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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梦里辗转几时休(一)
把客厅弄得乱七八糟的始作俑者闻言抬起头,对着他咧嘴一笑:“你回来啦。”
乐正然闻了闻空气中浓浓的酒精味,叹气道:“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不多,就一点儿~”唐以微腾出一只手朝他比了比七八厘米的高度,然后双手拿起抱在怀里的酒瓶子朝嘴里灌了一口,醉眼迷蒙地朝他傻笑:“跟我一起喝好不好?”
说完她讨好般地将手里的酒瓶子朝乐正然递过去。
“我不喝,你也别喝了。”
踢开客厅里滚了一地的空啤酒罐子,乐正然走到她面前试图把她的酒瓶子拿过来,可唐以微却不肯松手。
乐正然无奈,只好像哄小孩一样摸了摸她的头,温言道:“乖,松手。你不是要我陪你喝酒吗?你不给我我怎么喝呢?”
“你骗我,刚刚你明明还说不喝的。”唐以微挣脱了乐正然的手又把酒紧紧抱在了怀里:“你肯定是想把我的酒骗走,你是坏人。”
又粗又厚的黑框眼镜后面,她的一双大眼睛拼命地瞪得圆圆的,眼神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怀疑。
怀柔政策失败。
乐正然抓住她的胳膊扯她起来:“地上凉,先起来再说。”
唐以微赖在软软的地毯上死活不肯起来,双手又把酒瓶递到他嘴边,满脸希冀地看着他:“喝酒。”
此刻只剩下了纯真的脸看得乐正然心里一软,不自觉地答应了她:“好,我喝就是了。”
唐以微双眼一亮,高高兴兴地举起酒瓶子往乐正然张开的嘴里像浇花似的狂灌了起来。
然后……然后乐正然马上为这不合时宜的心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也不知道多少度的白酒像火一样,呛得他喉咙像几乎烧了起来。不停地咳嗽让进了嘴里的酒有一大半都直接被他喷了出来,就连鼻子里都进去了一些。
辣得欲生欲死的乐正然痛苦地怒吼一声,磨尖了指甲朝唐以微扑了过去。
半分钟后,武力值不低的乐正然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手上渗血的抓痕,在唐以微纯真无辜的笑容中落寞地挨着她坐了下来。
暴力政策再次完败。
“还是你最好。”唐以微把身体靠在乐正然的肩上,长吐了一口气,终于放下酒瓶子夹在两个膝盖间,空出来的双手开始掰起了手指:“陈子朗欺负我,顾老二欺负我,现在竟然连顾希雨那个小混蛋都敢欺到我头上来了。幸亏还有你,不管吵架也好,打架也好都会故意让着我。否则我做人真是太失败了。”
乐正然哭笑不得地将她几乎弯成直角的脖子朝自己肩上挪了挪,让她靠得更舒服些,心里却在替陈子朗叫屈,他大半夜的满大街找人,正主却还在埋怨他不够好。
看唐以微安静了些,他马上掏出手机给陈子朗发短信报平安。
唐以微见乐正然只顾摆弄手机不理她,不满地张口就朝他肩膀咬了下去。
乐正然立刻疼得呲牙咧嘴,推开她捂着肩膀怒道:“你是属狗的吗?下嘴这么重!”
“我不属狗,陈子朗才是小狗。”唐以微嘟着嘴不满道:“谁让你不跟我玩。”
说完她又一下子扑到了乐正然的身上,抱着他的脖子东嗅嗅西嗅嗅,一脸的满足:“你闻起来真香,比顾小三小时候还要香。”
她身上的酒味和洗发水香味混在一起,不知怎的竟熏得乐正然有些晕。
肯定是他太累,刚才那口酒又灌得太突然,所以有些醉了。
乐正然心想。
他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想把唐以微推开却又不忍心,只好僵直了身体任由她乱嗅。
渐渐的唐以微安静了下来,不再说话。若不是时不时有头发轻轻拂过乐正然的脖子,他几乎觉得她已经睡着了。
气氛尴尬而微妙。
乐正然的手机很快响了起来,是陈子朗打来的。
如蒙大赦般推开唐以微,他站起来跑到阳台上去接电话。
这一次唐以微没再捣乱,她举起酒瓶将所剩无几的白酒一股脑儿灌进了嘴巴,抱着空酒瓶蜷起了腿。
耳边时不时传来模糊的“唐以微”,“接回家”,“快点”之类的字眼,她保持着瑟缩的姿势一动不动,有些黯淡的眼睛看上去很迷茫。
乐正然很快打完电话回来了,他这次在离唐以微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道:“陈子朗正在赶回来,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唐以微的瞳孔悄悄缩了一下,摇头道:“不要回家。陈子朗是坏人,不要见。”
乐正然脱口道:“为什么?”
唐以微咬了咬嘴唇,又重复了一遍道:“陈子朗是坏人,不要见。”
然后就低着头不说话了。
乐正然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可笑,竟然会跟一个喝酒喝得迷迷糊糊的像小孩子一样的家伙较真。
陈子朗是坏人?
傍晚唐以微在电话里半真半假的抱怨,陈子朗支支吾吾语焉不详的解释,唐以微脸上毫不遮掩的反抗,乐正然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又似乎什么都没看懂。
唐以微长长的头发被扎成了马尾,低下头的时候露出了白皙的脖子,整个头埋在了膝盖里,看上去很无助。
乐正然下意识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试着哄她:“小微乖,好孩子当然要回家,不能让别人担心。”
唐以微突然抬起头来,问他:“你刚才叫我什么?”
她的脸上挂着几道显眼的泪痕,微红的眼眶里仍然湿乎乎的。
“小微。”乐正然小心地帮她取下被泪水模糊的眼镜,取了纸巾仔细地帮她擦脸上的泪水:“怎么哭得跟个小猫似的。”
唐以微突然给了他一个爆栗:“要叫姐姐!这么没大没小的,成何体统!”
“小微……姐。”在唐以微铮铮铁拳的淫威下,乐正然吞吞吐吐半天,终于憋出了个“姐”字。他捏紧了手里的纸巾,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跟个醉鬼一般见识。
“宝宝真乖。”他知错能改的好习惯让唐以微很满意,手伸的老长摸了摸他黑色的短发。
乐正然:“……”陈子朗你怎么还不来!
“你这么大了还是这么乖,真好。”摸完了头发的唐以微心情突然又低落了起来,轻声道:“你说为什么小孩子长大了就一定要变得不听话呢,要是一直听话该多好。”
“我刚刚捡到小雨的时候,他才这么点高。”唐以微伸出一只手朝乐正然比了比,道:“那个时候的他又瘦又小,很凶很凶,第一次见面就狠狠咬了我一口。可是熟了之后却很听话很听话,比坏脾气的希荏乖多了……”
唐以微渐渐地陷入了回忆之中,她话说得很慢,很多,时不时因为酒醉而有些颠三倒四。乐正然静静地坐在她旁边,沉默而有耐心地听她慢慢讲述那些陈年的往事,等她把故事里缺失的拼图一块又一块地补上。
也许第二天醒来之后,唐以微什么都不会再记得,可现在的她突然很想把心里的故事说出来,一点一点,从所有人相遇开始,到故事似乎注定了的结局。
乐正然温柔而专注的侧脸就像是一种避无可避的毒药,唐以微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中了毒。
她告诉他母亲去世后她一直一个人生活在贫民窟;她说十二岁那年被地痞追打时在一个垃圾箱边捡到了从孤儿院逃出来找父母的顾希荏姐弟;她说因为找不到顾氏姐弟待过的孤儿院,她只好负起了养活他们的责任;她说只有六岁的顾希雨为了一个馒头跟贫民窟的流氓打架,被路过的陈子朗所救,从此开始了十几年的孽缘;她说为了活下去,几乎每天都在打架,伤痕累累;她说十八岁的顾希雨撕碎了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跟她大吵一架后再也没有回来……
乐正然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好奇到吃惊再到严肃,最后所有的情绪都搅合在了一起,复杂得连他自己都品不出味道来。
他从来都不知道,唐以微强势而凶悍而的外衣下,原来还藏着这样千疮百孔的情感。
和她比起来,自己的童年其实也没有曾经想得那么糟。至少他还有父母,还有祖父,还有沈叔,还有很多愿意保护他的人。
“……小雨说他不想再去上大学,他只想做一个歌手,好好地赚钱养家。说我不理解他,阻止他追求梦想。”唐以微深吸了口气,有些颤抖地道:“我当然希望他能实现梦想,可又有哪个家长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放弃有可能更坦荡的前途?更何况上大学和做歌手根本就不冲突啊,他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的心呢?为什么……”
唐以微哭了,哭得脸上全是眼泪。一颗接一颗的眼泪掉在昂贵的地毯上,很快被吸收了,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乐正然抽了些纸巾给她,道:“那你明白顾希雨的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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