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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泛之辈（十一）（十二）
看着孟轻言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唇角带着冷笑，那样子实在有些可怕，和我从前认识的翩翩佳公子简直判若两人。
过了几秒他才微微倾身，目光森冷地逼视着我，“知道他为什么一直不接你电话吗？”
不接我电话？难道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意外？
我心脏骤然一紧，垂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也用力攥了起来，可所有疑问都憋在胸口并没有说出口。
陆绍衡回来之前，别人说的一个标点符号我都不要相信！
但孟轻言显然不打算让我如愿，他盯着我的眼睛，缓缓笑了，“绍衡是不是从来没告诉过你，我是他哥哥？”
我再次怔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孟轻言是陆绍衡的哥哥……可怎么会呢？他们连姓氏都不一样，而且以前那么不对盘。
孟轻言脸上始终都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他仿佛非常满意我此刻的反应，语调也变得轻快起来，“我们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罢了，否则你以为，他在公司怎么可能那么随意？父亲安排他去公关部，是因为他个性实在古怪不善交际，想锻炼他而已。”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可我还存有几分理智，警惕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不可能这么单纯来告诉我两人的关系，所以一定有什么更重要的话还未说出口，我不想同他绕圈子浪费时间。
孟轻言顿了顿，看我的眼神忽然变得怜悯，“你觉得他为什么不愿告诉你我是他哥哥？”
为什么？我在心里想了上百种可能，或许他家境优渥怕我自卑？亦或者是他和家人的关系并不好，不屑将孟轻言介绍给我？更或者他担心我会因为孟轻言的关系而拒绝他？
可无论哪一种，似乎都完全站不住脚。
能让孟轻言如此大动干戈地跑来告诉我，当然不会是这么简单的原因。我忽然有些害怕接下来要听到的内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隐约有了答案。
双手在发抖，我下意识地偏过头去，可指尖早已不受控制地抚摸上了耳垂的位置。
那抹冰凉的钻石温度，一如我此刻的心。
孟轻言看到我这样的动作，脸上的讽刺更明显。他低笑了一声，那声音实在太刺耳，“绍衡送你的？你知道谭薇也有副一模一样的吗？”
来了，终于还是来了……
那个魔咒一般的名字，已经硬生生扎进我胸口许多年，直到此刻提起，依旧能蛰得我心脏尖锐地疼。
当初孟轻言心心念念的人就是谭薇，我的初恋就是埋葬在这个人的影子底下，可为什么现在，连陆绍衡也要做同样的事？
想起往日的甜言蜜语或许每一句都是假的，我便忍不住想笑，可怎么都笑不出来，被当做同一个人的替身两次，我到底是有多像她？
告诉自己不许多想，孟轻言说什么都可能是在骗我，除非陆绍衡他亲口告诉我，但脑子里偏偏再次浮现出他送我耳钉时的样子。
陆绍衡从来都不是个粗心的人，却不记得我没有耳洞这件事，当时他那么期待地看着我，眼里仿佛有死去的灰烬在重燃。
事实终究由不得我不相信……
***
失魂落魄地回了家，连怎么开的门都不知道，我耳边一直回荡着孟轻言最后的话语。
“谭薇三年前就去世了，血癌。和我结婚也不过是为了让绍衡死心，她非常爱绍衡，他们俩感情很深，为了能让深爱的人好好活下去，她自私地做了这个决定。也只有这样，绍衡才不会因为她的死痛苦。她就是这样自私又心狠的女人——”
“我那时也是心甘情愿的，哪怕她并不爱我，能陪她走完最后的日子也并不遗憾。”那时候孟轻言难得显出几分疲态，整个人前所未有的狼狈，可我已无暇欣赏。
原来这场四个人的电影里，只有我和他是没有姓名的路人甲。
真可悲，就算是多年前那场无疾而终的初恋，也远没有此刻知道的真相更伤人。
我哪里像谭薇，并不像啊，我没有她那么好的运气，也没有她那么可爱……我曾经爱过的两个人，心里都只有她。
孟轻言还告诉我，昨天是谭薇的忌日，她就葬在C市。怪不得陆绍衡不愿带我一起去，此刻恐怕他只想和谭薇单独待在一起吧？
因为几年过去了，他终于从孟轻言口中得知了真相……
“绍衡因为谭薇的关系恨了我很多年，一直以为是我横刀夺爱，昨天我喝醉和他起了冲突，一时没忍住就什么都告诉他了。叶子，我不是有意破坏你们的幸福，但我想知道真相以后，绍衡恐怕不会再和你继续在一起。”
我坐在沙发里很久，呆滞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对啊，陆绍衡明白谭薇的真心之后，恐怕第一件事就是和我分手吧？也难怪他不肯接我电话，大概这时候根本就不想面对我。
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时间，三年，正是毕业之后来到陆绍衡身边的时间。
原来他对我的阴阳怪气都是有原因的，刚刚失去谭薇，恐怕面对我时心情真的很煎熬吧？
一边对我诸多挑剔，又愿意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照应我、帮助我，或许这全是他对谭薇的真实感受——又爱又恨，却怎么都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周围黑得什么都看不清楚，我这才发现自己连客厅的灯都没打开，可坐在那却一动也不想动。没关系的叶子，没什么大不了，现在知道真相远比糊里糊涂被欺骗一辈子要好！
不过是失恋而已，又不是没失过，死不了人的……
我在心里一遍遍安抚自己，可胸口还是疼，真的好疼，几乎要喘不上气。抬手抹了把脸颊，这才发现上面居然濡湿一片，不知不觉中，我竟然没出息地哭了。
不想承认的，可心里再清楚不过，这段感情我还是投入了太多真心，几乎抱着和他一路走到头的心情。
但现在，梦忽然被撕碎了，现实比什么都令人难堪。
***
接下来两天，我已经想好了要怎么面对这件事，也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等陆绍衡回来就和他说清楚。
陆绍衡是在“出差”后的第四天回的青州，当时同行的Ada其实早已回来了。他出现在公司的时候，我低着头继续忙自己的，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对劲，可整颗心几乎都是颤抖的。
我能感受到他在我身后停顿了下，最后什么都没说就折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盯着电脑上的文档眨了眨眼睛，我生怕自己不小心又泄露了真实情绪。要分手就要足够潇洒，我绝对不容许自己在这场爱情骗局前再显露出半分懦弱。
整个下午陆绍衡都没找过我，到了下班时间，他给我手机上发了短信，“晚上一起吃饭？”
我简单地回了个“好”字，他这是要和我摊牌了吧？
晚上我还是认真打扮了一番，也将那对耳钉认真收拾好放进了盒子里，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要，哪怕曾经那么沉迷于它带给我的甜蜜假象。
陆绍衡来开门的时候愣了下，皱眉看着我说：“又忘记密码了？”
他家里的密码是我的生日，想起修改那天他从身后抱着我，握着我的手指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然后在我耳边说：“这样小迷糊就不会忘记回家了。”
我制止自己继续想下去，他却淡淡一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发顶，“连自己生日都记不住，找不出比你更笨的人了。”
他干燥的掌心覆在我头顶，带来一阵难以言说的温暖触感，我下意识地侧过头去，巧妙地避开了他的动作。
陆绍衡怔了怔，却什么都没说，伸手将我拉了进去。
还是和我第一次来他家时一样，他正在厨房忙碌，只剩个挺拔的身影背对着我，我坐在餐桌前望着他，看了很久很久，直到视野又开始模糊。
我急忙抬手揉了揉眼眶，然后对着他的背影说：“陆绍衡，我们分手吧。”
陆绍衡并没有回过头来，可是他的动作停住了。
我看着这样的他，心里越发难受，就仿佛之前没有得到证实的东西，在这一刹那都被无声印证了。
我的视线越来越不清楚，泪水噼里啪啦地掉在了桌面上，却尽量让自己的声调听起来毫无异样，“唔，我觉得……和你在一起没劲透了，我想找一个懂的尊重我、理解我的人，而不是像你这样……”
我编到一半编不下去了，索性捂了捂眼眶又接着说：“总之我不想和你再在一起了，陆绍衡。”
他过了很久才转过身来看着我，明明我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可我似乎根本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良久才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孟轻言找过你，对吗？”
他果然全都知道，我沉默地低下头去。
陆绍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我身边，他叹了口气，慢慢地俯身蹲下。
因为我坐在餐桌前，所以这样的姿势根本无法避开他的视线，他看着我的脸，抬手将我脸上未干涸的泪珠一点点抹干净。
“对不起。”
看着他隐忍的眉眼，我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窒息了，我要听的不是这三个字啊。
他低了下头，停顿片刻才接着说：“这两天我没接你的电话，因为我需要想明白一些事。我承认那样的真相对我很有冲击力，本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人，可最后却发现，她在用那样极端的方式爱着我。”
我紧咬下唇，根本没勇气抬头多看他一眼，生怕在他眼里看到不一样的情绪。
陆绍衡却双手覆住我的脸颊，慢慢将我的视线对上他的。
他的眼眸依旧深不可测，像是看不到底的黑洞，我无法猜测他接下来的话，整个人紧张到指尖都在发抖。
他说：“这两天我想了很久，也想清楚了很多事。如果我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你，和她是不一样的，你信吗？”
我看着他，却哑口无言。
要信吗？
“谭薇”这两个字已经成了我挥之不去的魔咒，我真的怕了，苦等这么多年，我要的不过是一份纯粹而踏实的感情。但眼下，这份感情再次被烙上了那个女人的影子，我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再勇敢地去相信。
低头望着地板上我们交叠的影子，我觉得喉间像是被火熊熊地煎熬着，许久才能发出声音，“我不信。”
那个耳钉要如何解释，他总望着我失神的样子又要怎么解释，哪怕他追求我的初衷不是为了找代替品，可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他恐怕也在看着我缅怀她吧？
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这样的感觉就仿佛，谭薇永远活在我们中间。
——
泛泛之辈（十二）
（上）
屋子里到处充斥着曾经的回忆，而那些回忆如今看起来是那般可笑滑稽，我起身打算离开，陆绍衡却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因为动作太过突然，我被他捏得好似骨头都要碎了。他却浑然未觉，只死死睨着我看，“去哪？”
“回家。”
他脸上露出挣扎的神情，“桑叶，我们好好谈谈，你现在这样我不能放你回去。”
我狠狠瞪着他，却什么难听话都说不出口。
曾经在他面前伶牙俐齿，如今那锋利的齿牙早就被他连根拔掉了，剩下的只有疼痛和无力。
他见我不说话，再度开口解释：“不管你信不信，但那都是真的，我从没把你当做谁的替代品。怎么可能替代呢？你和她完全不一样！我——”
“是不一样啊，可我要怎么相信你说的话？”
我打断他，几近绝望地注视着他的眼睛，“陆绍衡，你敢说送我这副耳钉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从口袋里掏出的丝绒盒子被我用力推进他怀里，他接住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目光呆滞地看着我，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呵，还有什么留下的必要呢？
他解释不了，显然是无法解释的啊！如果可以，他早就说了不是吗？
那些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那个叫“谭薇”的结也不是这么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
我苦笑了下，发出的声音连自己听了都觉得难听至极，“陆绍衡，我凭什么就得一辈子这样，你们那堆破事儿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凭什么就得捡她不要的！”
陆绍衡挺拔的身形蓦地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里满是隐痛。
那样的神情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我承认这话很伤人，可是我不甘心。一想到以后或许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便会看着我，偷偷想念那个人……这种可能几乎要把我的心给撕碎了。
我爱他啊，越是爱，这种无力感和痛苦就越深，可是我无法摆脱它们，也没办法将自己的心意如实传达给他。
没人能明白我的感受。
活着的人永远都争不过离开的人，她用那种极端的方式在他心里刻下了不可遗忘的痕迹。我注定，一辈子也取代不了。
直到此刻我才真的明白，电影和小说里所谓替身的情节究竟有多残忍。
没有一个人愿意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尤其是爱情，一旦复制了另一个人的影子，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
陆绍衡终于没再拦我，我得以顺利离开。
天气越来越热，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边的人行道上，迎面吹来的风都是温热的，可心依旧像是浸在了寒潭里。
不知道独自走了多久，走到脚踝处都隐隐作痛，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穿着高跟鞋从北市区走到了南边。
几乎跨越了半个城市，连周围的街景都是陌生的。
站在街边，路灯明晃晃地刺得我眼睛疼，看了路牌很久我才记起这是哪，心里越发觉得钝痛难当。
就在不久前的某一天，陆绍衡曾经特意带我来过这儿，那时候他指着这的一个楼盘告诉我，“我们将来的家，就定在这儿好不好？”
当时我心里分明很高兴的，却极力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小声嗔道：“什么将来的家，谁要和你住一起。”
“你不嫁我？”他蓦地将我返过身去面对他，眼神凶巴巴地，“除了我，你还想嫁谁，谁也没机会知道吗？”
那时有多幸福，现在就有多疼痛。
后来我问他为什么要定在这里，他指着路牌告诉我，“幸福路——幸福的尽头，就是我们的家。”
我笑话他俗气，他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俗气怎么了，任何能让你高兴的事，再俗都有价值。”
眼泪再次淹没了我的视线，我疼的慢慢俯下身去蹲在了那块路牌下，他说的那么真，那么好听，可为什么偏偏都是假的呢？
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我已经快要分辨不出来了……
回去的时候，坐了很久的地铁，我又累又饿，可是一点精神也没有。或许真的是太在意那个人，乘地铁的时候居然恍恍惚惚好像看到他一直在我不远处跟着我？
往家走的时候也感觉有脚步声在不远处，但回头又什么都没看到。
离开陆绍衡家很容易，可要彻底忘记他，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那之后，我们依旧天天都得见面，在公司里也总有各种各样的机会要接触，他现在似乎比之前还不懂得避嫌，不管大事小事都直接吩咐我去做。
知道他什么意思，每每这种时候我都表现得非常冷静，站在他办公桌前耐心听他交代着，微垂了眼眸却从不多看他一眼。
“还有其他事吗？没有我出去了。”他话音落下，我马上恭敬地开口。
或许是被我疏离的语气给噎到，他一时无言，眉心微微拧着很是不悦的样子。
我转身便准备出去，接着他忽然大步跟了过来，在我伸手开门前率先压住了门锁的位置。
“桑叶，你要我怎么做才高兴？”他的声音就在我头顶缓缓响起，克制而悲伤。
我闭了闭眼睛，忍过胸口那阵酸涩，这才回头看着他，“我也想知道，怎么做才能像以前一样开心。”
陆绍衡眼里的难受更明显了，他伸手试图想要拥抱我，“桑叶……”
“抱歉，我还要工作。”趁他倾身过来的时候，我一把拉住门把从缝隙里挤了出去。
猜不到他此刻脸上的神情，可我心里却一点解脱的感觉也没有，太难受了，连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都是种煎熬。
失恋这种病，我怕是一时半会都好不了了。
幸好在这个时候我并不孤独，谈颖忽然收拾了东西来投奔我。
看她一脸倦容，我猜她一定是和沈良臣吵架了，可正经问起来，那丫头居然斩钉截铁地说：“我和他分手了。”
“分手了？”
“对。”
我哑然失笑，沈良臣怎么会舍得和她分手，平时对她几乎体贴到事无巨细，两人纠纠缠缠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因为爱，还能是什么呢？
感情这件事，还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
但不管怎么样，谈颖来了之后，晚上总算能有人陪我说说话，失眠的毛病也比之前好了不少。
这期间陆绍衡总是在我眼前晃荡，工作上逃过去了，他就会在下班的时候堵我。
有时约我吃饭，我就会理直气壮地回答他，“哦，我表妹住在我那，要陪她一起吃。”
他并不气馁，接着又说：“你还有换洗衣物在我那，要去取吗？”
看着他一脸严肃却隐含期待的样子，我直接摇了摇头，“不用了，那些东西我不要了。”
“……”陆绍衡显然很气闷，沉着脸看我。
我没再搭理他，但他竟然耐心极好地一路跟着我。
车子不疾不徐地就在我身后行驶，既不超出太远也不落后太多，他时不时从车窗里探头和我说话，“你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你觉得我喜欢你，只是喜欢你的外表？”
“当然不啊，我还记得陆总你以前很嫌弃我外表。现在想想，或许是因为我长得像她，你把对她的怨气都撒在我身上了吧？”
陆绍衡再度被我噎到，难堪地沉默了。
我懒得和他多说，迅速加快步子，可地铁站离这还有段距离，我走的再快也比不上他车速快。
“我承认你刚进公司的时候，对你的感觉很复杂，可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她。如果要找你代替谁，为什么要等和你共事三年才这么做？”他很快又跟了上来，逻辑清晰地解释着。
这话让我的步子微微停了下来。
陆绍衡大抵以为我回心转意，几乎立刻就配合地将车熄了火，解开安全带下车。
我吁了口气，转头看着他，果然见他连眼神都亮了不少。但我平静地回答他：“是因为孟轻言吧？”
“什么？”他一下子愣住了。
“他的出现让你失控，你怕当年的历史再度重演，他曾经抢走过谭薇，你怕他连我也一起抢走。哪怕只是个长得像她的人，你也不允许孟轻言再夺走，对吗？”
说出这些猜测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是麻木的，他对我的告白那么突兀，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
陆绍衡怔在那很久，表情简直精彩绝伦。
话已至此，真的什么都不需要再说了，我直接越过他穿过斑马线。
***
可陆绍衡很快就追了上来，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沉脸牵着我过马路，等到了马路对面才停下来。
我坦然和他对视，见他眼里有愤怒的火光。
只听他说：“我知道你觉得这一切不公平，觉得意难平，所以我想给你时间冷静。可是叶子，你不能这么随意曲解我的心意。”
我只觉得可笑，“曲解？”
“对！”
他捏紧我的手，长长吁了口气，“你进公司到现在为止，三年零五个月。你第一天来的时候，穿着很滑稽的套装，藏青色，很老气。头发还用叶子型的发卡固定住，唇膏是橘色的。”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细节，那些连我自己都记不清的东西，他居然如数讲了出来。我惊愕地看着他，他却根本没停的意思。
“你和我第一次说话，是在电梯门口，那是你第二天上班。当时你结巴了，一连说了三个‘陆’字才喊出口，后来一直站在角落里再也没敢和我说过一个字。”
“……”
“你第一次得到公司表彰，是在入职后五个月，那时候拿到了第一笔奖金，你拿那笔钱请同事们吃饭。”
“……”
“你第一次请假，是因为胃炎加重去吊水，请假的时候一再强调只请半天假。晚上还回公司把耽误的工作处理完了。”
“……”
他流利地说着，我已经被震惊的说不出话，“你，为什么——”
陆绍衡沉默了下，微微垂了眼眸，“没有把你当替身，相反，这三年我一直在比较你们的不同。我觉得你像她，所以总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观察你，就因为这样，你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小细节，全都在我眼里记得清清楚楚。”
我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他一直用力握着我的手，那力道紧了又紧，仿佛不舍得松开一样。
“在你一无所知的时候，我其实每天都在注意你。或许这个开始并不单纯，但后来，我喜欢的的的确确就是你。三年多，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爱上你的。”
***
我退后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些话他以前从没对我说过，如今听到耳朵里，当然不可能没有半点触动。可是我不知道它们是不是真的……
对于和“谭薇”有关的事，我真的太过介怀。
陆绍衡皱着眉头，难受地盯着我的眼睛，“刚才你说的对，但也不对，孟轻言回来我是慌了。可是我不知道那慌张到底是为什么，我没想到世界那么小，你们曾经居然是恋人。知道你们的过去时，我居然有些嫉妒，我不知道那嫉妒到底是——”
他说着顿住了，默了默才接话道：“叶子，我没喜欢过太多人，谭薇和我从小就在一起。我脾气不好，小时候没什么朋友，她是唯一愿意和我待在一起的人。后来在一起，似乎就成了理所应当的事。”
“我不太清楚喜欢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可是后来，我发现自己想和你在一起。你关心我，我觉得很开心，可看到你为了孟轻言失神难过，我会很气愤。”
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地道，“我冲动之下吻了你，可并不后悔，我那时候有很强烈的感觉——我想和你在一起，每天每时每刻。我喜欢你待在我身边，甚至连你和我斗嘴也觉得开心，因为你在，我觉得自己再也不寂寞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呆滞地看着他，“那耳钉呢？”
说到这里，他诡异地再度沉默了。
我在他的沉默里几乎要窒息，不安地凝视着他，“为什么送我和她一样的耳钉？”
陆绍衡这才抬起眼来看着我，眸色复杂，“我说过，我开始的时候，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感觉是喜欢。发现你很在意当年被孟轻言伤害的事之后，我很害怕自己也会给你带来同样的伤害，我那时候真的很喜欢你，却不知道这份喜欢，是不是也像孟轻言那样——”
所以是，试探？
他让我带上和谭薇一样的耳钉，想看看在我身上看到的事谭薇影子多一些，还是我的更多一些？
“那结果呢？”我忽然觉得心灰意冷，更觉得这一切荒谬极了。
其实试探的结果我已经猜到了，或许他通过这个举动，发现自己并不是想从我身上找谁的影子，哪怕后来他可能真的爱我，但这样的爱，和我预想的似乎也差了太多。
或许正如他所说的，到底是意难平。
我终究解不开“谭薇”这个结。
陆绍衡看起来很紧张，他小心翼翼地回答，“如果非说错，这件事是我做的最糟糕的。我没有处理好，后来很多次都想对你解释。每次看到它，都不知道要怎么对你摊牌。”
所以说，他几度看着这耳钉走神，是在想怎么对我解释谭薇的事？
“我想和你走到最后，但是发现自己要对你解释的东西实在太多，孟轻言也好，谭薇也罢，我不知道你是否能接受。可我还没来得及向你解释，孟轻言就把真相告诉了我，事情……一下子变得更糟。”
***
我想，我相信他是真的爱我。
一个男人愿意将你计划在他的将来之内，记得与你有关的诸多细节，加上平日相处的点点滴滴，我终于不再怀疑。
我为什么要相信孟轻言，而不相信自己爱的男人？
陆绍衡虽然嘴巴可恶，情商为负，可他从来都是个磊落光明的人，就如他所言，要找我当替身，为什么要三年后才找呢。
我终于能正视这一切，但我却并不能就此释怀。
大概如陆绍衡所说，我需要时间，可我不知道这个心结，是否真能通过时间来解开。
（下）
那之后陆绍衡依旧频频对我发出邀请，但我很少会赴约，不过他照样非常细心地在关照我。
一个机缘巧合的情况下，我从孟轻言那看到了谭薇的照片，对于这个在某种程度上对我影响极大的女人，我还是存有几分好奇心的。
那是张全身照，很青春洋溢的样子。
其实仔细看起来，我真的觉得自己和她并不像，照片上的谭薇看起来比我要丰腴一些，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说，她就是男人喜欢的那一型，胸大腰细的妩媚女人。
而我身上哪有半点性感的味道？
难怪陆绍衡从一开始就嫌弃我身材差！
想到这我心里一阵堵，下午在公司走廊上碰到陆绍衡当然没什么好脸色。
他一脸狐疑地盯着我，见我与他擦身而过，忽然伸手来拦我，“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看他哭笑不得的样子，我越发觉得碍眼，恨恨地骂了一句，“无耻。”
“……”陆绍衡一脸的莫名其妙。
和他的关系依旧不尴不尬地，时间久了，同事们也看出来我俩不对劲了，这期间我在琢磨是否该辞职，不仅因为陆绍衡，也有孟轻言的关系在里边。
我想找份合适的工作，然后一切从新开始，彻底摆脱和谭薇有关的一切。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就是我偶然看到沈良臣和他的新欢。原来他真的和谈颖分手了！而分手的原因就是为了和那个多年前的前女友在一起？
对此我非常难以接受，不知道是不是触动了我心里的某根敏感神经，我居然脑子一热就当场找那对狗男女的麻烦。
当然，除了联想到自己之外，我也是真的替谈颖不值！要知道她当初为了救那个男人，差点就在火灾里送了命。
结果我运气不太好，和那个女人争吵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过后我自己非常懊恼，怎么就一时脑抽闯了大祸。
为此谈颖一定没少被沈良臣欺负。
腿伤之后我向公司请了大假，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陆绍衡耳朵里，他来看过我几次，每次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你一个人行吗？”
“谈颖会照顾我。”
陆绍衡依旧不放心，“不如搬去我那？”
我想都不想就拒绝了，“马上过年了，我回家就好了。”
“你这样还要回家？”
“我要等谈颖放假啊，到时候一起回去，那时候脚早就好了。”
陆绍衡忽然不说话了，一脸沉默地盯着我，其实他不说话的时候很能吓唬人。我被他看的心慌，掩饰性地扭过头去，“怎么了？”
他说：“还需要多久？”
我没有回答，他起身走近我，伸手搂住我的腰。
因为腿伤的关系，我一直坐在沙发上，这样的姿势正好方便他将脸贴在我小腹上，只听他苦笑道：“半年了叶子，别太久好不好？我真的很想你，真怕时间太久，你就不回来了。”
看着他乌黑的头发和紧合的眼眸，我的手抬起在半空，最终还是无力地垂放下去。
***
年末的时候老妈一直催我回家，我的脚也早就好了。可谈颖却没答应和我一起回去，猜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概还是不想见老妈吧？
我不想强迫她，大过年的，当然希望她能开心。
然而这次回家，再次被逼婚了，谈玉明同志向来雷厉风行，居然在过年期间给我安排了好几场相亲。
我觉得头疼，试图和她讲道理，哪知道在她面前完全没道理可讲。
老妈：“你看看你那些同学，人家连孩子都有了，我是你妈！我再不给你安排，你这辈子八成就得孤独终老。”
“您是我亲妈吗？是亲妈还这么咒我……”我抗议的话刚说了一般就被谈玉明扔过来的芹菜给砸到了脸。
相亲的事我没什么兴趣，但是显然拒绝不了，让我头疼的还有另一件，那就是陆绍衡。他每天早晚各一通电话，老妈都开始起疑了，我只好耐心解释，“是我老板，你别想歪了。”
老妈皱了皱眉头，接着粗着嗓门说：“我看你干脆辞职得了，连过年都要工作，待在这样的公司里难怪没时间恋爱。”
经她这么一提，我再次想到了辞职的事，最后还是打了封辞职信发到陆绍衡的邮箱。
哪知道才第二天，陆绍衡就亲自找上了门。
那天老爸老妈去了菜市场，我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去开门，结果看到一身西装笔挺的陆绍衡。他看到这样的我似乎愣了下，随即眼里浮起几分促狭的笑，“你还真是，时时让我惊喜。”
我也就难堪了那么一两秒的时间，马上板起脸来，“你来做什么？”
“哦——”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辞职的事，有个问题要确认下。”
没听过辞职还这么麻烦的，我狐疑地看着他，结果他挑了挑眉问，“不请我进去？”
我犹豫着，最后让他进了屋，毕竟这么大老远来，把人撵出去未免太不近人情。可我万万没想到，陆绍衡这无赖坐下之后就不打算走了。
“你到底来干嘛的？”
陆绍衡眉眼弯了弯，笑着对我说了两个字，“提亲。”
我被这两个字小小的雷了一下，嘴角抽了抽，“陆绍衡你疯啦？”
他也不答我，只抬手看了眼时间，我也下意识看向墙上的闹钟，再过会儿估计老爸老妈就要回来了，看到他还不坏菜了！
于是我抱着胳膊开始下逐客令，“喂，你赶紧走。”
陆绍衡坐，我站着，所以当他微微抬眼看我的时候，那模样居然有几分可怜，“马上要下雪了，很冷。”
“……”
“就算分手了，也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我……”
结果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一阵响动，很快老妈的声音就飘了进来，“叶子，快过来帮我提一提，你爸那腰——”
我清楚地看到，老妈的目光在落到陆绍衡身上时，倏地亮了亮，就跟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
而且她竟然清楚地喊道：“绍衡？”
“？！”我惊吓地看着老妈。
老妈却看也没看我一眼，走过去拉住陆绍衡的手，那亲切的样子连我都不忍直视，“来这么早，天冷就多睡会儿啊，是不是酒店不舒服？就说让你在家住啊，今晚让叶子帮你退房去。”
谈玉明同志喋喋不休地说着，完全没考虑一旁我的感受，我等了很久才逮着机会发问，“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两人怎么一副很熟的样子！
老妈闻言白了我一眼，“要不是绍衡告诉我你们俩的关系，我和你爸还一直被蒙在鼓里！这小两口吵架也该有个限度，你真是越来越胡闹了，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绍衡这孩子多懂事，这两天天天陪我晨练陪你妈逛菜市场，就怕你不高兴一直没来家里。”向来沉默寡言的老爸也教育了我几句，然后就和老妈钻进厨房里不出来了。
陆绍衡这人，简直了！
我转头怒瞪着他。
结果他竟然自觉地脱了外套，卷起衬衫袖口就打算往厨房走。
我一把抓住他胳膊，“陆绍衡，你又趁机干嘛了？”
陆绍衡回身冲我一笑，另一手使劲揉了揉我脸颊，就跟搓面团似的，这才压低音调道：“我决定改走岳父岳母路线，等你想通了，黄花菜都凉了。”
“……”
“还敢背着我相亲，忘了我说过的，除了我别人都没戏！”陆绍衡瞥了眼厨房的方向，然后伸手揽住我的腰，趁机在我唇角亲了一口。
卧槽，我还没刷牙呢！
我吓得捂住嘴巴往后退，脸却腾地烧了起来。
陆绍衡笑得比我还得意，我抬手指了指他，“臭流氓，看咱俩谁耗得过谁。”
他居然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还眨了眨眼睛，“当然，我这一辈子的时间都是你的，你想怎么耗就怎么耗，我没意见。”
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进了厨房，我站在原地几乎石化了，这人……实在太不要脸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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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不少妹纸反应看不到结局章，所以最后修改了下，两章合并了，所以下一章章内容是重复的，不需要再点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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