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官笑个

　　“那你能知道他是中什么毒吗？”李洛狐疑问道。
　　这男人怎么一眼就能发现其中端倪，她刚刚虽然有注意到死者的肤色有异，但并未发现衣物的状况，还以为是窒息而死，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能在毒死人之后还浮于尸体表面，腐蚀衣物，这毒委实厉害。
　　既然沈黯能看出这点，想必也会知道这是什么毒吧？
　　沈黯好笑地看着她：“我说过他是中毒而死？我只说尸体上面有毒吧。”
　　众人闻言大为不解，这般厉害的毒居然不是致死原因，那死者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他的话惹来李洛一阵白眼：“那他是怎么死的？”
　　“我又不是子归，怎知他的死因，还是等仵作来再说吧。”沈黯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
　　李洛以手抚额，飞过去一个眼刀：“你和子归一起混了这么久，这点本事都没有？”
　　“没听过‘术业有专攻’？”
　　“专攻的来了。”宋之岚笑着从人群外挤进来，朝两人拱手，“未明，梨子，未曾想你们也在。”
　　李洛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然后指着尸体示意他去检查。
　　“不应当是京兆尹来，怎么会惊动提点刑狱司？”沈黯蹙眉，对好友前来分外不解。
　　提刑司一般都负责案件审核，很少直接参与案件侦查。百姓报案也当去京兆尹而不是去提刑司，怎么是宋之岚来的？
　　“京兆尹说衙内的孙仵作去省亲，便着人去提刑司请我走一趟，左右我也需要对此案复查，如今直接接手更方便。”宋之岚笑道。
　　原本只是普通的代为办案，以往京兆尹也没少麻烦他。但他见沈黯神色有异，心知他在此地不是偶然，再思索起前因后果，就察觉出几分异常，难道有人故意引他前来？
　　他向沈黯看去，后者只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他便索性压下那丝疑虑，朝那尸体走去。
　　不论如何，既然有命案发生，他就不能视而不见。
　　那些衣物的腐蚀程度已经非常明显，他看了尸体一眼，从随身携带的小箱子里拿出一双银白色手套戴上后，才蹲下/身开始细细检查。
　　“梨子，帮我记录一下。”宋之岚头也不回地喊道。
　　李洛忙不迭从木箱中掏出纸笔，做好记录的准备。
　　“死者年约二十五六，身材偏瘦。死亡时间约为一个半时辰以前，这里并非第一案发地点。初步判定死亡原因是窒息，脖颈中并无绳索痕迹，应当不是自缢或者被勒死。”宋之岚用一根小竹签扒开死者口鼻，仔细观察内部状况，“死者口鼻中有丝状物体，可能是被人用布帛捂住口鼻窒息而死。”
　　“死者双腿骨骼——”宋之岚摸着死者双腿时突然蹙眉，“死者双腿腿骨有骨折现象，双臂也有骨折现象。至于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需回衙门再细细检查，梨子你把这些都记下来吧。”
　　李洛点点头，一字不差地写在册子上。
　　沈黯盯着宋之岚的动作陷入深思。
　　双腿和双臂都有骨折现象，说明死者生前就已经没有反抗能力，那么凶手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闷死他后再在尸体上下毒，然后移尸此地？
　　难道就是为了引他们来此，引他们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还是说这个尸体上有什么线索？
　　他找到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打算问清楚当时尸体附近是否有什么异常。
　　那人是个五十多岁的王姓老头，一见刑部尚书寒着脸亲自问话，吓得双腿发抖，惊慌地连连摆手：“大人，小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请大人明鉴！”
　　沈黯这才想起自己的表情似乎过于严肃，立马换上温和的笑意：“这位老人家不要紧张，我没有怀疑你，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作答即可。”
　　不得不说长得好的人天生有优势，沈黯只是放松表情，声音柔和下来，王老头立马轻松许多，甚至对这位模样俊美，态度良好的尚书大人生出亲近之感，说话也不再结巴。
　　“大人要问什么只管问，小人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人家，你是如何发现尸体的。”
　　“小人本与家人一道来此地踏青，小孙儿觉得热，吵着要去溪边玩水。小人就带着他来这里，谁想刚到溪边就看到一个人躺在地上。那人的脸色太吓人，小人没敢靠近，就叫附近的人过来瞧瞧，大家都不敢靠近，只在周围议论，然后那位姑娘就跑来了。”
　　王老头心有余悸地重复着刚刚的所见所闻。
　　“也就是说你发现之后没有人靠近过尸体对吗？”
　　“是的。”
　　“那你当时还发现别的古怪了吗，比如说可疑的人或事物，类似于周围的草地有没有脚印或者不该出现在此地的物件。”沈黯耐心地询问，“可能只是细微的差别，但或许对案情有很大影响，你仔细想想再回答我。”
　　王老头偏着头想了片刻后，很肯定地摇摇头：“没有，一切如常，只有尸体在这里。”
　　沈黯点点头，笑着朝老人道谢后走到宋之岚身边，看他进行初检的收尾工作。
　　既然尸体身上出现不明原因的骨折，那就需要验骨以确定真正的致死原因，甚至有可能推断出凶手的身份和作案动机。
　　不过这里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验骨地方，所以宋之岚需要将尸体放去义庄后再做进一步检查。
　　李洛将他说的最后一个要点记在册子上后，将纸笔放回小箱子，走到沈黯身边：“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没有，你呢？”沈黯摇头，“你来现场比我早，可有何发现？王老头说他发现尸体后没有人再靠近过，并且周围也没有可疑事物，也就是没有任何线索。”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发现了，特别奇怪诶，就连脚印都没有。”李洛拍拍额头，指着地上，“你看，除了子归的脚印，没有别人的。就算死者是自己来到这里才死的，也该有脚印。更何况依照子归所言，他四肢皆断，不可能自己走过来，如果是被别人丢来这里，那更应该有脚印，还是说能飞来？”
　　她以手肘戳戳沈黯，侧目问道，“如果是你，有本事带着这么这么重的人飞这么远吗？”
　　“轻功需要提气借力，习武之人可不是神仙，一扬袖就能飘很远，更何况还带着一个人。”沈黯好笑地拍拍她的头，“这周围没有可借力的东西，应当不是轻功。至少我做不到，并且世上没几人能做到。”
　　当然，他知道有人能做到，林忘忧肯定有这能力，这世上应该没什么能难倒那个有着半仙之躯的男人。
　　不过他也清楚，以那人的身份绝不可能做这种杀人抛尸之事。
　　“没想到你对自己还蛮有信心的，你做不到所以别人也做不到。”李洛撇撇嘴，对他的态度嗤之以鼻。
　　沈黯哑然失笑，他只是陈述事实，并无自夸之嫌。他不敢自称武功天下第一，但对自己的水平究竟如何还是很清楚的。
　　“我可要去义庄了，你们俩是一同前去还是回家继续谈情说爱？”宋之岚瞧见两人那欢喜冤家的模样，开口打趣道。
　　“当然是——”李洛理所当然地认为要跟去义庄，毕竟她算半个证人。
　　但沈黯却不容置喙地截下她的话头：“我们回家，后续的事就劳烦子归了。”
　　他递过去一个眼神，宋之岚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转身指挥衙役去搬运尸体。
　　李洛还欲再说什么，她不懂为何他们不跟着去。
　　可惜沈黯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拉过她的手就朝山下走去。
　　这里并非久留之地，尤其是有人故意将他们仨都引来的情况下。
　　虽然除了尸体出现的方式古怪以外，没有任何异常。但这件案子在赵远玉回到京城跟他密谈之后，在他和顾忆扬约好的今天，在他没和李洛在一起的时候出现，就算没有任何异常他也不能掉以轻心。
　　他手里的筹码太少，输不起。
　　一进家门口，沈黯立马放开李洛的手，然后做好心理准备迎接她的质问。
　　然后李洛很给面子地让他“梦想成真”，直接拉着他进房，关好房门后开始“问口供”：“为什么不跟子归去义庄，你不想知道那人到底怎么死的？”
　　沈黯权衡半天，选择把部分真相说出来。她不笨，有些事即使他不说，时间久了她也能察觉出来。若是不早早解释清楚，到时心生嫌隙了反而得不偿失，让她早点知道也能早对一些事有所防范。
　　“说实话无所谓，反正提刑司破案之后会将卷宗交到刑部存档，只是早晚问题而已。何况你不觉得奇怪吗？尸体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在溪边，并且周围都没有脚印。
　　这世界上没有鬼怪之说，那唯一的可能是有个武功极高的人在做这件事。既然人都死了，为何还要弃尸在大庭广众之下。钟灵山这几日游人如织，凶手却还选择此地，我可以怀疑他是在挑战官府的威信。
　　并且他恰巧选在我离开的时候引你去，或许是我心理阴暗，但我还是不得不怀疑凶手是故意为之。我所在的位置注定无法和所有人交好，这其中的纷争你不会不懂。
　　万一是我所经办的某件案子的当事人挟私报复怎么办，他们动不了我就打你的主意。如果刚刚不是我在场，依照你的性子肯定去接触尸体了吧，后果如何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凶手还在附近怎么办，我不可能拿你的安全去冒险。更何况如果我们去义庄，凶手极可能跟去，这样对子归的安全也有影响，你说对是不对？”
　　李洛的表情从开始的义正言辞变成若有所思，然后中途被他的关表白之词弄得心跳快了几分，最后摸着下巴给出一句总结：“谢谢你对我目前处境的提醒和关心，我以后会小心的。不过，你是不是有点被害妄想症？”
　　深知这个名词意义的男人顿时呆若木鸡，嘴唇开合半天，终于什么都没说，认命地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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