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散，下堂夫

　　我到底被顾桓拖到了赵家门前。

　　陈叔远远地瞧见了我，脸上露出微笑来，但是偷偷左右瞥了一眼，将笑容隐了起来。

　　顾桓则依旧大摇大摆地上了台阶，然后冲着我招招手：“来来，阿宝，我拉着你。”

　　我还是犹豫不决，迟迟没有动。

　　本来只开了一半的大门被拉开了，沈颜挽着赵宸之的手臂从里面走出来，高高在上地站在我的面前。

　　“阿姐，你今天是要进来吗？”

　　沈颜声音不大，只低垂了眼皮看我。

　　我竟然后退了一步。

　　然而顾桓已经走到她的面前，笑了笑：“做妹妹的跟姐姐这么说话实在是没大没小。这赵家原本就是你姐姐的，她要不要进去轮不着你管。”

　　沈颜像是没料到会有这么一着，只瞪着顾桓说不出话来，手臂却又紧紧挽着赵宸之。

　　顾桓不搭理她，只下了台阶到我跟前，拉了我的手便走。

　　这次我没有挣开，尽管心里面忐忐忑忑，尽管被沈颜和赵宸之的目光看得发慌，可还是跟着顾桓慢慢走向大门。

　　经过赵宸之身边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他一直抿着薄唇，任沈颜挽着站在一旁。此刻只盯在顾桓拉着我的手臂上，忽然目光一抬，便和我的交织在一起。

　　那目光，说不清是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回味，在最后瞥见沈颜一个恨恨的眼神之时，已经被顾桓拉着进了大门。

　　阔别一年多的赵家，容颜未改，依旧是我走之前的模样。

　　蓦地我的鼻头就有些发酸，说起来，这里曾经也是我的家啊。

　　我跟在顾桓后面，走在安然平静的小径上，慢慢回想起许多事情，想起我被休离府那日，赵宸之命人将我的东西从赵家扔出去，于是院子里掉落的，大门外丢弃的，都是我使用多年的物品，也想起沈颜逼着我发誓，此生绝对不会再踏进赵家半步，若是有违誓言，姐妹情分就此一笔勾销。

　　像是过去很久的事情，如果不是故地重游，兴许我就真的忘记了。

　　陈叔带路，顾桓和我走在前面，后面轻轻的脚步声是沈颜和赵宸之。我咬着牙一直没有扭头去看他们，倒是顾桓拉着我的手一直没有松。

　　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没有挣开。

　　就好像，被他拉着，心里面会底气足一些似的。

　　到了大厅门前，陈叔停住，示意我们进去。

　　顾桓搔了搔脑袋，小声嘀咕：“老实说，我可真是不想瞧见她。”而后放开了我的手。

　　被放开的手生出些凉意来，我低着头把手背到身后。

　　大厅里坐着两个人，一位是公主，另一位则是赵家老夫人。

　　顾桓和我站在大厅里，沈颜和赵宸之也已经进来。

　　我望着老夫人有些呆，还未开口，她已经站起身来，绕过伸手去扶她的沈颜，走到我跟前，拉住了我的手：“小喻你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她看起来气色很好，我轻轻唤了声：“老夫人……”

　　但是话音未落便被她打断。

　　“什么老夫人，这么见外？还是叫娘！你回来还住先前的房间吧，我这就叫人去收拾好。咱俩这么久不见，晚上得好好说说话。”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听得我鼻头又开始发酸。

　　“娘……”身旁传来低低的声音，是沈颜。

　　老夫人头也没有回一下，只道：“给小喻安排房间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做吧。”说完，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到她身边去。

　　沈颜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赵宸之忽然开口：“娘，这事还是我来做吧。”

　　我瞧见沈颜立刻笑逐颜开，扑过去又挽住赵宸之的手臂，转头对老夫人说：“娘，我们俩一起去。”

　　老夫人不置可否，看了一眼两人离去的背影，便又拉着我的手想说话，大概是想起公主还在，便笑道：“公主，你来瞧瞧我这儿媳。”

　　公主方才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场好戏，这会儿大概心里面正偷着乐，一听老夫人招呼，便点点头：“我和沈姑娘见过。”

　　“小喻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我那儿子没眼光。老身本来可以抱孙子，结果又被拖得遥遥无期。”老夫人叹气，“当年怎么劝都拦不住，现在可好了吧。”

　　顾桓在一旁忍不住插口：“我也觉得。”

　　结果被公主瞪了一眼。

　　好在经过刚才老夫人一说，公主对我的敌意明显降低不少，眼神也比先前柔和了许多。

　　她望了我一眼，顺着老夫人的话说道：“那不如劝他们和好。”

　　老夫人握着我的手，看了看我，又叹了口气：“这话……我是说不出口……”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闭紧嘴巴。

　　顾桓的好奇心却来了：“老夫人，为何沈颜姑娘也叫你娘？难道她现在是赵公子的……”

　　“妹妹。”

　　老夫人答得很干脆，我低头不语。

　　“咦？”顾桓惊讶了，“这是为何？”

　　老夫人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当年我和沈颜在赵家住了一阵子，一直没有等到赵家的提亲。终于我觉得这样一直住下去不是回事，便决定先带着沈颜回家，再做打算。

　　老夫人却一直不再见我们。

　　赵宸之期间来看过沈颜几次，也带着她出去游玩，也只有这个时候沈颜才会变得开心一些。

　　自从那次在老夫人门外听见赵宸之的话，我便有些心灰意冷，后来他们两个人我在面前谈笑风生也不觉得碍眼了。

　　既然他已经明明白白说明喜欢的人是沈颜，那么我心里面的一点小小的念想也不复存在了。

　　只是十六岁上第一次真正喜欢的一个人，在那样一个夜晚救了我，关照我，明明是那样温和亲近，却又瞬间将我推之于千里之外。这样的前后差距还是让我接受起来有些艰难。

　　可是我挺得过去。

　　正当我准备正式向老夫人提出辞行的时候，她却要见沈颜。

　　那天小花园里风和日丽，鸟语花香，沈颜整晚都激动得睡不着。我也猜测或许这回赵家是准备提亲了。于是第二日一早起床，帮沈颜梳妆打扮，叮嘱几句，便让她去了。

　　我一个人在厢房里坐了很久，从怀里掏出那块赵宸之给我裹伤的帕子，那时候被血染得斑斓，现在也已经洗干净了，正好用来祭奠这一段无人知晓的感情。

　　等了一个多时辰，我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响起，应该是沈颜回来了，连忙开门，却见她皱着眉头慢吞吞地走过来，脚步无力，一脸的伤心欲绝。

　　“怎么回事？”我上前扶着她。

　　“阿姐……老夫人她……她说特别喜欢我，所以认我做了干女儿……”她有些迷惑，“可是为什么啊？我做了她干女儿还怎么嫁给赵公子啊？”

　　我呆住。

　　沈颜的眼泪慢慢流下来：“阿姐，你说老夫人她真的是喜欢我吗？……她是不是特别讨厌我才会这样……”

　　我把沈颜扶进房间里，安抚了一会儿，她哭了一会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我便跑去找老夫人。

　　在老夫人的门外，我再次听见赵宸之和她的声音。

　　“娘，您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为娘收个女儿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但是您这么做我还如何娶沈颜过门？”

　　“沈颜这姑娘吧，的确挺乖巧的，不过娘还是觉得沈喻更好一些……哎呀好了好了，反正这两个姑娘年岁不算太大，那就过两年再说吧。”

　　“……就算过几年，我要娶的人也还是沈颜。”

　　我闷着头站在外面，听得浑身上下冰凉一片，接着夹带着些怒气的脚步声从里面响了起来，很快一件长衫的下摆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是你……”赵宸之的声音在我的面前，“想必你也都知道也都听到了。”

　　我抬起头望着他。

　　他的脸庞依然是那晚见到的俊美，只是今天飞扬淡漠的神情之中带了些怒气。

　　“虽然我娘比较喜欢你，可是，我要娶的人，只会是沈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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