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枫叶染

　　冉枫抽出纸巾递给她。
　　“我不够光明，不够磊落，是吧。可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米慧转头，目不转睛地瞪着冉枫。
　　冉枫静静地看着米慧已红肿的眼睛，这种掩藏在强悍下的懦弱自己也曾试过，很苦，很累。这个和自己一般年纪，却背负着和年龄不想平衡的重负的女孩，此刻的心境该是怎样的痛？她深深叹息：“说实话，你的做法我不能苟同，也不敢恭维。但是，有一点，你至少要比我们勇敢，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去逃避感情，清楚明白地按照心的引导去做。尽管很偏激”
　　“胜利者的话永远都是理智动听的。”米慧嗤笑。“冉枫，你知道吗，在我几近绝望时，我告诉陈傲，我怀孕了，我怀了他的孩子，而陈傲徒然间变得沉默了，也苍老了。他不再去翻数日历，更多的时候是端着酒杯把自己灌醉，然后一声不响地从黑夜坐到黎明。让我最不能容忍的是什么？！是他醉酒后温柔缠绵地吻我，让我幸福地颤栗时，却听他清晰地喊出你的名字。”米慧扬起头意欲逼回再次涌出的泪水，“可是我知道，至少，至少他不会弃我而去。我好像是胜了，却胜得一场惨烈，是吗？我知道，你终究是他心头的一颗朱砂痣，可是我呢，我是什么……”
　　“我也想让你知道，你最不能让我容忍的是你的欺骗，你那次怀孕是假的。”冉枫盯住已冷却的咖啡，她没有看米慧的表情，却清楚地听见米慧手中的杯子‘当啷’一声磕在桌子上。
　　“你什么都知道。”
　　“作为医生，不难看出你现在的身孕只有五到六个月，再说陈傲也提及过。”冉枫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
　　“哈，我忘了，你们之间没有秘密的。可是初始，陈傲就那么轻易相信了。我只知道他的帅气、进取、阳光，却不知道他的传统、善良、厚道，单纯的让人心疼，可是我不想放手，不愿放手，也不能放手，离开他，我要比现在痛苦十倍、百倍。”
　　“米慧，你的爱太灼人，会把人抽干的。你利用陈傲的善良欺骗他，你利用陈傲的传统突破他的道德底线，让他无路可退。你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你应该知道的，其实，仅此一点，他就不会抛弃你，这就是陈傲。我不会否认，我恨过你。我不是圣人，那段至真至纯的感情曾是我打拼的动力，是我快乐的源泉，而你的出现，就这样轻而易举将一切粉碎，我恨你，痛彻心肺。可是我看到现在的你，终于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煎熬。”
　　“不用同情我，整个过程我可能都是一个不光彩的角色，我都是一厢情愿。”米慧表情复杂，慌乱的眼神有一种戒备。
　　冉枫支起下颌，仔细地审视着米慧，这个偶尔闪出和自己一样的神情，却别有韵味的女孩。她的执着，她的无奈与无助，还有她绝不言败的坚持……陈傲啊……冉枫终于抽出手，慢慢抚在米慧抖动手背上，让温暖的气息传递给米慧，去安抚她的惊悸。
　　“米慧，我希望你知道你所看不见的事实。你和陈傲之间发生的一切，他毫不隐瞒地告诉了我。可这不是我最痛苦的，最让我绝望的是，陈傲是那样的痛不欲生，而不是因为一时的失误选择轻描淡写地离开你，回到我身边，即使是知道你假装怀孕欺骗他的事实之后。那一刻，我知道，我们结束了。我们之间只有爱，而你和他之间除了爱还有责任，还有义务。”
　　米慧苍白得脸上瞬间泛起一丝红晕。
　　“冉枫，会是真的吗？我们之间有爱吗？我是说他对我有爱吗？”
　　冉枫微笑着点头：“其实，正如陈傲向你说起我一样，自从遇到你以后，他在电子邮件中最常提及的就是你们之间的趣事。曾以为，那只是在异国他乡有一个知心朋友所拥有的一份欣喜，可现在想起来，米慧，当时你正悄悄地走进他的心里。只是你太过匆忙，匆忙地打破了一种本该平和的进程，否则，现在加倍痛苦的应该是陈傲，他要在我们之间取舍。”
　　米慧若有所思地看着冉枫。
　　“米慧，你说陈傲对你没有爱，那是你对感情的误解。现实真的如人所云，失去的更让人怀念。陈傲对我更多的是歉疚，他觉得对我的背叛是对我莫大的伤害，以至于他自责的不敢去享受幸福。如果，他能明了，我的心境已如这杯浓醇的咖啡，他会释然，去好好经营和你在一起时光。”
　　“冉枫——”米慧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冉枫微笑，在这冰冷的雨季，有沁人心脾的温暖。
　　“我要是把这些话讲给陈傲听，他会暴怒的，会咒骂的。”
　　“告诉他，我无意亵渎他的感情。”
　　“冉枫，我终于明白，也能理解，陈傲为什么会那么深刻地想你。面对伤害，面对一切伤害的制造者，你居然能这样泰然的化解一切，我懂，你的全身而退，是让我获得心灵上的平静，而事实是我真的活过来了。你的轻描淡写，仿佛是陈傲生命中匆匆的过客，可是陈傲的痛，已让我看懂，你们是如何的难以割舍。但是我依旧感谢你，感谢你的仁、宽容。我真的希望你是一个清高，骄纵的女子，虽然，我知道陈傲不是那种品味的人，可是我还是自私的希望你有那一点点那样，我就有一分胜算。可是我认输了，输得彻头彻尾，心服口服。”
　　米慧的眼中濛动着泪光，一抹绝美的微笑染红苍白得双唇。
　　冉枫咬紧嘴唇，蹙眉，又轻摇着头。
　　“米慧呀，如何才能让你明了我与陈傲的感情已是故事，不能忘记，也不可能继续演绎。我不博爱，只会全身心去爱一个人，我找到了，”冉枫皱起鼻子“而且很幸福，我无意于炫耀，我们都痛苦过，所以我们会倍加珍惜这份感情。我真心的希望你也幸福，心里有海阔天空的感觉。”
　　“你真的可以忘记吗？”
　　冉枫摇头，“不是忘记，是放手。放开我的手，让一个比我更爱他的女人去牵手。”
　　米慧轻咳着，掩饰地用手擦去滑下的泪水。
　　“冉枫，真想恨你，可现在的感觉比让我恨你更让我难过，我居然，居然开始喜欢你了……”米慧纤细的手指终于抵不住急速而下的泪珠。

　　“当妈妈不可以总哭的，会让孩子的脾气暴躁的。”
　　米慧擦着眼泪，脸上透露出欣慰的笑容“你像个育儿专家。”她抚摸着已隆起的腹部，眼睛中有说不出的温柔。“我爱他，虽然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但是他是我和陈傲的孩子。可是，总有一种罪恶感，他已经成为一种工具，一种羁绊陈傲离去的工具。真庆幸，今天能和你这样交谈，让我知道，一个准妈妈有这样想法，注定要受到惩罚的。”
　　“好好爱她（他），好好爱他们，陈傲的本性细腻善良，谁都不会知道他有多爱这个孩子。我相信他一定会时时提醒你多注意什么的。”
　　米慧侧着头，凝眉细思“他是时常提醒我一些琐事，可我只觉得他那是因为无法推卸责任的无奈之举。每每看他向我说起这些有眼神游移时，感觉自己如批针芒。感觉自己是一只病入膏肓的刺猬，放在手里毫无舒适的感觉，出于同情和道义，又不能丢弃，比鸡肋还差劲。”
　　冉枫呵呵笑出声来。
　　“真巧，陈傲最喜欢的小动物就是刺猬，最不喜欢吃得就是鸡排。他的关心是真的，你只是当局者迷而已。”
　　“你真的是旁观者吗？”米慧飞快扫冉枫一眼，然后，低下头，将十指紧紧绞在一起。
　　“是，很久以前已经是了。如你所说的，在这段感情中，我已是一个过客。”冉枫笑容真挚，语气平和。“米慧，听我说，你本身已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别再刻意让自己身上有我的影子。本应是陈傲慢慢淡忘的一切，你却总在无意间帮他回忆。痛苦他，也伤你自己，放开心情，活回你自己，你的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唉，冉枫，真的，真的，”米慧感叹着“让我不喜欢你都难。坦白地说，是我回国后，软磨硬泡着要来这城市走一遭，我期待着并恐惧着和你有一次相遇。想让你知道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而在这个事实面前，因为你的存在，我的生活如炼狱般的煎熬，陈傲更是如活死人一般。想迫你放手，想求你放手，如今才知道，真正放不开的是我们，潜意识里的自责，现实生活中的纠结，要逼疯我们。总以为自己投入地去爱，没有任何过失，哪怕不择手段。可是，现在看来，从我见到你时，忽然知道自己是多么嚣张地扰乱你平静的幸福。冉枫，谢谢你，你的宽容，还有你的安慰，我懂。”米慧笑了，毫无负担。
　　“说实话,我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尚。你的出现更让我坚信生活是在取舍间进行的，我意外地收获一份惊喜，是一种寻寻觅觅也难得的真爱，这份爱是全新的，每天都在感动着我，我会让陈傲明白这一切。他会如释重负，摆脱自责，会……”
　　“会象曾经爱你一样爱我，是吗？”米慧忍不住打断冉枫，看着她，想在她的眼中寻求一种肯定的答案。”
　　“不是。是更爱。”
　　“老天，我终于理解一种爱，在你身上。其实，你本可以轻而易举地毁了陈傲的，还有我。为了成全一段爱情，你在为伤害你的人努力着，冉枫，与你为敌为友都是一件幸事。无论你怎样说，我理解你的良苦用心，我会努力的。陈傲对你的爱，绝非昙花般的乍现，可我会等，会让自己自信地走近他，让他看到全新的米慧，再如爱你一样爱我，噢，不，要更胜一筹。”米慧的嘴角，眼睛如月牙般弯起。
　　“我最想看见的一幕，一对神仙眷侣，带着他们的宝宝，无忧无虑，很快乐，很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冉枫，我们干杯吧。”米慧豪气地举起杯子。
　　“唉，你慢点……“冉枫制止着她的动作。
　　“动作要慢，凉东西不要喝得太急，否则对娃娃不好。你要说这些，对吧。陈傲经常这么说。”米慧微皱着眉，嘟着嘴。
　　言罢，两个女人微愣着，对视，笑声悄然而起……
　　冉枫撑着伞把米慧送上出租车。米慧握住冉枫的手“我认定今天你不会来了，为因陈傲一大早接个电话就走了，神情还有些紧张。还以为你们见面呢。现在想起来，真是对不起你，不该，呵呵，不该去猜忌你的。”
　　看着这个和两个小时前判若两人的女孩，她的坦荡，她的率真，她的偶尔不经意露出的孩子般的单纯。陈傲，好好爱她。
　　冉枫佯怒地抽回手：“准妈妈，你还是来了。着一点，你比我坚韧多了。陈傲很优秀，但你别花心思提防我了，我们两个会都很累。”
　　米慧扬起脸望着细雨蒙蒙的天空，声音甜蜜悠扬:“冉枫，庆幸与你相遇，知道吗，我的心情真的海阔天空。”
　　冉枫看着米慧坐车离去，远远地米慧还摇下车窗，挥手作别。
　　冉枫收起伞，任由丝丝的凉雨淋湿自己，她笑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她不知道，两个男人，正在进行着一场别开生面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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