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枫叶染

　　室内漆黑。几抹月光沿着窗帘的缝隙倾泻进来。
　　在这静寂的夜里，心情可以蔓延。
　　冉枫静静地躺在床上，期待自己早早睡去，这样就会多一些遗忘的时间。明天或许要比想象的要好。可手机的铃声在这静夜中显得格外响亮，冉枫无奈地起身，刚刚接起，就传来贺远峰贼贼的声音。
　　“小枫，你在家吗？”
　　“嗯，你又耍什么花样？”
　　“下楼。我在大门口等你呢。保安不让我进去。”
　　“好了，你别闹了。什么事快说吧”
　　“你不下来，我就喊了，把你们小区的人都吼醒，说我被你抛弃了。”
　　冉枫哭笑不得。更让她匪夷所思的是，每每当她走进回忆，沉湎于浓浓淡淡的忧伤中时，贺远峰的真身就会出现，扯断她的思绪，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无暇顾及许多。
　　冉枫整理好衣服，奔出门外，听见贺远峰巴婆似的在和保安唠叨
　　“唉，这年月，男人不易。我女朋友样样出色，就是脾气稍稍大了一点。她这气着呢，我紧张得要命，能回去睡吗？是吧，兄弟呢，你也别嫌我麻烦你。”
　　“是，是。这A栋四楼的冉医生可真看不出脾气不好，对我们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不过。你放心，再赶上我的班她凶你，我放你进去解释，省得咱哥俩像刚才一样费口舌。”
　　“好咧。谢了。”
　　“不客气，都是男人嘛。”

　　车内，贺远峰笑眯眯地对冉枫说：“A栋四楼，冉医生。”
　　“别得意，我要投诉那个保安，泄露住户地址。”
　　“他要是被解雇了，我花高薪聘他。”
　　冉枫嘟起嘴，不去理他。
　　“生气了。我说我女朋友脾气大，还真准耶。”贺远峰像是自言自语，但又恰到好处地能被冉枫听到。
　　“谁是你女朋友？谁说的？谁同意了？”冉枫斜睨着他。”
　　“我说的，我同意了。好了，小枫，我从那边酒会上跑回来，可不是来惹你生气的。想你了，真的。一天没见你，心里空落落的。东瀚笑我神不守舍，懒得和他争辩，我承认。整天都在想你在干什么，有没有想我，很可笑，是吗？30多岁了，还花痴样，也不知道人家如何想法，自顾自的陶醉，很可怜，是吧？小枫。”
　　“嗯。对。”冉枫一本正经，庄重地点点头。她看到贺远峰极力地隐藏着受伤的表情。
　　“小枫，虽然我知道委屈你，可我决计不会放开你。梦喃、东浩和我之间的故事听起来很平淡，但在当时，是整个校园里最恒久的话题。那段青春激荡，热血澎湃的岁月，我和亲如兄弟的东浩几乎白刃相见，梦喃更是如惊弓之鸟，根本没有什么快乐可言。梦喃是那样小鸟依人，总让人有去保护的欲望，而血气方刚的年龄又最讨厌别人与自己争锋。我承认，在那场爱情脚逐中，我自负好强占了很大一部分。当我宣布推出时，成熟稳重的东浩哭得像个孩子。我否认自己失败，因为我真的意识到东浩的确比我更适合梦喃。但我也承认，在那段爱情中我付出很多，很受伤。告诫过自己，别轻易用心去做赌注，伤了，会很疼。可是你出现了，小枫，让我苦心修建的城墙轻易坍塌。你有主见，有主见的女孩子很难被左右。可我宁愿冒险，哪怕做一次扑火的飞蛾。”
　　冉枫的表情在瞬息变化着。惊讶，理解，感动。
　　“你不说，我还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好。但是，喜欢我真的又像是自取灭亡那样糟吗？更何况，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委屈，都是你这里想当然所以然，又强加于我，霸道。你给我的感觉是，”冉枫微蹙着眉，眨着眼睛，冥思苦想状。
　　贺远峰紧张地盯着她。
　　“嗯，对，你对我来说是一件层层包裹的大礼物，要耐心的，细心地一层一层剥开，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是一种诱惑。”
　　冉枫双手形象的比划着撕开的动作，没有注意到笑容在贺远峰脸上渐渐弥散开来。
　　贺远峰没容她再说下去，已蓦地握紧她的手贴紧自己的胸膛，沉声道：“小枫，是诱惑就不想放开，是吗？谢谢你的比喻。你能感觉到它的快乐吗？”
　　心脏剧烈有力地搏动着，透过厚厚的胸壁真是地传递到冉枫的手上。

　　贺远峰载着冉枫徜徉在车河中。微氲的风已夹杂着秋天的凉意。
　　可他的心却如潮汐般涌动。
　　他的手始终不曾放开冉枫的手，尽管她几次试图抽回，反而被握得更紧。当他已确信冉枫已放弃逃脱时，长舒一口气说：“这样才好，这样才是乖女孩儿。小枫，别抗拒我试图接近你的努力，我会很受伤的。说实话，我外强中干，像一只杯子，能盛下滚沸的水，可无意间的磕碰，就会让它纷纷而碎。小枫，你已拿起杯子，请小心轻放。”
　　“你在威胁我？”冉枫歪着头问他。
　　“不是，是请求。”
　　“我会很小心，很小心。我也会细心地慢慢包装好这只杯子，让它有厚厚的保护层，在任何撞击下依然完好无损。尽管这只杯子棱角突兀，很铬手，但是我还是喜欢看见它完整的样子。”
　　贺远峰将车泊在树影中，一言不发，笑容已慢慢隐去。
　　冉枫察觉出他手上的力度渐渐加大，她的手好疼，好疼。可是她抿紧嘴，不发出任何声响。
　　贺远峰转头望向她，幽黑的眼眸深不见底。他慢慢的俯下头，将滚烫的嘴唇印在冉枫温热的掌心中，语气近似呢喃。
　　“小枫，这幸福来得太突然，让我惧怕它瞬间消逝。干涸这么久的人突然撷取这么多甘露，他会被溺死的，小枫，我怕，我怕……”
　　滚热的嘴唇辗转于小巧的掌心。冉枫觉得自己的心突然满满的。自负豁达的贺远峰，每次在她面前都坦诚得如同赤裸的婴儿。她有什么理由去回避他，伤害他。
　　冉枫轻叹着，伸手抚在那浓密的黑发上，发丝顺着她的指间滑过。
　　“嘿，你的样子好糗，一点儿也没有前世的风范。”
　　贺远峰抬起头，将冉枫的双手合在自己的掌中，轻吻着纤细的指尖。
　　“在你面前我不要什么风范，只要你爱我。我不能掩饰什么，因为也掩饰不住什么。有多久不知道流泪的滋味，你却令我在猝不及防时，让它们倾泻而出；有多久不知道害怕的滋味，你的一个眼神，却让我恐惧得不知所措；有多久不知道，握住一双手会让人幸福得发抖，可是，我，现在……唉，小枫，有时候我恨自己，在你面前我失去了自我，但是，我情愿，因为更多的时候是快乐。”
　　贺远峰绽露的笑容如绽放夜空中灿烂的烟花。冉枫愣住，原来男人的笑容也会如此炫目。
　　“小枫。”
　　“哎。”
　　“小枫。”
　　“哎。”
　　“小枫。”
　　“在这呢。怎么了？”
　　“没什么，就想这么叫你。我还想……”
　　贺远峰轻轻咬住冉枫的手指。
　　温润的舌尖，让冉枫的身体有虚脱般的无力。
　　“贺远峰，你别这样！好讨厌。我，我要回家！”
　　冉枫拼努力抽回手，跌坐回座位。
　　“小枫，你的脸红了，你不知道有多好看。”
　　贺远峰如醉酒般沉溺的声音，再度让她心旌动摇。她你心挣扎着“不可以，不可以，再这样下去那个被溺死的人会是自己。”她几乎是拼尽全力喊道：“贺远峰，你再这样，我真生气了！”她大口吐着气，垂下头，不去理睬对方。
　　良久的静默。
　　“我又不留余地的让他难堪了。”冉枫心中不自觉念出这一句。让她禁不住侧头去看他的表情，却与贺远峰含笑的眼睛相遇。
　　“小枫，第一次看见你慌乱的样子，好可爱。对不起，我让你紧张了，可这是一个男人的正常反应，真的，我已经在极力控制了……”
　　“你讨厌。”冉枫尚未恢复平静的脑海中找不出合适的措辞。
　　“好，我讨厌。”
　　“你讨厌得要命。”
　　“对，就像跳到你脚背上的蟾蜍一样讨厌。可是，你是我见过的最胆小的老虎鱼。”贺远峰宠溺的眼神不曾离开冉枫的脸。
　　冉枫再度慌乱地转过头去，俩只手重重的搅动着。那语气，那眼神，还有刚才让人止不住悸动的温暖……曾渴望过，而此时，又在指责所给予的人……
　　良久，冉枫嗫嚅道：“对不起，我不是……”
　　“又说对不起，坏丫头。小枫，是我心急，我们小枫是一块未经渲染的画布，我却是一个蹩脚的画家。”贺远峰轻轻揉揉冉枫的长发，目光温柔得如夜空的星光。
　　我还纯净得如白纸吗？曾经的感情纠结让我痛不欲生，不求回报的付出让自己心如粉齑。贺远峰毫无保留地将他的过去陈述开来，而我呢？他不问，就可以当做一切从未发生过。我能否平静且平淡的，如同讲述一个故事一样讲述那段感情。不会，我会锁定。我生命中最珍贵的片段，不会与任何人分享。
　　一种愧疚啃食着冉枫，从未有过的，对贺远峰的……
　　贺远峰注意到冉枫的沉默，心里又暗暗紧张。他轻轻摇摇冉枫的肩膀。
　　“小枫，你别这样。我保证，下次我绝不……”
　　那乞谅的语气，无形中加重着冉枫的歉疚。“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冉枫心中重复低喊着。，迅速伸手掩住他的嘴，又急急地抽回来，动作如触电般的敏捷。
　　贺远峰的眼中充斥着笑意。
　　“你这只狡猾的小老虎鱼，不知以后我要花多少心思才能逮住你。”
　　“吃一堑在不长一智，我看我就是木鱼了。”冉枫筋起鼻子，龇出亮白而整齐的牙齿，露出猫一样的笑容。
　　“这样多好，”贺远峰揉着冉枫的头发，“笑起来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真想让人远离所有的纷争，永远沉溺在这笑容里。小枫，最怕你沉默。你沉默时总会让我紧张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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