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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
十一月的洛阳笼罩在连绵不绝的秋雨之中,雨势虽不大,却像丝线般绵密粘稠,将青灰色的瓦房、石板小路润上了一层水色。天空灰蒙蒙的,像一团化不开的浓雾,低沉的压在向天阙翘起的屋檐上。水流顺着屋脊蜿蜒而下,最终在檐角汇聚成一片,滴滴答答的落下形成一幕天然珠帘。
天色渐渐转暗,路上行人逐渐稀少,各个商铺也陆续打烊收摊。这样的时辰这样的天气还有几人会出门在外不归家呢?街上越发的冷清起来,紫夜抬头望了望天,又扫视了一圈只有几片枯叶在风雨中飘摇的街道,估摸着不大会有客人上门。便弯腰将身侧的门板将它们整齐的堆叠到门上。
“姑娘,请稍等。”清亮的声音从门板后传来,一只白净的手搭在了她手中的木板上,半张清秀脸庞从还未来得及合上的缝隙间露出,对着她微微一笑。
“公子,小店打烊了,您想买布请明天再来。”紫夜嘴上说着拒绝的话手上却停止了动作,她将木板放到一边,但也并没有完全将门打开,两人隔着道间隙相视而立。
石沐举着一把油纸伞静静的站在雨中,一身锦衣被雨水打湿了大半,几缕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前,衬托出他柔和的面部曲线,背后氤氲着乌云的天空偶有闷雷作响,让人觉得他仿佛是从一幅画中走出。
他掸了掸衣袖上的水渍,继续温和的说:“姑娘我家在城郊,可以让我进来暂时避一下雨么?”
萧紫夜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默默的拆去了门板,略微朝里站了站,替门口的年轻男子让出路。
石沐只当她默许,收了雨伞走进店里。屋内琳琅满目的布匹丝织物吸引了他的注意,身在世家的他对这些做工考究纹样细腻的奢侈品颇有见地,走到货架前一边欣赏这些绫罗绸缎一边和屋子的女主人搭起了话。
“有什么中意的么?我给您包起来。”不知何时,紫夜已从内室端来了一壶热茶,她将暗黄色的茶叶注入一只素净的白瓷杯中,随着白色热气的蒸腾上升,浓郁的姜汤香气在屋子里弥漫开来。“公子喝点姜茶吧,小心染上风寒。”
“姑娘你一个人住这里吗,一个女人家经营起这样的店铺很不容易啊。”石沐环视了一圈眼前的店铺:红木质地的桌椅表层包了油亮的漆,桌案摆放着一对麒麟镇纸雕刻得栩栩如生,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沥青地面纤尘不染,两只绘有仙鹤图样的瓷瓶立于案几两旁,一盆吊兰在靠近门的地方缓缓垂下。店铺虽不大,却在优雅中隐隐透露出店家的财力。毕竟在这刚刚结束兵荒马乱的年代里,非贵族之家大多连温饱都无法保证。
“家父奔波操劳一生留下的积蓄也就只够开一间这样的商铺,现在我和母亲同住。不求有多大的富贵,只求能平平安安守着这家店度过一生。”
“姑娘就没想过嫁人吗?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子求亲队伍怕是要从这里排到城脚了吧。”石沐接过萧紫夜递来的姜茶,揭开盖子吹皱平静无波的水面,他轻抿一口,让甜中带辣的汁液灌进腹中,姜汁的热度从胃部慢慢升腾到咽喉,这让他觉得很舒服,整个人也变得懒洋洋的想多找些话说。
“您就别再打趣我了,像我这样出身低贱的女人哪能跟名门千金比,我只希望未来的夫君能是个踏实人,能好好照顾我的母亲。”
原本昏黄的天空在不知不觉的闲聊间转为了暗青色,雨渐渐变小,虽还在下却像春日里飘散的柳絮般微不可见,只留下一层朦胧的湿意。淡淡的新月爬上枝头,月影下楼宇树木被拖出长长的影子。街角处几户人家窗口透出烛火的光亮,一缕缕白色的炊烟无声无息散入这落雨的月空中。
萧紫夜将一只点亮的蜡烛插入通往二楼的走廊墙壁上,又将一只牡丹灯笼递向面前的石沐。火光将她白皙的脸庞染成美好的玫瑰色,清丽的五官在这明暗交错的环境里增添了一丝不似平常的妩媚。她手提灯笼信步走来,烛光摇曳间让石沐有种错觉,觉得包裹这曼妙玲珑身躯的紫衫似乎无风自动。
“天色不早了,如果没有什么事公子该回了吧。”她将灯笼递到他手上后淡淡开口,二楼传来呼唤“紫夜”的沙哑声音,她抬头望向楼梯的尽头连声答应:“哎,妈,我马上来。”然后转头对石沐说:“公子,该回去了。”
“差点忘了说正事。”石沐用扇子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从袖中掏出一绢丝帕,上面绣着彩云追月的花纹“这是我妹妹拜托我拿来让你瞧瞧的,今天我出门办事,她让我顺路捎来的,并想让姑娘你指点一下她的女红。小丫头脸皮子薄,不好意思自己拿过来。”
萧紫夜接过绣帕正反翻看了一遍,微微点了点头说:“手工还不错,针脚缝得很精致,看得出花了心思,但技艺生涩了点还需多加练习。”
“萧姑娘的手艺在洛阳首屈一指,瑶儿听到你这么说她一定会很开心。不知是否愿意上门指点一下小妹,她快要出嫁了,怕女红不好被娘家人耻笑。”
“但我还有店铺要打理。恐怕抽不开身。”
“姑娘不用担心,这几天我们石家会负担姑娘的工钱,一两金一天如何?”
一两黄金在平常百姓家绝不是小数目,一两白银就足够一个五口之家开销用度数月之久,然而对于世家贵族来说一两黄金不过是拿上赌桌仍显寒酸的添头。
萧紫夜沉默了一阵,默默地将石沐送至门口,黑色的眼瞳里反射出灯火照耀下男人的身影,看着他撑开雨伞后微笑的注视自己等待自己的回复。半响方开口说:“这件事我还得和母亲商量商量,明天你再来找我可好?”
将石沐送出门后,她退进了这家属于自己的店铺,重新将门板铺回门上。当最后一块木板隔绝了屋内与室外的联系后她整个人仿佛脱力般的靠在了门上,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房中的空气,淡淡的幽香在她鼻尖缠绕。她重新站直身体,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向二楼走去,母亲在呼唤她,耽搁了这么久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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