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言

　　祈祈不是没有遗憾，她亲口对他说的名字，却一次也没有听他叫过。当年是来不及，现在，是他不愿。在很多时候仔细想想，既然他最终也不会在喜欢上她，名字这种东西又身外之物的紧，又觉得也许这个遗憾并没有那么重要。

　　就这么着，也未尝不好。

　　在她做出决定的那个夜晚，月亮斜挂在枝头，月光温润如水，洒下满园的清辉如雪，在夜里带着冷冽的柔和，散开了薄幕。她轻轻抚摸手中挣扎的白鸽，然后放手。外面想起了敲门声，“嗒嗒嗒”三声，不紧不慢。祈祈回头看推门进来的他，唇边漾开淡淡的笑。

　　“外头冷不冷？”似乎想等的并不是他一句回答，想了想，又接着加上了一句，“你总是这样敲门。”

　　“我是怕打扰你。”

　　祈祈没有再接话，视线扫过窗户，转头望着桌上放的七弦琴：“我给你弹一首曲子吧。”

　　剑刺进身体时，带着彻骨的凉，一寸一寸的沁进来，像是再多的血也暖不热一样。祈祈想，原来所谓的情伤，是这个感觉啊。这算是也体验了一把吗。就这么去了，也比一直这样犹犹豫豫下去要好的多。

　　决心总归是决心，不管是被动还是主动的。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有些欣慰。

　　来行刺的人只是装装样子，祈祈是知道的。楚国需要的是一个借口罢了。三年的休养生息，即使就算言楚再能隐忍退让，面对这样的挑衅，明面上却也不能无视。明日一早，潜藏在城里的人就会“无意”将这个消息散出去。一场战争势不可挡。

　　先前师父说过，天下纷争再乱，归根到底不过是一场百姓之苦，生灵之难。我握着千万性命两国安危，却终究也只是有背负罪孽这一条路。现在不过是把一切都提前一些。

　　不如就把这个难题交给上天好了。我不想再这样，索性完了吧。

　　言楚接住跌落的祈祈，抱在怀里，小心翼翼。一时间的心绪的慌乱，竟是不能掩饰的。周围的刀光剑影，都像是被隔离在了一旁，变得不真实，时远时近。

　　祈祈觉得疼，却还是舍不得闭上眼睛，原来他的眼睛里有情绪，是这样的感觉。她不舍得漏掉。其实她想摸摸他的，却又攒着最后一口气，不敢乱动。只能灼灼的盯住那人。

　　不管他能记住多少，好歹她最后还算是在他眼前走了一程，想想这一程最后的归宿，祈祈又觉得有些可笑。

　　言楚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像是多少个夜晚叫她从回廊回来时温柔的声音，却带着些许的不稳：“小洛……你不会有事的。”也许他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是用怎样的力气死死的攥着她。

　　不是公主，是小洛。没想到上天对她那么仁厚，便是最后一点心愿，也非要实现了再离开。她笑了，尽管脸色惨白，却第一次笑得那么灿烂，宛如阳光照射下水雾中绽放的蔷薇，语气中却带着点儿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过的委屈：“你是我的夫君，我自然希望你……万事都好好地……”

　　“我知道，我知道。”言楚声音轻轻，“你会好好地继续呆在我身边，对不对？”

　　“不会了。”祈祈摇了摇头，“再也不会了。”

　　“我说过的那些，都做不得数，你忘了就好。你放心，我便是再难过，唯一不能哭给你看”顿了一顿，再开口时，话语已是极为平静的，“能够重新见你一面，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唯一的愿望，就是下辈子……再也不要遇到你。”

　　你不如当初就让我死心。明白吗。

　　祈祈放手的那一瞬间，积攒了一冬的雪花，像是受到了什么莫名的召唤，忽然回旋而下，仿若带着无限的眷恋。

　　我有好多话要说，可是现在说不完了。所以，我来生再说给你听。

　　好不好。

　　待真的睁开眼睛，祈祈依旧觉得一切都只是个梦。

　　园子外面传虫鸣，忽而又被突如其来的更声打断，空气中弥漫着的，是淡淡的扶桑花香。隔了好久，却是记忆中最熟悉的样子。言楚也好，过去也罢，像是皆于那个冰冷的夜晚散去，只剩下模糊的影子，淡淡的，一碰就漾开，可见而不可及。

　　三更还愿处，一梦到归途。

　　视线落到一旁，愣了一下：“兄长大人……”

　　身边的人察觉到她的动作，忽然惊醒过来。两人相望，一室静谧。看了她半晌，终于是安舟先开了口，微微笑了笑，很是平静，声音却带着说不清的疲惫：“祈祈，你还是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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