德里克茫然地环顾四周，很快就发现自己身处什么样的环境之中，“斯莱特林主任？”
“格兰芬多探长，我是你的话我会去漱个口的。”萨拉查皱着眉看着被他睡皱的西装，“看来你昨天晚上很有收获。”
“算是吧，”戈德里克站起来走向卫生间，“我马上回来。”
当一个戈德里克•清爽的•格兰芬多在一个冷水脸后神清气爽地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萨拉查已经坐在他的扶手椅里看着一沓文件了。
“我猜你喜欢咖啡？”萨拉查将桌子上的热饮推向他，“可惜我买的茶，红茶不加奶没有糖。”
虽然对一大早就喝茶有点意见，但极其需要热水的戈德里克还是心怀感激地喝了下去，然后他拿出记事本告诉萨拉查他的结果。
“呼唔，”萨拉查听完后深思地说道，“我这里也有点发现，”说着黑发的男人把手里的文件递给戈德里克，“胃容物分析她在死前吃过牛肉玉米烙，喝过南瓜浓汤和龙须菜。”
“这听上去是挺丰富的一餐。”戈德里克评价。
“如果里面放了安眠药的话就不是了，”萨拉查再递给他一沓文件，“血液鉴定指出死者服用了小剂量的安眠药，吃下去的话看上去就像是喝醉酒一样。”
“和其他几个一样？”
“和其他几个一样。”
“那么作案手法都差不多，在同样的餐馆请她们吃饭，下药，带她们离开，将她们溺死，再弃尸。”
“我好奇的是第四个为什么要丢进河里，这和其他几个弃尸尽量离水越远越好不符。”
“只有两个解释，要么弃尸的不是同一人，要么凶手突然改变了作案方式。”
两个人突然都住了嘴并尴尬地认识到自己刚才与对方进行了一场非常有默契的探讨。
“幸运地，”萨拉查站起来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我想我知道那家餐馆。”
“你知道？”戈德里克怀疑地看向他，“我们花了几乎半个月的时间排查全市的餐馆企图找到出售牛肉玉米烙和南瓜浓汤还有龙须菜的店铺，然后我们找到了数百家——那些食物几乎看不出区别！”
“当然他们有，”萨拉查将胃容物分离报告拿出来摊在戈德里克鼻子下，“这里这个成分是海盐，用海盐做这几个菜的餐厅很少，而同时卖三个菜的更少——我经常去其中一家，我带你去吧。”
在中国餐馆“老王堂”里，侍应正在接受戈德里克的讯问。
“唔，”小伙子看了尸体脸部特写照后回答，“我记得前天晚上她和一个女人来过。”
“女人？”戈德里克有些惊讶——凶手会是女的吗？
“嗯，女人，然后一个男的走进来加入她们，他们互相拥抱接吻，”侍应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所以我印象深刻。”
“还记得剩下的女人和男人长什么样吗？”
“嗯……”侍应看上去努力地回想，然而最后他放弃了，“抱歉，我只记得那个女人是棕发蓝眼大概这么高——”他比了个高度，“长直发，剩下的我实在不记得了。”
“好吧，”戈德里克收起记事本并向正在和餐馆老板聊天的萨拉查打了个手势，走出了店门。
“不顺利？”萨拉查扣上安全带。
“不算顺利，但我猜我知道下一个受害者是谁了。”戈德里克发动车子回答，“接下来我们要去看看巴维尔查到的机主。”
巴维尔的手机号工作颇顺利，今天早上他得到了电话公司的合作拿到了机主的资料。
“男？”萨拉查看着戈德里克的记事本吹了声口哨，“我还以为那是她的电话。”
“把这男人找到就好办了，”戈德里克将车子开上大路，“接下来是FAFINA公司。”
“她怎么了？”在取得FAFINA公司的合作后戈德里克询问那个手机号的机主，那男人却反过来问他。
“她死了，前天被杀的——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但很遗憾地他没有得到像前一个地方那样的合作，机主听了他的话后就全身发抖地否认，“我，我不认识她！”
“你的反应很明显表示你认识他，”戈德里克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实话，哥们，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选择告诉警察我知道的，因为我不喜欢被当成嫌疑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从公司大门押出去。”
“你不能那么做，”男人看上去十分苍白，“那是犯法的！”
“喔，喔，”萨拉查从接待处的小姐那晃回来，“如果你是嫌疑人的话那就不是犯法了——前天你下班后兴高采烈地出公司的时候不是跟那位小姐说你要和女朋友吃饭吗？而且还是在老王堂。”
“我，我没杀她，”男人看起来快崩溃了，“我只是去了老王堂，看到她和一个女的一个男的一起吃饭，我就生气地先走了——她本来应该在那里一个人等我的！”
“我猜，你大概会喜欢以配合警察工作而不是凶杀案嫌疑人的名义去NYPD坐坐？”戈德里克搭着他的肩膀问道。
“那么，卡萨翁先生，这位小姐的名字是？”NYPD的询问室里，戈德里克打开文件夹开始做笔录。
“安吉，”德尔•卡萨翁看他一眼，垂头丧气地回答，“安吉•威利斯。”
“威利斯小姐的职业是？”
“在大百汇百货的化妆品柜台做销售小姐。”
“您和威利斯小姐的关系是？”
“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
“这是例行询问，请您配合。”
“……情侣，算是。”
“算是？”戈德里克面对这回答挑起一道眉。
“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我们每周出去吃几次饭……但是我和她都没有要求过把关系定在男女朋友上，”德尔长吁短叹，“早知道……”
“前天几点看到他们在老王堂的？”在笔录上写下“关系-暧昧”后戈德里克接着问道。
“我和她一大早就约好下午六点半在那里见面，然后在六点二十分的时候我到了老王堂发现她和一男一女坐在一起很亲热……”
“你就不进去问问？”
“事实上，”德尔尴尬地咳了两声，“安吉是个双性恋，她在我之前有女朋友也有男朋友，所以我……”
“另一个问题——你怎么把时间记得那么清楚？”戈德里克写下“认为那一男一女是情敌”后继续他的询问。
“我在看到他们的时候我就把时间记下来了打算等她回家我质问她……”德尔没忍住终于在询问室里嚎啕大哭，“都是我的错！”
等他情绪稳定了点，戈德里克抽了张纸巾给他：“你看看这份笔录，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在最下面签个字，待会会有我的同事带你去做面部长相模拟，你如果还记得那一男一女的长相的话就描述出来——哦对了，请暂时留在纽约不要外出，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还会询问你的。”
点点头，德尔•卡萨翁沉默地签了字，打开门朝外面走去。
疲惫地揉揉额角，戈德里克在笔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完了？”萨拉查正在那里等他。
“算是有重大突破，”戈德里克将笔录递给他，“起码知道四号是什么身份了。”
“真的吗？”翻着笔录的萨拉查突然说道。
“什么？”
“我是说，那女尸身上穿的是高级套装，鞋子是一千美金一双的高价物，这样的女人会只是一个销售？”
“或许她有其他的工作。”戈德里克疲劳地将一杯水一饮而尽。
“或许她这个销售是假的。”萨拉查提出建议，“或许我们应该去大百汇看看。”
“明天吧，”戈德里克疲倦地站起来，“下班时间了。”
“我以为你喜欢在办公室里睡觉？”萨拉查靠在桌子边看着他，“你的样子看上去就像狗屎。”
“上帝作证这不是我最糟糕的时候。”戈德里克回答——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尘土满面，眼睛有血丝，因为思考而抓得乱糟糟的头发，两天没刮的胡子以及脏兮兮皱巴巴的西装衬衫和西裤。
萨拉查用愉快的哼声代替了回答。
回到自己家的戈德里克挣扎着换上睡衣就把自己扔进了睡眠——他实在是累狠了，而他现在只需要一场温和的深层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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