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一段温暖时光

作者:夏天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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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谁说了一段陈年旧事


      老头子在欧洲晃荡了几圈后似乎特别怀念中国菜,这次订的包间,豪华中古风十足,老板知道客人来头不小,黎夏和常曦上来的时候非要亲自接待,领到包厢后对着老头子又是一阵嘘寒问暖。

      常老膝下一儿两女。黎夏的母亲常烟是最小的女儿,大儿子常摄,也就是常曦的父亲,任海军军官,两家人的关系一直很好。剩下一个不常联系的二女儿常卿,嫁与商界巨龙顾盛,得一子顾西辞,也就是黎夏的表哥。

      三个孙子全部到齐,儿媳却只有顾西辞父母一家,顾父从商,家境殷实,顾母常卿,穿着打扮亦是一身的贵气。

      “哟,这不是小夏吗?怎么,芬兰的学校都放假了?”常卿原是陪着老头子谈笑,看见两个女孩儿进来,连忙一脸关切地招呼着,眼底却隐藏缭缭的凉意。

      每次看见常卿,黎夏都能想起家宴时她对着母亲冷嘲热讽的模样,常卿似乎极不喜欢自己的妹妹,见面时候即便是说笑着,也总是要拐弯抹角地贬低常烟几句,常烟生性淡漠,也不计较什么。黎夏和母亲虽不亲近,但看着她被别人欺负,总是不服气的,所以和常卿说话时,她素来不怎么客气。

      黎夏不看她,口气淡漠,亦不在乎礼数:“我回来念书。”

      常卿因她的冷漠呆愣,唇角的笑意冷了几分,但从商的人家,说话总是圆滑:“我说怎么回来了呢,西辞啊,妹妹回国念书没个照应的,你怎么也不给妈打个电话,咱们也好张罗着啊。”

      没个照应的。言外之意是不是:你爸妈离婚了,你妈不知所踪,你爸去了芬兰,谁还管你?

      黎夏望向她,眼神清冽,唇角却绽开笑意,妖娆的,盛放的,玫瑰一样,却带刺:“舅舅出国前安排了,而且顾西辞很照顾我,二姨还担心什么呢?”

      担心没看着我的笑话?

      常卿似是被那笑容怔住,眼神复杂,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笑得那么璀璨,却是浓浓的冷意,明明是和她母亲一样出水芙蓉的美貌,却似雪山环绕的千年冻湖,凛厉的,无懈可击的冰冷。

      常卿有些尴尬,终于软下语气,“嗯,都安排好就好。”

      气氛还未缓和,一道苍老的声音却响起:“你还来干什么?”

      说话的是常豪,一家之主,苍老却极震慑的声音,直指黎夏。

      “我没有常烟那女儿,又哪来的你这个孙女!”老头子转过身子不去看黎夏,提及常烟便是激愤。

      气氛一瞬间便冷了起来,偌大的豪华包房,却没有半点声音,空气似乎都凝固着。

      黎夏苦笑,来之前就想过的可能,但等到它真正发生,她还是有些无措。

      半响,波澜不惊的声音划过每一个人的耳际,说话的人神色如常,莫名的彬彬有礼却让所有人都是一阵战栗滚过全身。

      “那么,打扰了,告辞。”

      颔首,转身,一步步离开,然后,据说镶了玉的高档木门被拉开,又砰的一声关上。

      巨大的声响,昭示高傲。

      一直以来,她都相信,自己可以失却全部,却无论如何也要握紧自己的高傲。

      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沉默,常曦和顾西辞刚回过神,正要起身追回黎夏,老头子却愤怒地大呵:“坐下!跟她妈一样的臭脾气!追什么追!”

      两人担心归担心,却不敢反抗,无奈地落座。

      常卿也终于回神,想到那平日被老头子宠上天的丫头今天竟然被自个儿的外公排斥,心里虽畅快,可看到刚才那番情景也不敢多言。

      于是本就清清冷冷的家宴,更加沉默的进行。

      这一年来,黎夏时常回忆起母亲走的那一日。既而问自己,倘若当时的某一瞬间里她出手挽留,结局是否会比现在好些。

      她一遍遍问,一遍遍回忆,然而每一次得到的认知都是:所有的一切都是20年前注定好的必然,而她的出生,却是这必然中最大的累赘与多余。

      二十年前的常烟仍是轻云出岫般的倾城女子,身系万千宠爱。若没有画展上与陈子墨的不期而遇,她应该会有一个与现在截然不同的华美人生。

      二十年前的黎书榛刚被常烟的父亲常豪举荐进了科研所不久,满腹才华施展得淋漓尽致,又寻得心中所爱苏妍,若没有后来常老无可回绝的请求,他的爱情相比会和事业一样顺利。

      而这世上总有太多的惊鸿一面,是要倾尽一生来纪念。常烟甚绝,在画展上遇见陈子墨,便搭上了三人的韶华时光。

      她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那个敢在大师画展上泼墨作画的狂放男子,即便他广遭非议,出身平凡。

      家里越是反对阻止,她越是义无反顾。在思想仍不开放的年代,她顶着无数舆论指责,毅然与爱人开始了同居生活。

      她却不曾想,她爱得轰烈疯狂,可陈子墨追求的却是不受羁绊的自由生活。

      她爱得太多,便成了他的阻碍。

      他无力回应,只好留书一封,过回自由漂泊的日子。

      常烟无可奈何,她爱他,便爱了全部,包括他的追求,他的选择。

      可指向她的舆论几乎要危及家族,常老怒她,更多的却是心疼与不忍。只好向当时已名声颇赞的黎书榛提出请求——娶常烟,帮常家平息这风波。

      常烟心已死,怎样的安排都与她无关。黎书榛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常老给的,除了报恩,他别无选择。

      苏妍找到常烟,哭成了泪人,求她成全。而她心知常老的决定无可撼动,只许了黎苏二人20年后。

      “二十年后,倘若你们还相爱,不管我父亲多么反对,我都成全你们。”

      常老为了补偿苏妍,抑或是为了断了黎书榛的念想,替苏妍寻了好人家,两对新人,一前一后完了婚。

      婚后的常烟,孤舟望断,只固守着心里的执念,便淡漠了周遭的一切。

      黎书榛与之相敬如宾,却始终无爱,一心扑在事业上,更得力与常老的提拔,终在天文界成了一番大业。

      他们结婚四年,沉默得连朋友都不像。

      常老见三个儿女中只剩下小女儿没让自己抱上孙子,怕常烟还想着那个男人,便下了死命令,一年之内一定要看到孙子。

      于是,不过是因为一个命令,黎夏便冷漠地出生了。

      苏妍嫁了商界才子,对方却只是个工作狂。也是因为长辈要求,她有了儿子苏澈,小黎夏一年。儿子出生后丈夫依旧不顾家,本就无爱的婚姻,苏妍也没有什么好怪的。她婚后便不再工作,生活寂寥,好在天性乐观,又有了儿子,于是所有的心绪都倾覆在儿子苏澈身上,母子二人日子过得也不难。

      黎夏几乎是在沉默中长大的,父母相敬如宾,对她也极为宠溺。

      他们宠着她,满足她所有的要求,却从不与她亲密交心。

      黎夏记得,一直以来,母亲最常呆的地方就是画室,还总是临摹那几幅被精心裱起后挂在墙上的油画,她总感觉自己与母亲最亲密的时光,不是游乐园和甜品店,也没有悄悄话,而是在画室里,母亲教她怎么握铅笔,怎么调颜料,怎么下笔才能将墨迹晕染出层次美。那时候的母亲,语气温柔,眼神灵动,连教她运笔的平日冰凉的手也仿佛有了温度。

      她于是也喜欢呆在画室,母亲会教她许多画法,油画水粉素描国画等等,她都学得惟妙惟肖,然而母亲除了临摹那几幅画作之外,从不提笔画其他的。

      然而随着她长大,她感受到的来自父母的疏离感越来越浓,她对于这样的感受存在疑问,却因为与父母十几年来的相处模式从不过问。

      直到现在黎夏也无法理解,要怎样的固执,才能让三个人,握一执念,毫不动摇地等待二十年。

      她只记得那夜,什么都还不知道的她一回家,就看到被收拾一空的屋子,她的母亲一如往日,素发轻挽,流苏披肩,神色淡漠。

      她看到她身旁打点妥当的行李,终于不解地开口:“妈?”

      “小夏,我和你爸离婚了,你会和爸爸还有新妈妈去芬兰。”

      “小夏,爸妈从来不相爱,你的新妈妈,才是你爸爸一直以来的爱人。”

      “小夏,这是妈妈留给你的礼物。”

      后来黎夏想,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开口询问,或是在听到那些直白的解释后做出挣扎,而不是拿着一张不知里面有多少个零的信用卡一句话也不说的上床睡觉,她的母亲,在将那些残酷的事实推向她的时候,神情是否会因为考虑到她的感受而不像当时那样,明显地如释重负的轻松?

      她只记得那夜风很大,她大脑空白地上楼,昔日的房间只剩下一张大床和一个行李箱。

      窗户没关紧,风涌进来,米色窗帘呼啦呼啦。

      她冷笑,一头栽进床上,倒头就睡,竟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神思恍惚,若非床头的信用卡冰凉,她甚至以为昨夜的一切不过是梦一场。

      信用卡被她扔到角落又拾起,终于还是塞进了行李箱的底层。

      下楼看见坐在一起吃早餐的父母,两人神色如常。

      “小夏,我九点送你妈妈去机场,你去吗?”

      她倒了半杯牛奶,坐下,只淡淡吐出两字:“不去。”

      口气淡得与母亲如出一辙,黎父略微尴尬,于是只剩下沉默。

      “小夏,不和妈妈再见吗?”

      不知是否是错觉,黎夏只觉得一直神色淡淡的母亲,只有到这时,才略微显露了些不舍。

      却不知是从何处涌来的固执,她注视着自己的母亲,没有表情,却清晰地说:“永不再见。”

      接着父母拎着行李无奈离开,空荡荡的房子只剩下她。

      她按照习惯,又向杯子倒了半杯牛奶,苦笑着无言饮尽。

      她以为自己该哭闹,扯着母亲的衣角质问为什么。

      她以为自己该不舍,流着眼泪说妈妈不许你走。

      再不济,她也觉得自己该本着十五年的母女情深说:“妈妈,有时间记得回来看看我。”

      然而看到母亲毫无留恋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她才清楚,十五年,她们之间的淡漠根本不能定义为母女,她又何苦挽留?

      二十年前的故事,是去芬兰后听那位苏阿姨和父亲讲述的。

      她只冷冷地听,不过问细节或发表评论,一如一直以来她对待两位大人的态度。

      黎书榛在赫尔辛基大学任天文物理系教授,苏妍和朋友合开了服装店,苏澈和黎夏在同一所中学上不同的年级。

      重组的一家人,每天早上各自开始忙碌,苏妍不用看店的时候会给黎父和两个孩子做好午饭送去,苏澈的芬兰语不好,黎夏偶尔会帮他补习,晚上黎父没有研究课苏妍也不必加班的时候,一家人会共用晚餐。

      日子看似平淡无波。

      然而所谓的一家人,黎夏始终觉得那是个可笑的讽刺。

      一年来她只愿同苏澈讲话,对于黎父和苏妍,她甚至连日常的问候也不屑给予。

      她让黎父难堪,却无可奈何。家里的气氛时常因她而陷入僵局,她却只是冷眼观看两个大人尴尬无措或是焦头烂额的模样。

      她好像不知不觉便习惯了报以这世界冷漠,就好似她冷漠的出生。

      对于苏澈,她起初的不排斥是因为他与她相同的命运,然而一年下来,他们却真的像是姐弟一样。

      黎夏不知道苏澈是怎么想的,但她始终觉得苏澈能够懂她,懂她的冷漠与脆弱,并报以温情相待。

      他不像她,只会排斥一切,他安然接受现实,并认真对待。

      他却不斥责或讨厌她对苏妍的无礼冷漠,他纵容她,温柔微笑。

      他是唯一一个,不强求她接受她所不愿接受的生活的人。

      黎夏感激苏澈的懂得与陪伴,甚至觉得,苏澈是她在芬兰的依赖,好似她依赖常曦,依赖顾西辞。

      常曦在MSN上拜托她回国的时候,黎父和苏妍已经不再在意她的冷漠。

      那天他们带着苏澈去了郊外,黎父说是要教苏澈观星,她一个人坐在公寓的阳台,架着天文望远镜和常曦聊天。

      常曦母亲因为身体原因休了三年的假后打算回美国继续工作,考虑到女儿又得一个人呆在C市,怎么也放心不下。便想带着她一起去美国,常曦本就自在惯了,巴不得没人管她,况且C市一大堆朋友她怎么也舍不得,说什么也不回去。

      父母拗不过她,又不放心,常曦就提议让黎夏回来陪她,两个好姐妹相互照顾就不用大人操心了。常母想着自己女儿独立生活能力一直不错,怕的就是她一个人呆在家寂寞,如果玩了十几年的黎夏肯回来,她便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便答应了下来。

      “所以现在,我是你逍遥生活的关键咯?”

      “嗯嗯嗯,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亲爱的~”

      “FERRAGAMO那双平跟鞋、Fendi那件冬装、PATEK PHILIPPE最新款腕表…”

      “果然…欧洲资本主义把你教坏了…”

      “不给算了…”

      “好啦好啦,都给你买。”

      “还有机票钱…”

      “……恶毒的女人”

      因为正值长假,苏澈他们一共要玩五天,黎夏订了隔天的机票,走的时候他们还没回来。

      考虑了一会儿,她只给苏澈发了条短信。

      急匆匆出门,手机留在了公寓,她看不到回复,也不觉得是坏事。

      后来常曦心疼她那一笔巨款,哭着抱怨说“黎夏我拿男朋友担保,你回来绝对不只是为了我…”

      她不置可否。

      在芬兰她找不到方向,她有太多不甘不解。

      直觉说,或许回去便是答案。

      她习惯凭感觉前行,便因为直觉回去了。

      却不知,回来便是一场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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