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烟城番外

　　穆黎初生时，皇帝极其爱护。甫一会走路，皇帝便封了安平公主，安定平稳，寓含了皇帝对她的殷殷期盼。等到公主长到可以立府的年纪，皇帝就在宫里给她新建了一座府邸，并且每月用度与皇子等齐。是以聪明人说到她皆道，“得一人而得天下。”

　　如果不出意外，安平公主应该会在适当的年龄出嫁，有个驸马，而后相夫教子，共渡一生。可是，“如果”这个词太没有实际意义。

　　皇帝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死亡时，穆黎只有十岁。她当时躲在母妃殿里的牡丹织锦帷幔之后，双手紧紧捂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帷幔外皇子逼迫母妃殉葬的戏码。小小的脑袋里记住了皇子的外貌，丰神俊朗，气宇轩昂，绝不是她那被立为太子的哥哥。

　　那是她六哥，烨青。

　　她偷跑回自己宫殿，强压住心中惊惧，只大声嚷嚷，“我要吃梨！我要吃梨！”宫里人大都是人精，有人给她找梨，自然有的人记下了她的行踪。

　　后来，烨青登大统，有人就将这事报了上去。新帝于是找个机会与天真烂漫的妹妹详谈。一套说辞滴水不漏，既可以打探消息又可以表达自己的好意，新帝不相信十岁的孩子能成熟到可以面面俱到。然而，穆黎可以。烨青怎么问，她就怎么答，答案半真半假，看似每一句都有用，其实每一句都没用。被试探的反而成了新帝！

　　当然，这些烨青不知道。他想当然的将穆黎当成孩子，并将她掌握在手心，继续为她编织着“得一人得天下”的美梦。

　　但是如果仅仅如此，那么结局还不至于惨烈如厮。

　　很多事一环连着一环，总以为自己走对了，其实是错了；总以为自己很小心了，其实还是在圈中。一个“如果”加一个“如果”，足以让所有的事都向死胡同。

　　穆黎即是如此。

　　秦原往南地收购茶叶，途经都城，便趁着夜晚将穆煊的信送到穆黎手上。秦原犹记得眼前这个公主见到他时气势凌人，沉着冷静。柳叶眉轻轻上挑，低喝道，“你是何人，擅闯皇宫！”

　　内宫里服侍的人不多，仅有的那么两个被秦原打晕倒在地上。秦原大大咧咧地倚在榻上，望着这个女孩眼底的害怕，不禁笑了起来，“若我说是采花贼，公主可信？”

　　穆黎轻哼，“孤看你是不要命了！”她穿着单衣，赤脚立于冰凉的土地上，殿里红蜡烛噼呖啪啦地爆跳。漆黑的瞳仁不服输似地与他对峙。秦原嘴角笑意越发深邃，穆黎只觉得一阵风过，秦原已站在她的面前。

　　“公主与令兄一样，都是个聪明人。”秦原在她耳边缓缓道，“后会有期，小姑娘。”穆黎心尖一跳，再一转眼，秦原已不见踪影。而因为影子赶来的禁卫军闯开宫殿，只看见安平公主缩在墙角不停颤抖。隔日皇帝便加强后宫护卫。

　　无论后宫的禁卫如何的强，秦原总能闯进去。于是穆黎由一开始的愤怒变为无视再变为无奈。插科打诨，嬉笑逗乐的本领秦原永远比宫里人强。他在她眼前，一并在了她的心中。

　　如他们计划的一样，夺宫、政变、逼宫、称帝、祭天……一件一件，进行地无比顺畅。

　　逼宫那天晚上，穆黎在秦原身边，苏盈夏痛哭出声。都城内的杀喊声喧嚣震天，火光映目。穆黎握住秦原的手如同握着一块冰，那样冷那样凉。

　　她亲眼看着他神采飞扬的眼渐渐失却温度，沉寂下来。

　　不远处的颜府一个女人死了，一个女人失踪。

　　穆黎后来成了监国公主，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她仍是住在“无翼殿”，那里陈施摆设一如以往，不同的是再没有人会半夜从宫殿的角落蹿出来，给她带各种各样的礼物说各种各样的笑话；再没有人会带她飞出都城城墙，领略人间风光；再没有人会一边替她绾发一边保证：“我以后带你游山玩水，走遍锦绣大川”……

　　是的，再没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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