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的少女

　　序幕 —— 毕业礼

　　汴京大学的百年讲堂前飞起一片黑色帽子，夹杂着四种颜色的流苏。
　　摄影师按下快门。
　　照片上是一群大笑的学生，背景的红色条幅上有一行字——“汴京大学XX届毕业典礼”。

　　郑秀晶和崔雪莉勾肩搭背的走出宿舍，迎面走来中文系的朴善怜，很有活力的和她们打招呼，“早啊，你们不去围观毕业典礼吗？”
　　雪莉点头，“正要去。”
　　郑秀晶摇头，“我要去图书馆。你自己去吧。”
　　雪莉撇撇嘴，“又是图书馆。”

　　和雪莉挥手告别，郑秀晶开始重复每天都要走的一条路。
　　先经过校园餐厅，有时会看到曹圭贤学长和沈昌珉学长在里面打赌，赌注不用猜，肯定是鸡腿，不过每次这两个人打赌完毕，付账的都是倒霉的郑允浩学长，因为，允浩学长是昌珉学长的大表哥。
　　然后穿过一个小园子，里面有很多很多的猫。郑秀晶有时会蹲下来和它们做个鬼脸，雪莉说过，“秀晶啊，你真的很像一只猫”。
　　然后是体育馆，从一层练习室的窗口望进去，会看到剑道社的徐贤学姐在练习。学姐很勤奋，每天都在练习。所以，话剧社的林允儿学姐要找她的时候，到剑道社就对了。
　　然后是一大片草坪。吉他社的郑容和学长正抱着吉他坐在草坪上，pose很文艺。再过去一点是跟郑秀晶同属跆拳道社的刘逸云，正在和一群金发碧眼的美女们兴高采烈的说着什么。

　　从草坪右转，不到三分钟的路程，就是图书馆。

　　郑秀晶沿着草坪继续直走。

　　到了草坪的尽头，她转向左边，走了五分钟，停下脚步。
　　面前是一座朱红色的楼，楼门两边各蹲着一只石狮子。
　　郑秀晶绕到楼后的某个地方，那里是舞蹈社练习室的窗户所在地。
　　她每天都会绕到这里。

　　她来看一个人。

　　舞蹈社的练习室里总会有一个人。
　　有时把自己掰成一字型，有时把自己掰成O字型。
　　更多的时候，这个人在跳舞。
　　长长的头发在跳舞时飘起来，似乎连发梢都在舞蹈。
　　就像一个精灵。
　　一个很美丽的精灵。

　　郑秀晶有点意外。
　　今天的练习室是空的。
　　她挠了挠头，想起刚才善伶的话，“毕业典礼”。
　　那个人今天要毕业了么？

　　郑秀晶一直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尽管她每天都会来看那个人跳舞。
　　甚至在她考上汴京大学以前，她就看过那个人跳舞。
　　准确的说，她是因为想看那个人跳舞，才会选择念汴京大学，而不是隔壁的宋朝大学。

　　郑秀晶记得，还在读高中的时候，姐姐带着自己来过汴京大学。
　　当时是春天，校园里开满了花。
　　在校园的北端，有一个湖，一个没有名字的湖。
　　湖上有一座很古老的石舫。
　　她牵着姐姐的手小心翼翼的走到石舫上。
　　石舫的旁边是湖心岛。

　　岛上有一片空地，坐了一群人。
　　他们坐成了一个圈。
　　圆圈的中心，有一个人在跳舞。
　　跳的是胡旋。
　　郑秀晶在书上读过，胡旋是一种高难度的舞蹈，需要不停的旋转。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

　　岛上的桃花开得绚烂。
　　那个人笑得灿烂。
　　郑秀晶有点恍惚。
　　已经是汴京大学在读学生的姐姐郑秀妍的声音响起来，“那是舞蹈社的吧。”

　　郑秀晶还记得，入学典礼结束后，她拖着姐姐跑到湖心的石舫上。
　　岛上的桃花已经谢了。
　　什么人都没有。
　　“舞蹈社的练习室在哪里？”

　　从入学的第一天，郑秀晶就开始去图书馆。
　　从入学的第一天，她就开始绕路。
　　从入学的第一天，她就开始每天经过舞蹈社的练习室。

　　这条路她走了两年，慢慢的知道了路上会遇到的每一个人的名字。
　　徐贤学姐、林允儿学姐、曹圭贤学长、沈昌珉学长……
　　除了一个人。
　　她每天去看的那个人。

　　刚入学的那年，跟雪莉以及很多人挤在草坪上看流星雨的时候，她又见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和圭贤学长、昌珉学长还有允儿学姐坐在一起。
　　天上每滑过一颗流星，她和允儿学姐就像小孩子一样欢呼一声。
　　然后四个人举起各自手中的小酒瓶碰杯。
　　郑秀晶想起一句诗。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他们四个人应该很熟吧。

　　她渐渐和另外三个人熟悉起来。
　　她有时会看到那个人和三个人中的某一个走在一起。
　　她只是远远的看着。

　　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手机响起，是允儿学姐的声音，“晚上在XX宿舍楼下有好戏看，你要不要来？”
　　收了线，再看一眼空空的练习室。
　　郑秀晶转身向图书馆走去。

　　入夜后的XX宿舍楼下站了一大群男生。
　　最前面的是银赫学长，旁边是东海学长。
　　银赫学长举着扩音器，东海学长拿着一张名单。
　　本届毕业生的女生名单。

　　银赫学长念出一个名字，男生们就接着大喊“我们爱你！”
　　被念到名字的女孩子会在宿舍阳台上挥挥手。
　　偶尔能听见回应的声音，“XXX，我也爱你。”
　　然后男生们拼命鼓掌，大喊“在一起吧”。

　　今天是毕业礼。
　　再不说出来，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郑秀晶转头看旁边的允儿学姐，“你不是毕业生，跑过来是要看谁的好戏？”
　　“我死党，你见过的。”
　　所以，等下会喊到那个人的名字喽？
　　郑秀晶转回头，紧紧盯着银赫学长。

　　“宋茜！”
　　允儿学姐的手搭上了郑秀晶的肩，“到了。”
　　“我们爱你！”男生们喊得很起劲。
　　没有回应，没有挥手。
　　允儿学姐挠挠头，“咦，她不在宿舍啊。跑哪儿去了？”
　　身边的小学妹忽然拔腿就跑。
　　“喂喂，秀晶，你去哪里？”

　　郑秀晶一口气跑到每天都会去的地方。
　　舞蹈社的练习室里还是空的。
　　猜错了么？

　　“终于来了啊。”
　　郑秀晶惊吓的转过身，一个人从暗处踱步出来。
　　是宋茜。
　　“我等很久了。”宋茜走到她面前，站定。
　　郑秀晶抿紧了唇。
　　“学妹，你天天来看我跳舞。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说话呢？”大大的眼睛带着笑意，口气有点戏谑。
　　“我……”
　　“你是郑秀妍的亲妹妹，你叫郑秀晶，天蝎座A型，历史系学生，跆拳道社成员。你喜欢抹茶味冰激凌，最喜欢的水果是芒果，最爱吃的食物是牛肉和豆腐，高中时成绩最好的科目是英文，最好的朋友是崔雪莉。我没说错吧。”
　　郑秀晶睁大了眼，全中。“……你为什么知道？”
　　宋茜眨了眨眼，“合唱团的练习室在舞蹈社隔壁，你姐姐的女朋友美英不是合唱团的么？”
　　郑秀晶低下头，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啊。

　　“你喜欢我么？”
　　再次被惊吓，郑秀晶猛的抬起头，“诶？”
　　“我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
　　宋茜的表情有点困惑，“我猜错了么？”摇了摇头，“不会，我的直觉一向很准。”轻笑起来，“学妹，你喜欢我对吧。”
　　“……嗯……”郑秀晶的声音非常小，小到几乎听不见。
　　“要和我交往么？”
　　第三次被惊吓，郑秀晶进入当机状态。
　　宋茜伸手到她眼前晃晃，“学妹，你被吓傻了么？”
　　郑秀晶傻傻的看着对面的人。
　　“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
　　宋茜叹了口气，“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

　　“今天是毕业礼，你现在不答应就没机会了。”宋茜飞了个wink，“我好像还蛮抢手的。”
　　郑秀晶终于回过神，“好。”
　　宋茜笑嘻嘻的搂过小学妹的细腰，“我刚才少说了一句话。”
　　“……什么？”郑秀晶有点紧张，她该不是要说她马上要离开这里吧。
　　“我留校了。”
　　“诶？”
　　“我本来是哲学系的，不过我申请转到历史系念研究生了。所以，学妹你以后得天天和我在一起了。”
　　“……那你刚刚为什么说现在不答应就没机会了？”
　　“不那么说的话，谁知道你还要让我等多久。”宋茜笑得很开心，“今天是我的毕业礼，跟你要一个毕业礼物不算过分吧？”
　　郑秀晶摸摸兜，忘带钱包了，“……什么礼物？”
　　宋茜低下头，“这种时候，聪明的学妹你，不是应该给我一个甜蜜的吻么？”
　　郑秀晶伸手扶住宋茜的肩，凑过去，闭上了眼睛。

　　远处的圭贤学长放下望远镜，“我赢了，我就说茜会先开口。鸡腿拿来。”
　　昌珉学长很郁闷的拍拍允浩学长，“哥，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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