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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焉知非福
刑部大牢,张昭靠在墙角,原本花白的头发不过一月光景,居然已经全白,凌乱地束在脑后。见鲁肃进来,只翻了下眼权作表示。
鲁肃也不怪,屏退了左右跟他对坐:“张昭你的脾气还是那么大,我鲁肃惹到你了?”
张昭鼻子里哼了一声:“反正也保不住命的人,还用给你行礼?”
鲁肃就笑了:“你这话,看来是认准了桓王留不得你?”
张昭冷笑了一声,眸子张开,满是血丝:“我是不知道哪个贱人陷害我。不过依桓王的性子,像我这样纯粹被利用的人,又犯了他的忌讳,那是宁可错杀,绝不留后患哪。”
鲁肃翻了翻手里的案卷:“你可别说,就算桓王留你,可是你这罪证,嗯?侵吞民田,收受贿赂,勾结地方官员克扣税赋,加起来你的脑袋够砍多少次了。”
张昭“呸”了一口:“这些孙策一早知道,他要是不捅出来,你们也未必查得到。”
鲁肃收起案卷,拢了拢袖子:“那么,连死都不怕的张大人,想必也不怕,做些大事来将功折罪吧。”
张昭一潭死水似的眸中有光亮一闪,立刻换上了一贯的精明神色:“是皇上要用我,对付桓王吧。”
鲁肃没说话,张昭当他默认,接着哈哈大笑了几声:“如果你们真能保住我命,那我自然合作。只是皇上未必也太看轻桓王了,他想要除掉的人岂是皇上一句话就留得住的?如果皇上只是想从我这个将死之人口里套出点话来,那还是省省吧,我可不想死了还两头不讨好。”
鲁肃垂眼,暗暗勾了下嘴角:“张大人,让桓王相信你不会乱说话其实很简单,就看你怎么表现了。”
张昭愣怔当场,半晌哑着嗓子喃喃道:“我知道了……”
西川蜀国,素有“天府之国”之称,其地势险要,难进难出,是以多年来并无战事。国内人民自给自足,不问外事,物资极为丰富。
最主要的是,魏国就夹在西面蜀国和东面吴国之间,若是能拉拢蜀国互通有无,结成军事同盟,魏国将腹背受敌,也能大大减少犯边的次数。
吴国不止一次尝试派使者出使蜀国,只是路途遥远又要经过魏国,使者都是有去无回。曹操一代奸雄,自然是一早就看透了吴国的用意,那些使者多半就是两个下场,被杀掉或者降了魏。后来朝廷就改变了策略,让使者伪装成商人出关,皇榜年年发,却因为之前使者的下场,根本就无人敢问津。
不过这些跟被禁足的陆逊都没有关系,他现在每天闲得发慌,门口两个看守又水米不进的,只好拿了本旧书,坐在井边怨气很大地翻着。
有人走到他跟前,黑影挡住了阳光。
陆逊惊得一个激灵,身子失去平衡就要翻到井里。
吕蒙赶快伸手去拉,陆逊一头撞上他胸口,手里的书却被甩了出去,直接落到井里。
“我的书!”陆逊伸手握向虚空,脸上表情很是凄怆。
吕蒙伸头凑到井口去看:“什么书啊,这么宝贝。”
“《商君书》,绝本啊!”陆逊欲哭无泪,连忙取了水桶放下去捞,“现在市面上卖的都是残本,我这个可是绝版啊。”
吕蒙大概也有些文化,眨眨眼睛很是不解:“你是儒生,不是应该遵孔孟礼法为治国之道,那个可是法家的书啊。”
陆逊已经把书连着水一起打捞上来,拿出来一看,陈旧的纸张早就已经泡烂,字迹都散开成了一团墨迹,轻轻一掀,就全部没了样子。
“儒家是治国之道,法家乃是治人之道,不能治人,谈何治国?”陆逊叹了口气,无奈地对他笑了笑。
吕蒙被他这番言论小小震撼了一下,默默点了点头。
“对了,你怎么进来的?”陆逊突然想起,很是好奇,一边扯了他回里屋,关上门,“门口那两个,你怎么打通的他们?”
吕蒙很是自豪:“我翻墙进来的。就你这墙头,翻它就像迈个门槛一样。”
陆逊看了看自家院墙,目测好歹也有个两人来高,怎么就被说得像个菜市口一样呢?
“咳咳,吕蒙,你这身手怎么还在吃皇粮,应该去当江洋大盗,劫富济贫,到我家发银子啊。”
吕蒙捶了他一掌:“我这不是怕你饿着,给你送点东西来。还在那儿损我,真是……”
陆逊这才注意到放在一边的食盒,暂时忘记了惨死的旧书。打开,都是些包子馒头之类顶饱又耐放的东西,跟吕蒙的人一样实在。
陆逊眼眶就有点湿:“吕蒙,你真是个好人……”
吕蒙对于这个好人的称号已经不知该作何表示,呵呵干笑了两声权作应答。
陆逊还是眼睛水汪汪看着他:“吕蒙,你身手不错,不如再帮我个忙。”
“你还要吃啥,一两银子以下的都行。”
“这几天京城有贴皇榜,招募去西蜀的使节,我行动不便,你去帮我揭下来。”
吕蒙皱眉:“你是要出使?那差事据说危险得很……”
陆逊叹了口气:“不然呢?像我这样的境况,仕途已经是无望,还不如一搏,搞不好还能名垂千古……”
吕蒙沉默,半晌想到一事:“听说,正在被查办的张昭,疯了。”
陆逊眉心跳了一下,转瞬又恢复正常:“官场浮沉难料,谁又能料到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还不到广阔的天地去……”
吕蒙听出他话中无奈,安抚性地拉过他手:“大人,我帮你这个忙。就是张皇榜嘛,我揭了给你就是。”
陆逊也握紧了他的手,眼神灼灼的:“吕蒙,你有的是为将者的气度,绝非池中物。记得我说的,你很好,真的很好。”
当天吕蒙趁夜去摘了皇榜,揣在怀里睡了一宿。隔天早上当值,就把皇榜放在准备送给陆逊的食盒里。差役的职责就是武力护院,刑部缺人,还得兼任扫地。吕蒙于是配着刀抱着扫帚,用砍人的力度扫得呼呼生风,陈年的枯叶都在地上打转。
孙权吩咐了左右不要声张,挑了根树枝,一步步靠近他。
吕蒙听到身后有动静,本能反应将身形一矮,手里扫把一翻,直取孙权面门。
孙权拿树枝一架,顺势压低,微笑跟他对视。
“你是什么人?”吕蒙武器被制,一只手已经按上了腰间兵刃。
孙权还没等说话,就看见鲁肃一路小跑而来,连忙跪地叩拜:“皇上。”
吕蒙“啊”了一声,看了看孙权,一脸不能置信。
鲁肃瞪眼呵斥他:“吕蒙,见了皇上还不行礼?”
“哎,”孙权抬手止住鲁肃,“朕听说是他揭了皇榜,特地来看看。他叫吕蒙,对吧?”
吕蒙点头:“对,我是吕蒙。”转念想想又不对,“皇上,这皇榜不是在下给自己揭的……”
孙权一抬眼就看到了食盒边缘露出的黄绢一角,不禁莞尔:“藏得那么好,可是想给朕一个惊喜?”
吕蒙无奈:“皇上,我是帮陆逊揭的。”
“这不对啊,我记得陆逊被禁足,任何人不得探视啊。”孙权挑眉,换了个探寻的眼神看他,“你怎么见到他的。”
吕蒙还想说什么,被孙权止住。
“总之,榜在人在,朕也觉得你挺好的。出使西蜀是个光荣的任务,你就不要推辞了。”
吕蒙这才领悟到,自己好像被人设计了。
“来吧,随朕回宫,朕还有几招,想要找你切磋切磋。”孙权一笑露出两个无害的酒窝,不由分说拉过吕蒙,“朝中多少文臣武将,日日食着君禄,到了真正要用他们的时候,却还不如一个差役有骨节!吕蒙,你可让朕欢喜的紧。”
吕蒙心里暗骂了句陆逊龟儿子,这几句话却还是在他心里生了根,叫嚣着要破土而出。
七尺男儿,谁心中又没有个建功立业的梦想。
孙权面上还是一派和煦,笑吟吟拉着吕蒙不放。鲁肃默默近前,示意孙权借一步说话。
“这个吕蒙,臣倒是没有注意到。陆逊……这事跟陆逊有关?”
“朕说过,他早晚是朕的人,此言非虚。”
孙权抬眼,越过鲁肃头顶,入眼满目春日姹紫嫣红,一派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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