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散，下堂夫

　　在赵宸之的努力下，药草终于配备齐全，顾修远拿去熬制。

　　此时老夫人已经昏迷近十日，每天仅仅靠灌药水和汤水来维系，整个人脸上十分难看，气息也变得微弱。

　　赵宸之终日守在房门前，不肯离身，我看着他日渐憔悴的样子，心下也是说不出的郁结。这几日沈颜也一直陪在他身边，端茶送水，给老夫人擦身，做得十分到位。

　　老实说，我还是不相信下毒之人是沈颜，尽管我这个妹妹后来变得有些骄纵，却绝对不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况且人非草木，她跟老夫人在一起生活数年，虽然心中怀有怨恨，可是两人相处还是如同母女一般，不至于会下此毒手。

　　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我绝对不会把妹妹交出去。

　　顾修远的汤药十分有效，服了两帖下去，老夫人的气色转好，再服一贴，脉象也转为平稳，大约这一两天便会醒了。

　　赵宸之面露喜色，对顾修远一再道谢，顾桓却道：“嘴巴上说谢谢哪里会够，我二哥的诊金可是相当高的。”

　　赵宸之立刻点头：“放心，顾公子救我家母性命，自然不会亏待他，我愿用赵家产业换我母亲性命安好。”

　　他态度恳切，顾桓反倒不好意思了：“也没那么贵，我跟二哥说说，给你打个折扣好了。”

　　顾修远听力，只在一旁笑了笑。

　　公主这两天也时不时会到这边来探望，但是每次恹恹地来，又恹恹地去，顾桓连个招呼都不打，真是看得人于心不忍。

　　傍晚我遇见送汤水的侍女，便将托盘接了过来，表示我要送去，那侍女认得我，客气了两句，也就让我送了。

　　我一个人快走到院门的时候，听见不远处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似乎还提到“阿宝”两个字，事关自己的名字，我忍不住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

　　其中一个是顾桓，只听得他说道：“二哥，你这是何意？为何提到阿宝？”

　　另一人自然便是顾修远，只听得他说道：“公主为你来到此处，你居然这么对待人家，让爹娘知道，必定会痛骂你。本来家里喜欢这位公主媳妇，偏偏就是你不乐意。现在一个人跑到这里，跟那位阿宝姑娘倒是关系密切。你到底要做什么？”

　　“二哥，你想多了……我其实就是觉得跟阿宝相处起来比较舒服，想说什么都可以。公主不是不好，她很好，但是我实在是……不太，唉，怎么说呢……”

　　“你真是不知好歹。”顾修远的语气明显带了些怒气，“公主自从进了咱家顾家，侍奉公婆，尽心尽力，对你也是好得没话说，你说你小子怎么就这么不像话。”

　　“二哥……你现在的口气怎么那么像大哥啊……”

　　我听到这里就没有再听下去，端着东西抬脚走了，刚走了两步，一个人挡在面前，抬头一看，是沈颜。

　　她就那么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把汤水从我手里接了过去。

　　“我来，不用你。”

　　看着她冷冰冰转身的模样，我蓦地有了火气，上前一步抢到她的前面：“小颜，也许之前是我做得不对，但是你也不必这样对我。平心而论，我并不觉得哪里对你不起。还有，不管你怎么说，没有证据，我是绝对不会相信下毒的人是你。”

　　她唇一撇：“你为何不信？连公子都怀疑是我，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我吸了口气：“那好，你告诉我，老夫人中的是什么毒？”

　　她歪着脑袋看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身，一回头却瞧见赵宸之站在我身后。

　　我吓了一跳，还没开口，赵宸之已经说道：“方才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

　　我一惊：“你听到了什么？”

　　“关于给我娘亲下毒的人是谁。”

　　我急了：“你别听小颜胡说八道，她那是跟我赌气。”

　　赵宸之默然，半晌摇了摇头：“那你说，我是该听你的，还是听她的？”

　　我憋了半天，一句“听我的”愣是没有憋出口，最后终于说道：“反正你别听她随便说，这事要查个清楚才行。”

　　他忽地往前走了过来，我呆呆地望着他，一直等他走到跟前才反应过来想要往后退，但是已经来不及。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臂，然后将我圈在怀里。

　　“阿宝……我很想你……回来吧。”

　　我身子整个僵硬了，手臂软软地垂在下面使不出力气。

　　“自从你走了，我才发现自己犯了多么大的错误。你原谅我，回来吧。”他将我抱得紧紧地，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找回力气，我立刻伸手推他，但是根本推不开。

　　“这些日子，娘昏迷不醒，我几乎以为没有希望了。这世上我最亲的人是娘，其次就是你了……”他喃喃低语，像是在跟我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才发现这个人在这些日子里到底承受了多少东西。

　　“要是娘走了，你也不肯回来，那么我该怎么办？”

　　这句话的声音极低，若不是他的气息在耳边，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信是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个一直以来风华正茂的男人，从来都是器宇轩昂、英姿飒爽的男人，这个被临近十八里镇子视为最佳夫婿的男人，竟然会有这种颓然的时刻。

　　他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我身上，我站立不稳，用尽力气才支撑不到。

　　“赵宸之，你先松开我，我扶不动你了……”我勉力撑住他。

　　他像是没听到，过了一会儿，忽然深深吸了口气，把我放开，而后低着眼睛，大步走掉了。

　　我手上似乎还留有他的体温，有些发怔，便瞧见沈颜刚好从房间里走出来，刚才的一幕应该是全都看见了，她有些失神地望着我。

　　我忽然不想跟她解释，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整理一下乱七八糟的思绪，却听见身后有人唤了声：“阿宝。”

　　我一转头，是顾桓，大概是和他二哥说完了话，刚好走过来。

　　我甩了甩脑袋，想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忽略掉，只笑眯眯地迎着顾桓走过去：“小顾啊，你忙完了，我……”

　　顾桓的脸色却不像往常那样轻松欢快，他定定地望着我：“你跟赵公子和好了？”

　　“啊？”

　　“我看见他抱着你。”

　　“呃，这个……”我不知道怎么描述，只想笑笑掩饰过去。

　　顾桓直直地看了我一会儿，神情古怪地笑了笑：“没事儿，和好就和好了吧。”

　　他转过身去摆了摆手：“我去找我二哥了。”

　　我瞪着他的背影离开，只觉得莫名其妙。

　　这天晚上老夫人果真醒了过来，赵家上下一片欢颜。

　　只是老夫人目前身体依然虚弱，只能静养，所以大家去探望之后，便早早离开，让老夫人休息。

　　我跟赵宸之又打了个照面。

　　白天的事情让我觉得有些尴尬，也为当时没有及时推开他觉得羞愧，因此晚上忍不住绕着他走。

　　顾桓却有些异常，拉着他二哥要出去喝酒。

　　顾修远是不喜欢喝酒的人，所以一口拒绝，顾桓一脸委屈地坐在一旁，几乎快要哼哼唧唧起来了。

　　我觉得有趣，便跟顾桓说：“走吧，我陪你去。”

　　顾桓眼睛亮了亮，立刻又黯然了：“还是不了，你跟你前夫和好了。”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狗屁逻辑。

　　我耐着性子拉他起来，一字一句地说：“第一，我们俩没和好。第二，我陪你喝酒有什么问题吗？”

　　顾桓在我眼里如同弟弟一般，又好玩又亲切。

　　他闻言一把拉住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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