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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会(三)
魏颀桐的房间里还亮着灯,她显然还没有休息,眼看到了她曾经向往已久的大喜日子,她怎能睡得着?
突然,“砰砰砰”,三下敲门声既响亮又清晰。
“谁?”魏颀桐警觉地问。她知道不是方志坚,志坚从来不敲门。
“我,方奎元。”方奎元沉声应道。
魏颀桐吓了一跳,她怎么也想不到方奎元会深夜造访。急急擦干眼泪,拢拢头发,跑去开门。
“吱扭”一声,门开了,魏颀桐看到满脸和善的方奎元就站在门外。
“小桐,打扰了。”方奎元首先打招呼。
“方伯伯,您太客气了。”魏颀桐礼貌地说,“请屋里坐。”
方奎元走进房间,方志坚留在了门外。
方奎元刚刚在沙发上坐好,魏颀桐已端上来一杯茶水。
“方伯伯,您喝水。”她说着,不敢看方奎元的脸,虽然这张脸她已不止一次面对过。这次,毕竟不同于以前了。以前,她是他明正言顺的未来儿妻妇,以后,也许什么也不是了。魏颀桐突然觉得很难过。
“小桐,听说你和志坚之间发生了一点小误会,是吗?”方奎元平和地问。
魏颀桐低着头不吭声,她知道他已经明白其中瓜葛,她回答不回答都是一样。
方奎元注视着魏颀桐,继续说:“小桐,一点小误会也是难免的,最重要的就是解除误会。你要相信志坚,他是清白的。我的儿子我清楚,他绝不会做下丢人现眼的事。”方奎元明显有些激动,声音也提高了,“你不要相信思成,我的两个儿子大不一样,思成和志坚,他们不能比。这样吧,我说一件小事给你听,那还是志坚十岁的时候,思成摔碎了我最珍爱的一个花瓶,我问起的时候,思成推说是志坚摔的,志坚就承认了。他宁愿代人受过,而无怨无悔,你说,我这个儿子,实在到什么样了?再说,这是志坚的第一次恋爱,你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一年多了吧?你应该了解志坚的,他本来不是一个轻佻的人。作为长辈,我绝不会劝你跳进火坑,你应该相信我。这样吧,婚礼就照常举行,好不好?”
可以说,方奎元的态度是十分诚恳的,他不只是用嘴在说话,也是用心在说话。凭良心说,他喜欢面前这个女孩子,他很希望她成为他的儿媳妇。这个女孩子温柔、美丽、自尊、善良,她还救过他儿子的命。她具备许多女孩子所不具备的优点,比如气质、风度、思想。他希望他能说的动她,但不知她怎么想。其实,方奎元的话说进魏颀桐的心坎里去了,她甚至被方奎元的话说动心了。但是,心中的死结依然不能解开。她能听出来,面前的老人绝不是只为了儿子才说这些,他说的话实际上是为了促成一份本该美好的姻缘,他是不忍心看着一对昔日的有情人就这样西哩糊嘟的分开,他生怕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魏颀桐非常难过,她真想答应这位父亲,这位心地纯良爱面子又心疼儿子的老父亲。然而,“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一位父亲,他就能真正洞知儿子的真心吗?何况,他并不知道,她已不是个纯洁的女孩。因为他的儿子知道,所以他才变了心,这是极有可能的。如果,她从没有失去纯洁,她会信他,可如今,她怎能轻易相信他呢?她从心里鄙弃自己,却又害怕别人鄙弃自己;她从心里想紧紧抓住拥有,可是害怕随时就会失去;她想常伴一份完整无缺的感情,却又担心终有破裂的可能。因了她的受辱,使她觉得一切都不可能完整的存在,爱情,遥远的就像是不可企及的童话,脆弱的一如初冬的薄冰。从那个黑暗的不能再黑暗的晚上开始,她心灵上的伤口就始终翻露着鲜红的血肉,哪怕轻轻一擦,也会绞疼。噩梦,几乎在每一个夜晚折磨她。她变了,变得如此易感、敏锐。她想,她只有自己保护自己才有可能不再会被伤害。可怜的女孩,背着精神的十字架,负重前行。她每迈出一步都那么艰难、吃力、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然而,她并不知道是自己在钻牛角尖,是自己为自己做了茧,是自己桎酷了自己。有时候,有些事不能太认真,太认真了,最终是自己作践自己。
“你同意了吗?到时候照常举行婚礼。”方奎元问沉默不语的魏颀桐。
魏颀桐这才如梦方醒。她坚定地摇了摇头,她要一直等方志坚拿出最有力的证据。她只相信证据。对于她的固执,我们还是不要责怪她吧,因为爱情,是掺杂不得丝毫杂质的啊!
“对不起,方伯伯,我不能视婚姻如儿戏。”
“当然,我不能勉强你,”方奎元的声音有些许无奈,“这虽然是方家的事,但也是你自己的事,你有权利做自己的主。不过,我的儿子对你一片真情,你最好还是要考虑考虑。”
“方伯伯,请你原谅我。”魏颀桐红着眼圈说。
“小桐,重要的不在于我原谅不原谅,而在于,一个人的感情来之不易,希望你三思而后行。”方奎元说完站起身来,他知道一切已无可挽回,这个女孩子,她的固执超出了他的想象。
“方伯伯,您慢走。”
魏颀桐看着方奎元走远了,才折转身回屋。她进了房间,猛然发现方志坚坐在沙发上,不觉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她虎着脸问。
“难道我不能在这里?”方志坚反问。这时候的他有点生她的气,她对他误解这样深,就是父亲的话她都听不进去。难道父亲解释的还不够彻底吗?难道父亲表达的还不够真诚吗?她到底还要怎样?她要折磨得他家出了人命才好吗?他的父母已经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方志坚有点生硬的口气激怒了魏颀桐,他还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气说过她。她有点接受不了。她一向被他娇惯了,宠惯了,他今天凭什么?觉得从此可以丢下她了吗?觉得从此他们之间彻底完了?
“你是不能在这里,因为这里是我的家,不是你的家,你没有这个权利!”魏颀桐用同样生硬的口气反击他,除了生硬,还有点残忍。
方志坚更生气了,这就是他心目中的神?这就是他可爱的小天使?这就是那个超凡脱俗的少女吗?她变得多么可怕,多么冷酷。她的温柔呢?她的情意呢?恐怕天底下再也没有失去心爱的人更寒心的了。现在,他从她身上再也看不到过去那些优美的品质,他的心一点一点地被割裂了。
看来,这一对有情人之间的误会是越来越深了。也许,一段时间内根本就解不开。
方志坚苦笑了一下,激动地说:
“是的,我没有这个权利,不是我不要这个权利,是你不给我这个权利。我什么都说了,什么都做了,就差没有找到那个坏女人来证明我了,然而,你不相信我,你故意折磨我,你不可理喻!你小肚鸡肠!”
魏颀桐受伤了,他竟这样说她,他想过她的感觉吗?他搂着别的女人寻欢作乐,如今倒说她不可理喻,小肚鸡肠。
“我不可理喻,我小肚鸡肠,是你自己背着我做了下流无耻的事,你凭什么说我?”
“我没做!我说了一千遍了我没做!你怎么不相信我呢?难道我对你的情意单凭几张相片就否定了?我是受骗!我是上当!你想坏了我!”
“我不管你是上当还是受骗,我相信我自己的眼睛,我相信我看到的真实,太丑恶了!太卑鄙了!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魏颀桐几乎是在喊了。
方志坚的心在剧烈地颤抖,气愤和伤心让他失去了理智。
“我丑陋?我卑鄙?就你纯洁!你干净!充其量我们也是半斤对八两。你还装什么清高?你还充什么圣女?你不相信我,你以为我就相信你了?告诉你,我不相信你,你是成心的,你完全是成心的!”
“好!好!好!你终于说了实话,你完全吐了真言,你这个流氓!骗子!伪君子!认识你,是我瞎了眼!是我鬼迷心窍!你看不起我,你侮辱我,我不纯洁,我脏,你去找你的纯洁啊,你去啊!那个妓女又纯洁又干净,你何必如此纠缠我!”魏颀桐泪水迸流,披头散发,不能自已,“方志坚,我恨你!我讨厌你!我轻视你!你这个标准的骗人精,大灰狼,你这个口是心非的混蛋!我总算认清了你!”
“你再说,你再说••••••”方志坚恼羞成怒,四肢冰凉,她骂他,竟然如此狠毒,如此不留余地。
“我就说!我就说!你不是人!你没有良心••••••”
“啪”的一声,方志坚一巴掌掴在魏颀桐的面颊上:“我叫你信口雌黄!我叫你血口喷人!你这个小心眼的头脑简单的女人!”
“你打我?”魏颀桐惊愕地张大眼睛,苦涩的泪水纷纷而下。他打了她,他竟然打了她,她的心一下子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冷透了。
看到她又恐惧又绝望的神情,还有那鲜明的五个手指印,方志坚的心里掀起了后悔的狂涛巨浪。他今天怎么了?是鬼迷了心窍?还是昏了头了?他竟变得这样易怒,这样轻狂,这样不可思议。他不可以这样,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他宁愿受侮辱,宁愿受伤害,他怎能失手打了她?
“桐桐,我不该打你!不该说这样的话!请你原谅我!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你惩罚我吧,随便你怎么罚我!我错了!我错了!”方志坚痛悔的泪如雨下,连连抽自己的嘴巴。
魏颀桐惊恐地后退了几步,她摇头,拼命地摇头。
“不不不••••••”她那么恐惧,那么狂乱,那么歇斯底里。就是面前这个人,他打了她,他侮辱她,看不起她。她的心飘远了,失落了,淹没了。她找不回她的心了。一颗脆弱的易破碎的玻璃心。一颗容易受伤容易失去的少女的心。
惭愧,自责如熊熊的烈焰烧灼着方志坚的每一根神经,每一根毛孔,每一个细胞,把他的心都要烧焦了。时间凝固了,万物静止了,天地都不复存在。只有深深的自责,深深的愧疚在抽打他,蹂躏他,摧残她。没有了意志和思想,没有了呼吸和生命,他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老天,如果它肯善待他,请让他马上死掉,马上!方志坚痛苦的差不多死掉了。
“你出去!快点!”魏颀桐摇着牙说。她的脸绷得紧紧的,她的心比钢铁还坚硬,比寒冰还要冷。
“我不走,桐桐,你听我说,都是我不对,我收回我说的话!我口不择言!我罪该万死!我混蛋加一级!”
“走开!我叫你走开!”魏颀桐狂怒地叫着,手里已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一柄水果刀。
“你再不走,我就自死!”她用刀尖抵住了自己的咽喉,像一个精神失常的病人。
“好!我走!我马上走!”方志坚惊骇地勃然变色,“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你要爱惜你自己的命。”他揪心地瞪视着她手中的刀子,一步步慢慢地后退。
等方志坚退出去了,她飞至门边,落了锁。这时候,她才像一堆软泥一样瘫了下来。完了,彻底完了,一切都完了。她的泪,汹涌而出。
哭干了眼泪,哭肿了双眼,哭哑了嗓子,哭碎了心肝。魏颀桐注视着墙上妈妈的遗照,肝肠痛断。
“妈妈啊,您不是告诉女儿他是个好男人吗?您不是说他就是女儿一生的依靠吗?您不是说女儿跟了他您就放心了吗?妈妈,您错了,他不是个好男人,他不是女儿一生的依靠,女儿也不会嫁给他了。妈妈,您知道吗?女儿受了和您一样的侮辱,女儿没法嫁人了,女儿也不想嫁人了啊。女儿再也不想走您的老路,妈妈,那样太苦了,太苦了啊!您为什么走那么早?为什么不陪着女儿?为什么不把女儿一起带走?女儿也不想活了,不想活了,妈妈,您怪女儿吗?女儿只有您一个亲人了,女儿想您,想您啊。”
“妈妈,在您和女儿一样大的年纪,如花似玉的您被一个野男人夺走了贞操,妈妈,您是多么伤心啊,可爸爸说他爱你,他永不会嫌你。您被爸爸感动了,您嫁给了爸爸,您做了一个幸福的小妻子。妈妈,您对女儿说,那时,您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您是多么爱爸爸,您说您会永远爱爸爸。可是,不久您发现自己怀孕了,是怀的那个坏男人的孩子。您舍不得他,您哭着哀求爸爸,让爸爸接受他,。您说他是您的血肉,您不忍心杀了他,您不忍心杀掉一个生命啊,妈妈。可是,一个仅仅生下半天的婴儿就被爸爸送人了。妈妈,您恨爸爸,您恨他,您却真的恨不起来。后来您生下了我,您把我看成您自己的生命,您付给我双倍的爱。妈妈,您把您的一切都奉献给了这个家,最终却没有免掉被抛弃的厄运,爸爸领着另外一个女人远走了。妈妈,亲爱的妈妈啊,爸爸抛弃您的唯一理由就是因为您是一个脏女人,他婚后才后悔娶了一个不完整的女人。”
“妈妈,二十年,您忍受着相思的煎熬,忍受着生活的贫苦,含辛茹苦带大了女儿。在孤苦寂寞中,您守着一个妻子失去丈夫,女儿失去爸爸的残缺的家。您虔诚地守了二十年,您的一片痴心没有等来情断义绝的爸爸,病魔却过早地夺走了您仅有四十二岁的生命。妈妈,上帝多么不公平!他又把相同的不幸降临到女儿头上。女儿怕啊,妈妈,女儿不想再做第二个您了,妈妈,我们母女的命真苦啊!我们都作为一个女人,我们都失去了作为一个女人最宝贵的纯洁,我们都看错了人,就像您看错了爸爸,我看错了志坚。妈妈,女儿真恨、真悔,就让女儿跟您去吧,去吧。”
魏颀桐痴痴地呆看着母亲的遗照:“妈妈,您好美,”她痴痴地说,“您又生了一个好美的女儿。美丽让我们成了坏男人眼中的猎物,被他们无情地捕获,无情地蹂躏。姐姐也如此美丽吗?姐姐在哪里?她也遭遇了我们相同的不幸吗?但愿姐姐没有,但愿姐姐幸福。妈妈,您的在天之灵保佑她吧,保佑她吧。”
“妈妈,这世界上有很多痴情的傻子,对吗?最苦的痴情者是不是爱上了一个背叛了爱情的坏男人?她明知得不到他,却还要苦苦地等待,苦苦地守望。就像您爱爸爸,一生无怨无悔,一生坚定不移,一生伤心,一生破碎。妈妈,别对我说您已忘记爸爸,女儿知道,爸爸常驻您心中。他是您这一辈子里唯一深爱的一个男人,真爱是赶不走的,对吗?妈妈,赶不走的一份爱,是不是最苦?妈妈。女儿不要一生孤苦的等待,不要一生无望的守望,女儿情愿去陪您,妈妈,就让孤苦的女儿去陪伴您吧。”
那把雪亮的水果刀在魏颀桐的手里来来回回地把弄着,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它,自言自语:“水果刀,谢谢你,你就要帮助我摆脱一切痛苦了,我就要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了,就要见到我的妈妈了。水果刀,你知道吗?那是一个没有爱恨,没有忧烦,没有苦恼的世界,那里是天堂。水果刀,我们就此分别吧,我要走了,去天堂了,找我的亲人去了。哦,水果刀,我们就此分别吧,永别了。”
魏颀桐伸出左手,看准手腕上最表浅的一条静脉,割了下去。血,鲜红的血流了出来。她一阵眼晕,一阵头晕,“呛啷”一声,小刀落地,她也随之倒了下去。
门突然开了。方志坚探进来半个身子。他没走,一直在门外站着。他怎么敢走,他一直在担心她出什么意外。魏颀桐虽锁上了门,但她忘了一件事,方志坚还有她门上的一把钥匙,否则,她真的要与这个世界永别了。有时候,死也不见得容易。
当方志坚发现倒卧在血泊中的魏颀桐时,他吓得差点昏了过去。
“桐桐!”方志坚急叫了一声,立刻找来一条毛巾,扎在她手腕的上部,抱着她,飞奔出门。夜半更深,已不可能再有出租车,昏暗的路灯下,方志坚抱着魏颀桐拼了命地狂奔。
“你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方志坚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他面孔刷白,大汗淋漓。所幸医院并不远,不长时间就到了。
方志坚把魏颀桐放在急诊室的病床上,一下子给医生跪下了:
“大夫,您一定要救活她!她不能死,不能死!是我杀了她,是我!我有罪,大夫,您一定要救活她啊大夫!求您!求求您了!”
那位带着眼镜上了年纪看上去十分和蔼的老大夫让这疯子一样的年轻人不知是吓着了还是感动了,他惊怔了几秒钟,然后,扶起方志坚,拍拍他的肩膀,十分亲切地安慰他:
“小伙子,不要急,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魏颀桐很快被送进了手术室,方志坚这才感觉到无比的疲倦。他坐在手术室外边的长条椅上,苦闷地紧捂着脸,泪水,从他的手指缝中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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