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枫叶染

　　冉枫揉揉略显生涩的眼睛，使劲儿直了直腰。近三个小时的筋腱吻合术已让她有掩饰不住得疲惫。虽然空调开放，可手术服的背部已湿透一片。冉枫摘去手术帽，擦拭着脸颊的汗水，静静站在窗前，望着远处，一言不发。唐晓瑶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去给她准备干净的工作服。
　　穆主任关切地看着冉枫说：“小枫，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这一阵子状态不太好，如果太累了，休息几天，想妈妈了，就回家看看她。”
　　冉枫轻轻摇摇头：“没事，我挺好的，可能有点累了。”
　　“小枫，你家远，这又没有亲属。工作这一块儿，穆姨挑不出你一丁点毛病，我完全放手，也放心了。可是，要是闲来寂寞，没处可逛了，你不去穆姨那，我可挑你的不是啦。”
　　“您知道，我嘴馋时，想吃家的味道时，还少往您那跑了吗。今天，主任有那么点点啰嗦呦。”冉枫故作轻松地说。
　　穆老太双眉俏皮地弹了一下：“好了，好了，这就走了。”待要转身时，又似下决心般回过头来“小枫，陈傲回国了，你知道吗？”
　　冉枫没有她想象中的反应，只是淡淡的、淡淡的点点头。目光有些飘渺，似看向她 ，又似已穿过她。
　　穆主任接着说：“是乔羽告诉我的，陈傲软磨硬泡向他打听你的近况，乔羽招架不住，招了，让我狠狠说了一顿，这混小子，也难怪你当初看不上他，做的事就是让人说不出一个好来……”
　　“好了，穆主任，陈傲我们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况且我也很牵挂他……”冉枫语气略有停顿，“牵挂他生活得怎样。再说，我也很好，有什么责怪乔羽的呢？你就别怨东怨西的了。”
　　“这就好、这就好。”穆主任如释重负的舒口气，“这些日子，为了这事可把我担心坏了。你说的也是，根本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穆主任，科里每年外派一名医生进修学习，我写了申请，如果符合条件。我想去。”冉枫依旧平心静气。
　　穆主任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她见冉枫又转头朝向窗外，疲倦的似乎连话也不想说。
　　“ 那么般配的一对年轻人怎么就分开了呢？分得又是那么不忍不舍。这个乔羽，说是我儿子，我问他什么，那头要得跟那破浪鼓似的。我真是老了，看不懂啊，反正小枫一定没错。”穆老太心里暗暗说。

　　冉枫拒绝了唐晓瑶的陪伴，一个人静静回到“桃源”。
　　这个曾经让她空暇时，就急于奔回的小屋，此刻却有着让人心悸的清冷。她轻轻晃动着摇椅，却不知自己要去想点什么。只是觉得累，从身体到心理，已有极度的疲惫。如果有来世，冉枫决定要做一个男人，无微不至地去爱他钟情的女人，而不是让那女人像自己这般无助。
　　“来世？还要来世，今生我已如此苦楚，还贪心什么来世……”冉枫默默地苦笑着，将头靠在椅背上，长发如黑色的缎带轻轻垂落，如一落千丈的心情。
　　她轻轻合上眼睛，希望就此睡去，就此完成生命所给予的这一天的任务——苦闷、痛楚……

　　“万世沧桑唯有爱是永远的神话 潮起潮落始终不悔真爱的相约……”手机悦耳的铃声悄然响起，可冉枫整个人几乎从摇椅中弹起，她瞪大眼睛，抓起手机的手如痉挛般的颤抖。这是她专门为他设定的铃声。冉枫已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未曾响起，这曾经能让她在梦里笑醒的铃声，如今却让她的心有被切割般的疼痛。
　　冉枫使劲甩甩头，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嗨，陈傲，你好。”恍如他们刚刚分手，又再互道晚安般的平静。
　　“小枫、小枫、小枫，”陈傲的声音疲倦而嘶哑“本来答应过你，不再联络你。可是，可是我做不到。离你这般近，却不能听你的声音，看到你的人，小枫，这还不如让我聋了、瞎了。有时候真想有一场车祸，让我突然离去。那是，你或许会来看我，是吗？让我的灵魂冲你微笑，行吗？……冉枫已听出声音中的哽咽。
　　。
　　“小枫、小枫，诅咒我吧！用世间最恶毒的语言诅咒我，让我永生不得宁静。是我自私，这样我或许会安心一点。别说一切都已过去，别说你已忘记，别说你不在意，小枫……”
　　大滴大滴的泪珠字冉枫眼中滚滚滑落：“陈傲，没有诅咒、没有抱怨，我希望你快乐正如你希望我能快乐一样。无论如何，我都应该感谢你，让我有那么长一段随心所欲的时光。珍惜你现在的生活，努力去爱爱你的女孩儿，别再去伤她的心。陈傲，说再见吧。也许会发现今天是全新的幸福……”冉枫死死咬住手指，让疼痛镇定自己。
　　“小枫，离开你，我还有什么幸福可言吗？我知道，同样的错误我不能再犯第一次。小枫，你从未指责过我，从未向我哭闹。可是，我想让你知道，我对自己的错误，要用我活着的时光去品尝苦果。有时，也觉得无所谓了，没有你在身边，所有的日子都是一样的，没有起伏，没有色彩，没有爱……小枫，对你我不能，也不敢言爱了，可是，小枫，我想你，想得心都疼了……
　　那个笑容如秋日的天空般俊朗的男孩儿已泣不成声
　　“陈傲……”
　　“小枫，只要你允许我回到你身边而不鄙视我，我不在乎任何人的唾弃，不在乎背负任何沉重的十字架。小枫，只要你同意，我只要你同意……”
　　冉枫突然抿紧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
　　许久的静默后，陈傲长叹一声：“看我有多无聊，不敢去看你，怕你的眼神把我已破烂不堪的心再碾成粉，听你的声音已是一种奢侈，可享受这种奢侈之后，又要有更多的要求。我像一个嗜毒者，你就是我不想也不愿戒掉的毒，我宁愿沉醉于其中，直至死去。小枫，如果有来世，来世一定要等我，我要将自己打理得如白纸一般纯净，和你在一起，不再分离……”

　　冉枫的泪水决堤而出。
　　“陈傲，比我更难过的只有你，我为什么还要去埋怨你。你的煎熬或许只有我最明了，因为我们是最痛的两个人。命运已注定我们不能相守，可我从未选你忘记你，我已将我们共有的那段时光封存在心里。请相信，我从未后悔曾深爱过你。请相信，我真心的希望你快乐起来，活回那个自信、骄傲的你，那是我最想看到的事。”
　　“小枫，小枫，小枫……”

　　冉枫蹲下身体，将自己紧紧缩成作一团，身体有痉挛般的疼痛。她大口喘着气，眼中已没有泪水，可眼中已布满血丝。
　　夜风舞动，风铃叮咚。星星不知忧愁地眨着眼睛。这样美的夜，冉枫祈祷自己变成一块冰冷的石头，不想、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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