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1/仙2遥灵]解愁肠

　　“那,爹…画妖与灵儿娘亲,有什么不同呢”
　　“这…爹词穷,一时形容不过来呢.”李逍遥微笑,又加道:”但你灵儿娘亲她很会吟诗.”
　　忆如不禁来了兴趣:”那娘亲吟过什么诗”
　　李逍遥站起来,凝望窗外青青翠竹,低声道:”比如这首: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需誓言.昨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忆如看着父亲的背影,小女孩的语音带着稚气:”我还知道一首:仙灵仙岛藏仙踪,翩翩少年把仙求.仙宫仙女不相识,错把牛郎当情郎.”她天真地道:”那少年说的就是爹爹.爹年轻的时候一定也很英俊!仙女就是灵儿娘亲!可是…为什么娘亲说是错呢.难道她认为遇见爹爹是错的为什么娘亲作的诗,都这么悲伤呢”
　　她没注意到父亲的背影微微一颤,彷佛湖心激起涟漪那样微细不易察觉.
　　几番追寻,原也以为将是无缘.连誓言甚至一夜夫妻情分都可以忘却,原也以为昨日种种如水痕逝去,再难寻觅.原也以为一切是错,即将形同陌路.可当他们锁妖塔底终局聚首,记起过往亲爱恩情,要再展前卷相伴一世时,却不料其人中道而亡.从此活下来之人忧思漫漫,茫然问苍天,何以久别离.如何这长相守得来不易,这般的教人求不得.
　　“如儿…那是爹年轻时糊涂,吃了忘忧蛊,失忆忘却你娘亲,惹她难过.”
　　忆如只听父亲传来的话语平和依旧,似是提起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往事,如一首温柔细腻,却永远唱不清道不明,无人可解的曲调,散失在过往的时空某处.却不知记忆清晰犹如昨日的种种,转眼竟已是经年,岁月沧桑离合,那些藏在往事后的情绪,如潜流一样在心底过了一遍,流过那永远不愈合的伤痕,引起隐隐疼痛.
　　“爹,对…您跟我提过的.我六岁那一年,您染着风寒在仙灵岛教我观音咒.只是您当时说是观音菩萨,不说是娘亲.”
　　李逍遥微笑:”是…当时如儿还小,爹只担心说了,如儿不明白.”
　　“可是爹,如儿现在明白…您思念灵儿娘亲八年了.您都不忘记.如儿有时会想,您的记忆力实在太好了呢…”
　　李逍遥失声一笑.
　　“忆如,”沈欺霜柔声略带责备道:”小孩子家,这样说自己爹爹!”
　　忆如扁了扁嘴:”我只是说出我的想法嘛!每次你们提到灵儿娘亲,都刻意回避.现在我要知道了,又不让我问太多.可是我明明已经知道爹对娘亲的感情很深很深…就像爹对如儿一样.”她说着便跳下椅子,过去抱着李逍遥,将小脸贴在他身上.而李逍遥也抒臂抱着她,脸上温暖笑意盈然:”是…如儿.爹永远爱你与你娘亲.”
　　“爹,以后都有如儿陪伴着您…您说过,如儿跟灵儿娘亲长得很像.您望着我,就如同望着娘亲一样.”忆如抱着父亲,闭眼柔声说:”我会同娘亲一样照顾爹爹,疼爱爹爹.爹…您不要再难过,好吗”她抬头望着李逍遥,眨眼问道.
　　李逍遥微笑着,半跪于地紧拥着女儿,闭上双眼,似是极力忍着某种疼痛.怀中幼女暖暖的温度,细柔的发丝摩擦着他脸颊.她的身上有着他自己与灵儿熟悉的气息,她便是他心头血肉,不可分割的一块.良久,他终于缓了一口气,柔声道:“你灵儿娘亲虽然走了,但是如儿…你是你娘亲留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

　　沈欺霜怔然看着他们,不觉鼻酸,眼中流下泪来.一旁的小虎也是眼眶微红,别过了头去.李逍遥站起身来,望着他们笑,略带歉意:”这鄙人的失态,全教你们见着了.”
　　“李掌门…”沈欺霜哽咽道:”您千万别这么说.您是一个再重情重义不过的人.欺霜之前不明分寸,存心试探,言语冒犯了您…”
　　“这又是什么话.”李逍遥笑道:”你们为我与如儿千里奔波,让我父女能再相见,出得画轴.逍遥感念尚且不及.欺霜这样说,岂不显得见外…尽管,”他微笑,半是自嘲半是调侃:”你这样七窍玲珑心的人,使我在你面前,直是无所遁形,羞愧不已.”
　　“李掌门…”沈欺霜垂头,轻声道:”如此人之常情,何必惭愧.欺霜说话不知轻重,却是诚心敬爱您…您是一个真正有情,乃至于能勇于承担,心怀天下的人…愿您不要再为此事自责,还请为天下苍生与忆如,莫太悲感,善自珍重…”
　　她说着,抬首望李逍遥,见他微笑起来,目光中浮起一片和暖之色:”逍遥何德何能,得此珠玉之言.我当铭记在心.”他又微微一笑:”谢谢你…欺霜.”
　　忆如好奇地望着沈欺霜:“沈姐姐,你为什么又哭呢惹得小虎哥也跟着你难过.”她说着,找出了怀中帕子,走过去爬上长椅,替沈欺霜拭泪,又将帕子塞到她手中,笑道:”这是小虎哥的手帕.”
　　沈欺霜温柔望着忆如,抚了抚她头发,心想我们哭都是因为你爹爹啊.可惜童心童语,忆如小小年纪如何能懂得这许多.忆如抱住她,睁眼望着外面,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着依然望着她微笑的父亲:”爹!我们来的时候外面是晴天…仙灵岛的冬天也不该这么冷,而且也不会下这么久的雨.这画轴中的天气好奇怪喔!”
　　小虎也忽地想起现在是隆冬,怎么倒似清明时节一直下着绵绵细雨,半日不停,偏又异常寒冷.难道画轴中的时令也与外面的世界不同他望向壁上挂着的月历.李逍遥在上面做了记号,以计算身在画轴中的时间,最后一个圈正好是圈着一月初三,一点没错.小虎只觉这画轴中就连天气也透着诡异,不禁问道:”逍遥大哥,这天气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下着雨”
　　李逍遥点头道:”是,从我回来后便一直是如此.”他走到窗边,含笑:”当年灵儿曾说,这雨是最诗情画意的.我如今看着听着,却觉任它点滴到天明的滋味,大是不同.整日听着雨声,一面等着你们,担忧忆如…这段日子虽清闲无事,却也真是难挨.”
　　小虎怔然望着他,终于明白为何逍遥大哥脸色有些苍白.原来是这画轴内气候诡异,这雨竟一连下了月余,使人不见日光.沈欺霜细细思量这平淡话语中的意味,但觉这岁月无情,一去不回,只有长伴人行的思念无声无息,痛在心底.寂寥亦无边无尽,望不到尽头.天明了,雨却不停.当年诗情画意,而今感叹伤愁.试问那曾经温暖含笑望着他的妻子,茫茫然生死相隔,要何处去寻.她抬眼见李逍遥依然垂首微笑,忽然明白了那一直温和坦然的笑意之下隐藏得极好的心绪,其实与外头仙灵岛凄凉飘摇细雨有何差别.画轴中的幻境随着人心变化,就连气候也是.这仙灵岛的雨,不是冬雨,不是梅雨,而是画轴中人的心雨.
　　这心雨,在画轴中的仙灵岛下了两个足月.而在李逍遥的心中已是下了整整八年.在那往后的数十年岁月中,还要点点滴滴的下个不尽,落个不休...
　　她想到此,恍然一悟,心中一痛,泪水便又滚落脸颊.小虎温柔望着她,轻抚她背,心知她本来身世堪怜,又刚刚失去了四位师姐妹.这回经过了画轴的考验,又见到李逍遥,同是一断生离死别的故事,难免悲感伤情.
　　李逍遥却回头笑望她:”欺霜,这又是怎么的莫不是我又说错话了.外头下雨,怎好让里头也跟着下雨.”他含笑望着沈欺霜.意思是笑她多愁善感,动辄流泪.
　　沈欺霜望着李逍遥,不由破涕为笑.方才那沉闷哀愁气氛便一扫而空.小虎也笑起来:”逍遥大哥,你不知道七七就是个爱哭的.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在哭呢.”
　　“小虎哥!”
　　“哦”李逍遥笑道:”你听我的故事听多了去了.现在何如换你同逍遥大哥说说你们的故事”
　　“李掌门,您怎么跟小虎一起取笑起我来.”沈欺霜急道:”再不回去,千叶禅师要担心的.”
　　忆如一旁拍手笑起来:”哎呀,让老禅师多等一下没关系啦!我要听沈姐姐跟小虎哥相遇的故事!”
　　“这…”小虎见这父女俩居然一唱一和,拿他二人取笑,也窘迫起来,道:”七七说的是.逍遥大哥,我们回去再说…”
　　“好.回去了,可不许赖.”李逍遥笑道,看了看桌上杯盘狼藉:”这些碗盘...”
　　沈欺霜笑着接道:”就留给画妖们处理吧!”
　　几人皆是大笑起来.

　　小虎拿出传音法螺,正要吹响之际,瞥眼望见李逍遥一手牵着忆如,望着窗外,另一手却是紧扣住了腰间的七星剑.侧面望去,隐约能看见他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第二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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