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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那些吵闹的年轻人(下)
从江南的角度而言,他心里是有点不痛快的,而且还有点委屈。
我江南还没死呢,你今何在就叫蔡骏来病房算个什么事——还带了鸡汤!
鸡汤这样的东西的出现,让江南脑中吐槽的弹幕把整个脑内屏幕全部覆盖了,连画面的原本色彩都看不出来了。
“发生这样的事,你怎么不和我说。”
今何在听到那语气里带着点责备,不禁缩起了脖子,抽了抽嘴角,“这种事情,不必要告诉那么多别的人嘛。”
把事情来龙去脉了解了个大概,蔡骏也就安心地把江南撂在了一边。可是今何在这句话让他立刻就玻璃心了,他心里不开心的想着,原来我是别的人。虽然这句话,蔡骏可说不出口。
蔡骏把手上的塑料袋一个个数出来,将今何在拉过来,两人背对着江南。
那一刻江南觉得蔡骏真像个家庭妇男,自己可比他强多了:自己比他高,比他富,还比他帅呢,可是今何在背对着他,看不见躺在床上滑稽地吊着一只脚的他,只仰头认真地听蔡骏讲话。
江南一时间恨不得自己的脚立刻能好,立刻站过去,用自己伟岸动人的身高去鄙视这两个矮子。
这个想法让连手都动不了的江南,无端苦闷了起来,生着闷气。
“祺婷让我给你捎点东西,我心想你不喝酒不抽烟不喝茶不吃咸腻,只好给你带点榛仁腰果什么的,”蔡骏的语气可以说充满了慈爱,今何在实在是很难说出什么话,拒绝那一番好意。“对了,还给你带了点鸡汤...我还以为你生病了。”
今何在更加迟疑地接过那壶汤,似乎还在犹豫收下这么一个奇怪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要以什么表情面对好——这比情人节收到潘海天送巧克力还要诡异。
何况当今何在接过汤时,看了看自己,又看看病床上还在生闷气的江南,怎么看都觉得断了条腿断了条手的江南应该比自己更需要这样的东西。
蔡骏还在那里自顾自地说着,“猴子你这些东西要记得吃,你长期对电脑小心以后精神衰弱。”
今何在点着头,仍然抱着鸡汤呆在蔡骏的视野里,蔡骏也不禁奇怪的抬了头。他意识到今何在惴惴地瞟了自己一眼,突然明白那壶汤,大概最终的结局还是落到了江南的口腹中。
真TM吐艳,不爽!
蔡骏心里哼了一声,面上还是一副不动神色的和善表情,“啊也对,江南更需要,江南更需要喝点补的东西,天天吃医院的怎么会有营养呢。”蔡骏露出标准笑容对着江南一眯眼,“幸好我做了鸡汤啊,江南你运气不错。”
“是啊,真是太感谢了。”
其实蔡骏和江南也称得上是熟稔,只不过刚刚有今何在在这里,因而两人总觉得怪怪的。此刻蔡骏把今何在手上的鸡汤接过来,放在了江南床边的柜子上,对着那颗咬的七零八碎的刺眼苹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对了,江南你怎么样了现在。”
“前段时间出了点小问题,不过现在问题都不大了。”江南实诚地说着,脸上也是一脸标准的微笑,半颗兔牙在卷起的嘴唇后一闪一闪的。
“你真是要好好保重身体才行。”蔡骏笑呵呵地拍了拍江南的肩膀,江南也热情如火地回了话,“大家都是,大家都是,健康第一。”他这话刚说完,两个人都有点尴尬,都同时回头看了眼云里雾里的今何在,都用一阵干笑止住了话头。
这些客套话两人本是说得顺口的,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今何在面前,两人都觉得这些话简直说不出,说出来闪了舌头,因而也就止了话,别过头去,不再看对方。
今何在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快到下午了,有点灰蒙蒙的。他有些疲倦地揉着自己的额角,大概觉得今天的事情还没弄完,因而心中还是一团糟,脸表情也都僵硬了起来。
“猴子你怎么穿这么少。”
江南抬起眼,看见蔡骏径直走过去,拎起了今何在的外套,“空调温度又没打高,你怎么把外套都脱了。”
“刚一直跑来跑去,我担心会出汗。”
“可是不穿外套跑出去,冻感冒了怎么办。”蔡骏把外套递给今何在,看上去倒是很坚持。江南望过去,看见今何在今天恰好穿的是那件蔡骏送的Tee。而自己望着帮今何在把衣服套上的蔡骏,两人之间脉脉含情的气氛,让江南有种结婚三年倦怠期回娘家看老婆结果捉奸在床的感觉。
江南心中不免恶骂一句卧槽,然后从鼻子里长长地冷哼了出来。他抱着脑袋在枕头上翻来滚去,把纱布都蹭了开,露出半个理了个透亮的光头,一阵嘴里哼哼着痛。今何在和蔡骏看了过来,今何在刚要踮起脚伸头查看一下,然而蔡骏身子一歪,就把视线挡住了,今何在又被蔡骏用力一颗颗扣得扣子拉回了注意力,“蔡骏扣子要被你扯掉了...”
江南气得脑袋要飞起来,因而不禁开口要叫出:
“今何在——”
“猴子——”蔡骏也恰在此时唤了一声,江南因为突然发现自己的称呼生硬陌生,比起蔡骏情意绵绵的叫法貌似弱爆了,他心里一时泄了气,这话竟然一时说不下去。蔡骏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江南此刻的心理活动,自顾自地把话说了下去。
“猴子,你这样忙得过来么,需不需要我帮忙?”
今何在本来点了点头,后来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用不用,很简单。”
蔡骏有些质疑,又不相信地重复了一遍,“真的不需要帮忙么,我什么都可以做一点的。”今何在裹了裹外套,觉得刚刚身上确实有点冷了,因而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让蔡骏略微紧张了。
他回身把桌上的纸巾递给今何在,看他又把棉衣扣上了,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猴子你别太折腾自己...”
蔡骏这句话话音还没落,江南那不甘心地语调就提高了,一幅劳资很碉堡的样子冷哼了一声,“今何在,帮我再垫一个枕头。”
蔡骏刚听到这句话有些心中一惊,迅速转过头去看一脸得瑟的江南,然后又惊疑不定地望着今何在,不禁一愣,小心翼翼地思量起刚刚听到的这句话。
今何在也从没被江南这样指名道姓地指使过,因而也惊讶地抬头望着对方,心里迷惑起来——以往都是江南没说之前,今何在也就帮忙弄好了,因而江南也从没敢真对今何在说什么,今何在也没对他说过几句软话。
江南这一句话袭来,江南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就在那一刹那,整个病房,竟然静了下来。
或者,是自己脑中的瞬间弹幕过度短路以至于空白了?
今何在愣了一会,刚换了口气,还真走过来帮江南垫了一个枕头。这一回,江南完全肯定不是错觉,而是真的病房里安静得一塌糊涂了。
江南没料到对方这么听话,一时之间,心里又是尴尬又是感动,心下莫名地柔软了起来,还带着温热。他想要回过神,重新对今何在说几句安抚的软话,把刚刚冷清清的态度给掩盖过去,让气氛重新正常起来。可是对方的细白手腕从羽绒衣的大袖口里伸出来,总在自己面前晃悠,晃得江南有点晕,一时之间不知道张口该说什么好。
可他不说话,也就有别人代替他说完了
“猴子,要不还是请个护工吧,又不贵,也才1800一个月。”
蔡骏这话说得冷冰冰的,今何在手顿了一下,也没停下活,头也不抬地淡淡地回过去:
“没事,这几天就出院了,一时间上哪找这么短的护工。”
江南突然意识到,他们两从没想过要去找个护工这种事,似乎从根本上就没这样的意识——江南生病,今何在要来照顾,反之亦然,这似乎是天经地义的,是任何的.txt或者.doc里都应该这样发展的。
即使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他们也是从来这样认为的,可是对啊,为什么不请个护工啊,那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思维吧,那才是最方便便捷的吧。
江南望了一眼蔡骏,又抬头看今何在那白得透不出血色的脸,突然觉得蔡骏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而自己和今何在,仿佛处在一个和蔡骏完全不同的话语体系之中,蔡骏无法理解他们两人的行为。而自己和今何在,虽然真真假假吵了那么多年,可是又像是总有一种对方熟悉的思维方式,形成了一种怪异的默契。
江南就在他转速下降的脑中,一遍又一遍地思考着以上复杂问题。终于直到蔡骏一声不吭地闭了嘴,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一般,走到自己面前盯了自己一会,在今何在清清冷冷不淡不咸地一句“注意安全”中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终于又只剩下自己和他两个人了。
蔡骏敲着没电的手机,苦恼地走下楼,心想自己刚刚不知道脑子抽那根筋,也不是来得什么气,就这么走出来了,也不知道问今何在借个手机打电话。
他走进停车场,眼尖地看见今何在的车刚好停在自己隔自己几个车位的地方,他心下奇怪,也走了过去。他敲了敲车窗,今何在的车窗摇下来,却露出了潘海天的那张脸,大角探出头,殷勤地答了招呼。
“你也知道了。”蔡骏指了指楼上,眼底尽是了然的神色。他料想潘海天和今何在这么铁的关系,潘海天估计也和自己一样无意间发现了,于是露出一张烦躁的脸,心底有点来气。“也不知道他在瞒什么。”
潘海天点了头,挑起的眉毛展开了一个笑容,也拍了拍对方的肩。
如果蔡骏知道今何在一出事就给潘海天打了电话,玻璃心得再碎几次。
潘海天拉开车门,从车上下来了,靠在车门上。蔡骏也就退开了一步,免得挡了对方的道。
“蔡老师你又来看猴子啊。我来还猴子车的,”潘海天扬了扬手里的钥匙,嘻嘻地笑出声。“前几天猴子的车给交通部扣了会,我去问了,说猴子没有违反交通法规,昨天顺道取回来了。”
蔡骏看了那钥匙,突然心下一动,劈头盖脸没头没尾地丢出来一句。
“江南他...有那个意思么?”
潘海天闻言一愣。
再次抬头的时候,潘海天的神色一凛,看向蔡骏的眼神也幽然探寻了起来,几近于端详。
潘海天心想蔡骏原来真是心挺细的,再者他也没想到蔡骏这个朋友对今何在还是极好的。
原来也不是自己多心了,这事果然只有江南今何在他们两个当事人还没想起来。
“江南他还没打算告猴子,”潘海天神色忽而严肃,“江南现在和猴子关系还不错,不过这事谁说的清楚,到了北京他要怎么做谁也没能力管。”
“唔...这事原是说不清楚,不过真有什么事一定要让我知道。”蔡骏本来就正直道统,现在的表情更是冷森森的。
“也别担心,这事我去问过,猴子在这事上责任很小。”
蔡骏顿下活,认真听着,潘海天声音果然低沉了下来。
“交通事故这种事模拟两可,真要发了律师函,我们也不会坐等他欺负猴子上头的。”
“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立刻给我打电话,”蔡骏皱着眉,如果这时有个旁观者经过的话,一定觉得这两个人那神色就和商战片里,正在和□□进行钱物交易的主人公一样严肃冷酷。“朋友就是这时候用得上的。”
“明白的。”
潘海天再次点了点头,抿起的嘴角挂着了然的微笑,然而又似乎噙着森森的冷意,就像是下定了决心绝不会在同一个坑里翻上两次跟头一样。
两个人整个对话过程都极简短,有着了然于心的默契。整个街道上安静地听不见一丝声音,除了树叶落下来被扫走以后的沙沙声。
当然,在停车场的这一幕没有被楼上的两个家伙看见,楼上的气氛还是一如既往地如同萨顶顶的歌曲一样缓慢悠扬,还带着懒洋洋的舒坦。
如果江南此刻开了上帝视角的话,一定会觉得非常地委屈。
江南此刻张大嘴,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脸上的肌肉呈现出脑中风患者才会有的无力感。
江南舒舒服服地滚在被单上,在垫高的枕头上扭来扭去。
真开心啊,江南诶嘿嘿地露出了笑容。
何况方才被蔡骏突然闯进来惊吓到无法专心,因而他的苹果也丢了一半在桌上,此刻江南犹豫了一下,自己要不要继续把那个苹果吃完,撇开一切因素,自己还是很爱吃的苹果的。
江南迟疑了一下,嗯嗯啊啊地对猴子唤了一句,“能不能把苹果递一下给我啊。”
此刻房中没有旁人,江南的语气反而变得卑微恳切了起来,似乎有点请求的意思。但是今何在拿眼尾瞟了下苹果,看了那沾满口水被咬得四肢不全肢体分离的苹果,心里一阵嫌弃。他犹豫了很久很久,才用两根手指拈起苹果,忙不及暇地丢给了江南。
江南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然后突然听见门外又是一阵动静,门又被人风风火火地撞开了一次。
这一次他看见潘海天那样探寻又转而为调侃的笑容,刚咬进嘴里的苹果居然一口咽不进去,卡在喉咙里如同一块铁,让他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江南那一刻恨不得立刻把苹果给丢掉,恨不得这个苹果从来就没出现过,恨不得世界上从来没有苹果这么个奇怪的东西,当他这么想的时候,还真的干了件更蠢毙的事情——他真的把苹果藏在了身后。
藏完之后他的心里开始哀嚎,意识到自己的形象在潘海天和今何在两个矮矬穷面前一定瞬间渺小了。
江南低下头,呼了一口气,将视线瞥向别处,而几乎同时的,潘海天露出嘿嘿的笑容,也笑着叹了一口气,帅气拉风地迈着长腿走过来。
潘海天瞟见了放在一旁的鸡汤,本来还在奇怪今何在怎么会开火,但是一想到蔡骏憋屈的表情,恍然大悟地意识到了什么。
这壶最终一定要进江南的口腹中了啊,潘海天不爽地挑了半条眉,那眼底的冷意变成了一种混着轻蔑和揶揄的坏笑。
潘海天趁今何在没有注意的时候,突然靠近了江南的脸,把一只手支撑在江南断手的床沿一边,恰好落在了江南断手的接骨边上,让江南的手臂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嗖的一下收了回来。
“小心鸡汤嘴烫,别像苹果一样把自己噎死了。”潘海天愉快地一串笑声。
江南绿了的脸,瞬间和他啃下去的苹果一样。
江南突然望向旁边的苹果和鸡汤,觉得自己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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