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们没有爱

　　十三
　　母亲回来的那天是周末，她带着我和小宝回到外婆家。
　　住校后我们很少回外婆家，母亲也不再像以往那样要求父亲一道回去。她收拾好东西带着小宝和我离开家门时，父亲也不过问我们去哪里；这时我的心老是酸酸的。
　　出了门我小声问母亲：“爸不去吗？”
　　母亲愤愤地回答：“没有人情味的人，不管他的！”
　　说真心话，外婆对父亲确实不懒，每次我们回去，她总是包上一大袋父亲爱吃的菜，叮嘱我们带回去。还埋怨父亲好久不回来了。
　　外婆屋后有一棵桃树，屋前有一排葡萄架。桃子还是青色的时候，外婆就会用绳子拴住树梢，拉到屋顶上的阳台上。往往我们也只能吃到这些熟透了的桃子。因为路人及附近的孩子会用各种方式偷摘他们能够摘得着的所有果实。
　　到外婆家的第一天，小宝和我会不吃饭，坐在屋顶的阳台上，晒着太阳，吃着熟得不能再熟的桃子，妈妈常常也会跟着我们一起吃，吃饱了就对我们说，别吃坏了肚子。奇怪的是外婆家的桃子无论我们怎么吃，从没有吃坏过肚子。母亲说这归咎于外婆不打农药，乡下空气没有污染。小宝和我吃累了就躺在平台上，拉过结得密密实实，挤得弯了腰的树枝遮住脸，小睡一会，又接着吃。在树上自然成熟的果子，泛出的那种纯正的甜，那种青香，是城里任何水果哪怕那些进口水果都比不上的。
　　晚上，我们就坐在屋前的葡萄架下，继续吃桃子，仰望城里看不到的星星，外婆眯着眼听我们讲学校的趣事。
　　园子前的大门口种了整整齐齐一排栀子花，是母亲前两年亲自种下的。因为母亲的喜爱，外婆像照看小孩一样照管栀子花。洁白的花朵，在矮矮的枝头上随着夜风摇头摆脑。柔柔的花香,渗透夜幕，浸入细胞，连梦里都飘散着栀子花香。
　　时间太晚了，外婆催促我和小宝先去睡觉。
　　我们不舍醉人的花香，不舍美妙的星空，依旧赖在香夜里，久久不肯离去。
　　躺在香气四溢的房间，迷迷糊糊听到窗外飘来外婆的声音：小宝他爸好久不见来，你们......
　　“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不可以有其它想法。他爸有哪点不好啊，结婚过日子都是这样”。
　　......
　　母亲现在手机从不离手，整晚都在发信息。外婆定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母亲声音小，听不清她说的什么。
　　半夜，我起来上侧所，忽闻窗外传来抽泣声，寻声望去，惊讶地发现，葡萄架下，母亲披衣伫立在浓阴里，显然是睡下后刚起的床。满月悬空，夜凉如水。月光下，母亲悲伤的面容挂着泪珠，我大吃一惊。我从没见过母亲流泪，哪怕她跟父亲吵得天翻地的时候。突然，我感觉心里的酸痛涌到了喉咙，我哽咽着忍住泪水，想叫一声母亲，当挪到房门口时，怎么也抬不起脚了。也许外表坚强的母亲，更需要一份独□□藉的空间，并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包括自己的孩子。于是借着夜影，我悄悄回到了床上。
　　回外婆家的时间总是愉快而短暂。第二天，吃过晚饭，拿着外婆收拾的一大堆东西，我们就赶往公汽站。
　　每次回外婆家，除了快乐，那种揪心的痛，总会在临别时袭上心头。外婆站在老屋檐下，一只手撩起老蓝布的衣角擦拭眼泪，一只手举在空中颤抖地挥着，那只手像风中的枯枝，一阵微风就可以折断它。我们一步一回头，直到那只手变成一个小黑影，母亲就会背着我和小宝偷偷擦掉一脸的泪水。
　　刚出门，还没等我们赶到公交车站，一阵闷雷从头上传来，滚滚乌云霎时遮盖了晴朗的天空。母亲急了，催促小宝我和放快脚步，刚跑了几步，雨点噼里啪啦就砸了下来。
　　“大宝小宝，上车！”
　　是橙橙的在喊我们。还没等我们明白怎么回事，一辆车已停在了面前。
　　母亲惊喜地说：“真是及时雨，及时雨！”
　　车在雨中疾驶，雨水似乎发怒般地啪啪打着车身。母亲有些兴奋地问洪叔叔：“你怎么在这里？这雨下得突然，你来得也及时！”
　　洪叔叔说：“橙橙想吃桃子，说去年大宝小宝送的桃子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听说这个周末你们回外婆家，她等不及了，早早就要来接大宝小宝。”
　　母亲一听高兴了，急忙把一大袋桃子给橙橙。
　　到了学校门口，雨也停了，暴雨冲掉了树叶上的积尘，大雨洗涮过的城市格外的干净。母亲抓了一把青桃递给洪叔叔说：“尝尝，真的不错！”。说着将两大袋青桃全塞给橙橙，橙橙不要说吃不了那么多，母亲硬是要橙橙拿着，小宝看看我，接过一袋说：“我帮你拿着吧！”
　　我觉得小宝说得在理，也很聪明，又奇怪母亲今天这么慷慨？都不留一些给我们？
　　我们仨进了校门，朝母亲和洪叔叔挥挥手示意他们快走。
　　母亲坐洪叔叔的车离开了，望着远去的车，我对橙橙说：“我妈妈对你真好！”
　　小宝很快接过话：“这桃子全给了你，都不给我们留。”
　　“我爸对你妈妈也很好！你妈老坐我爸的车！”
　　“可是，你爸妈离了，你妈当然不会坐你爸的车哪！”小宝对橙橙的话有点不满。
　　“我爸妈没有离婚时，妈妈也很少坐爸的车，有时候我妈打电话让爸去接她，爸都不情愿。”橙橙说这话时一脸的茫然，一脸的疑惑。
　　小宝说：“你爸要是我爸，不！”小宝急忙纠正道：“我爸要有你爸这么好，该多好！”
　　小宝的话便我心头一颤。他是无意中流露出的真实想法还是口误？我一时弄不明白。母亲每次见到洪叔叔的那眼神里透出的喜悦，是平时我们在家中见不到的。小宝的话仿佛一根闷棍打在我心里。，难道母亲真的喜欢上了洪叔叔吗？我看了一眼小宝，正与他的目光对接，小宝也在默默地注视着我。
　　洪叔叔载着母亲漫无目地的向前开，天还没黑透，大雨洗净了空气中的灰尘，群峰轮廓清晰了许多。洪川没有问母亲是否回家，他也不知道车应开向哪里，两人只想在一起的时间多一些，可也没有目的地可去。不知不觉车开到了母亲小区的大门口，洪川停住车，没有说话，母亲坐在洪川背后的坐位上，头枕在椅背上，眯着眼。心沉沉的，每天能与洪川见上一面，每天能与洪川说上一小会话，心情就格外愉悦，阳光特别灿烂，同时她感觉自己的心有一种撕裂般的疼痛，多少个黑夜里，独自泪水长流，睁开眼，闭上眼，都是洪川的脸在晃动，原来爱就是如此，这个人时时刻刻在你心里，在你梦里，在你眼前。她渴望与眼前这个心爱的人一起，能生生死死在一起。然而现实能否让自已的愿望实现，她不清楚，也不知道。什么是撕心裂肺，什么叫刻骨铭心，眼前这个人使她都尝到了这两个词的真正含义。
　　洪川回头看了一眼母亲，见她没有下车的意思，踩足油门，车“轰”地一声冲了出去。
　　车奔驰在宽阔的马路中，车轮斩过路上的积水，尖利的嚓嚓声划破雨后的夜色，听着令人胆战心惊。
　　一阵狂驶，车和人都喘着粗气停了下来。这是一个练车场，原是一座废弃的建筑地，因临近车路，又宽阔平坦，学车的都来这里练习，久而久之就成了新手的练武之地了。
　　母亲递给洪川一瓶水：“不要开快车！”。声音含着疼惜与爱怜，细得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她知道洪川开快车的时候，一定是情绪激动，怒火埋胸的时候。她不止一次对洪川说过“我们分手吧！”，可是，她的心里不能没有他，一分一秒都不能放下他。他们都不知道这样下去的结果。话虽然这么说，她一次也没有真正分手过，而是每说出来一次就令洪川大怒一次。今天洪川又看出了母亲的心思，凭着他的智慧，他敏锐的洞察力，母亲心里的那点小心事在他面前都会一览无遗。
　　洪川接过水的同时狠狠地捏住了她的手腕，母亲疼的不由叫了起来。
　　听着母亲的叫声，洪川心里舒畅了一些。凭着洪川的力量，足以捏碎眼前这个斯文柔美的女人。是的，这个貌似孤傲，内心如火的女人，她独有的冷艳，咄咄逼人的气质，冷傲背后藏着的那份温柔与善良，无时无刻不让他魂牵梦绕。眼前这个女人不仅勾走了他的心，还夺了他的魂。他恨不得一把揉碎她，永远将她握在手中，生生死死跟随他，永不分离！
　　洪川仰头喝了一口水，他知道自己这一下是真的太用力了，心里有些歉疚，扭过身拍了拍母亲的脸，说：“今后你敢再说分手，我就捏碎你！”。说完自己又觉得好笑，不但母亲不会信，自己也不会舍得啊！他曾经以为，这辈子也遇不到一个令他心动的女人，但上帝偏偏在他人到中年时赐给了他幸福，虽然这个女人还不属于他，但她的出现使他焕发了青春的活力,生活得更有意义。
　　“真希望能被你捏碎，能永远与你在一起！”母亲说完又涌出了眼泪。
　　洪川按下了音乐健，缓缓的音乐声流水般泄满了车内。“因为爱著你的爱…,因为苦过你的苦…,也许牵了手的手,来生不一定好走，也许有了伴的路，今生还要更忙碌……，”苏芮的《牵手》道出了她的心声，她呆呆地望着窗外，群山苍茫，未来茫然。洪川摇下车窗，歌声溢出窗外，随风流淌。他们在星空下，静静的坐着，谁也不说一句话，就这样静静的感受对方的温暖，对方的挚热，对方的一呼一吸都牵动彼此的心，他们早已心心相印，生生相息。
　　他们在心中默默的在祈祷：上天让时间停息吧，让我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无论前方的路多么荆棘坎坷，多么艰险曲折，让我们在一起，相守在一起，永远，永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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