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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说
九儿。
她出生的时候我已经十二岁了。师父极宠她,待她如珠似宝,她是师娘用命换来的,从此就代替师娘成了师父的命。
九儿不是她的名字,因为她在七月初九出生,师父唤她九儿,大家也都随着。其实她有个好听的名字,柒篱,是她母亲惟一留给她的。
九儿黏人,常抓着师父不肯放手。有时候也会嚷着要师兄抱抱,谷里的弟子从小离家,都是把师父师兄弟当家人的,九儿自然也是宠着,完全当成了自家的妹妹。
原本我和九儿并不熟稔,我年龄大她太多没什么交流,谷里与她年龄相仿的多了去了,她自然爱找能玩到一块去的。
那一次的相处改变了一切。师父有事外出,大师兄也不在,照顾九儿的的事自然落在了我身上,我年纪大师父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可是我知道,那次的决定后来是师父一生中最后悔的。
师父离山,九儿一开始是挺开心的,整天呆在外面也没人管束。渐渐地就难受了,常问我师父什么时候回来,我知道她想念,小孩子总是有点依赖的。
九儿原来是住师父旁边那间屋子的,后来为了方便搬到了我那里。我住的屋是大间套小间的。我让九儿睡里面的房间,我住外面的好就近照顾。前两天倒是相安无事,到了第三天许是忍不住了,抱着被子挤进房间硬是要一起睡。我满心的觉着着丫头片子把我当成了奶爸,心里有些好笑,没有拒绝也没吱声。“临,一起睡。”那句话软软的,那时候她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我笑着骂她没大没小,要她叫师兄。九儿胖乎乎的手指点着腮帮子,一本正经的说不要。
本来想着小孩子闹一会就过去了,谁知跟她大眼瞪小眼说了半天,还是固执的站在边上。无奈,妥协。外面那张小榻睡一个人是够的,两个人估计就有点挤了,要是她睡相不好,保不准要跌下去的。最后还是两个人躺在里屋那张又大又软的床上。我直直地躺在那一点睡意都没有,旁边的人脸埋在被子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我摸了摸她的脑袋,有些安抚的味道。那时候我以为她还是有些怕生,其实不然,九儿后来告诉我,说是在考虑是一把抱住我还是慢慢凑过去。
九儿怕冷。老是喜欢钻在我怀里,一脸满足的把冰凉的双手塞在我的衣服里,然后小手小脚的整个挂上来。原先还是有些不适应,体温的反差总让人忍不了要皱眉。后来,也就习惯了。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纵容她。想过无数个理由,又一一反驳。有些东西,很难说清楚为什么,但就是愿意,愿意去这么做。
九儿爱玩,不怎么喜欢习武,总说像打架,不好看,惟一学的好的就是轻功。这还是师父逼着学的。她喜欢到处去逛,原先是其他的师兄弟陪着,现在是我。连祈山是个很漂亮的地方,很多地方都是天然美景,她拉着我去看星星,坐在屋檐上也不安分,脚一晃一晃的,指着夜空笑嘻嘻的。她说,临,爹说娘很美,你见过对吗?我没回答,师娘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却是个很温柔的人。我不想告诉她,有些事,外人不应该去评头论足。这种情感,颇有些近情情怯的味道,越是朦胧越是美好。
师父去了两个多月,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没人敢去问。当天晚上,九儿就搬回去了。我的地方,又是冷清一个人。
师父回来的第二天,师弟把我叫去了戒堂,说是让我罚写门规三十遍。我心有怨愤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抄了三十遍。东西交上去的时候,师父只给了我两个字,切记。
九儿十二岁的时候,我已经二十四了。师父曾旁敲侧击说到了娶妻的年纪,要为自己着想。我没放在心上,仍旧潜心武修。直到师父请来世交,带来一个女孩子,我才知道,师父是真的在做这方面的打算。我委婉的拒绝,自己也不清楚原因。
九儿那个时候终于有了第一个小师弟,比她小一岁,说话总爱脸红。九儿还是喜欢乱逛,一群师兄弟也乐得陪她疯。谷里没有女孩子,她跟他们在一起的画面倒也没什么突兀,却总是让人不舒服。
她有时候也往这里跑,带上一盘糕点,吃完就走。
她十二岁的那个冬天,她一脸蹦蹦跳跳的跑过来说要去看哥哥。九儿的哥哥我是知道的,却也没见过几次。柒朔,从小身体很差,常年坐在轮椅上,一直是在宗山那边养身子的。且不说前几年九儿年纪小,宗山路途遥远,去一趟也是不容易的。想来九儿也已经有六年多没见过自己的哥哥了。
要去多久?我想问的是这个。九儿神秘地伸出两个指头,笑眯眯的摇了摇。我估算了下行程,来回加上逗留的久一点,两个月也绰绰有余了。九儿跑到我身后,拉着我的衣服轻巧的吐出,两年。
两年?我有些怔愣,七百多个日子。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疼。我甚至不想去深究,拉着她就走。
——什么时候动身?
——后天。
——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是我第一次吼她,声音大得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看着她怔在那里,眼睛里藏着惊慌和小心翼翼。几乎是立刻我就后悔了,我拼命的说对不起,不断地重复。
那天下午我就这么拉着九儿站着,午后的阳光熏的人暖暖的,心底却是寒凉,盘杂着很多情绪,理不清。
我提出对她的第一个请求,让她留下来陪我呆一会儿。九儿没多想就答应了。
那个晚上,该是最美好的记忆了。她静静地趴在床沿,长发随意洒落在肩头,呼吸平稳。我把她抱在床上,还是原来那个位置。搂过她,呼吸相闻,丝丝缕缕交缠在一起。我告诉自己,最后一次,放纵一回。轻轻的吻落在她的眉心,虔诚而慎重。
我没有出现在送行的队伍里,站在路边的树下,我看着渐渐远去的模糊,心里第一次承认,这叫不舍,是会磨人的。
在那一刻,我突然了悟师父的用意,那本门规里,要我明白的,只有一条。
——同门不可有逾矩之为。
我在九儿离开一个月后也告别了师父出去历练。走出连祈山,心里有那么一刻,是尖锐的疼。我知道,这是割舍的痛,不可承受之痛。
两年后。
虽是万般勉强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回去。我在心里唾骂自己的无能。追,不敢追。连见,也是怯懦。
山腰上,我看到那个女孩,栗色的头发在微光下格外的漂亮。旁边,站着一个少年。
我知道,我错过了。
最美好的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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