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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多深只有自己不知
北方的冬天总是那样漫长持久,寒冷会持续到四月才会被似锦而来的春风驱赶。
而现在,只是寒冬腊月,年关将近。
“不错,不错。”夜鬼哭里,徐鼒正对着眼前的一对璧人连连点头,“我当时猜你去了武当山,看样子还是不够了解你。”
一直担心齐佳因为齐父的事情而更加惧怕婚姻。防卫心极重的人,有太强的自我保护能力,但也会因此失去爱与被爱的机会。
爱或不爱,一直是齐佳生命中最难的课题。而如今,一切迎刃而解。
“就知道你能摆平她。”徐鼒一向自信,如果那些事情是关于齐佳,她就更自信。
齐佳眉角一挑,“我以为你才是会到处找我的那个,你不但没找我听说还出差了?”
“要不是我你哪有机会抱得美男归?”徐鼒像个盼着女儿出嫁的“后母”,希冀着参加一场盛大的婚礼,“什么时候结婚?”
“年后,先去领证。”
袁界平曾觉得那些去结婚的人再傻不过,但此时此刻,确实有一种甜蜜在心里,说不出道不明。
张凯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坐着。
忽然间,气氛有些凝滞。
齐佳像是突然想起来,对袁界平说:“对了,我跟编辑有事谈,先回去,用视频方便些。”
“好,我去开车。”
徐鼒就:“咱们也走吧,明早还有会要开。”
于是四人一同出了酒吧,齐佳和徐鼒站在门口等着各自的男人开车过来。
“小佳,你想好了?”
“先放手的是我。”齐佳紧了紧衣领,却因为看到徐鼒戏谑的目光而立刻停手。
徐鼒知道,那是她焦虑时的小动作,“你不爱他。”
“爱又怎么样?打着爱的旗号,却还不是...”齐佳知道自己对袁界平是有感情的,却不知道这份感情有多深,“与其那样,不如找一个爱自己的人。既然他肯回来,就是他了。”
徐鼒真的不知道齐佳是天生淡漠,还是后天养成,那样的神情像极了自己见过几次的齐母肖华。
决绝的认命,带着倔强。
“见过廖单清了吗?”
齐佳奇怪徐鼒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你和宋阖怎么都这么问,廖单清找我吗?”
“没什么,之前你突然不见,他很内疚呢!”
既然她不知道,徐鼒觉得就没必要徒增烦恼了。
“帮我转告一声,谢谢他收留我一晚。”
“为什么要我...”
徐鼒的话被一声巨响截断。
马路上人不多,但周围店铺里立刻有些人循声出来,“出车祸了!”
毫无来由的,齐佳心里咯噔一声,像是有某种东西坠落。
“有人被撞了!”
人群纷纷像马路中间聚拢,有人打电话报警,有人叫救护车,有孩子的哭声,像是有一股吸力一般,齐佳无意识的走向人群,挤进去。
“袁界平,你挺住!你睁开眼睛!”张凯柔润的嗓音因为嘶吼变得沙哑。
他身上看不出明显伤痕,血色隐藏在黑发间,蜿蜒着,狰狞向前,腥红的颜色在地面上留下暗红的痕迹,最后浸湿了路边的白雪。
满世界都是鲜红,都是血腥。
“界平...”
不久之前,他说,你真的很上镜。
他说要想办法在天河机场举行婚礼,因为那是他们相遇的地方。
他说女人还是矜持些好。
他说我们过年之后就去领证,然后争取三年抱两。
他还说,再不走了。
“袁界平!你醒过来!醒过来!”齐佳推开张凯,继续做着人工呼吸,按压他不再起伏的肺部。
“醒过来,醒过来...”
急救室外,徐鼒一脸疲惫、憔悴;张凯忧心忡忡,却又什么都不能做。
宋阖很快赶来,却只静静的站在门外,透过门玻璃看着里面。
冰冷的手术台旁,齐佳用温热的毛巾为袁界平擦身。他的手臂不再温热,阳光般的笑容也不会再有。可是,由始至终,她不曾哭过,没有一滴泪。
“小佳,我来吧——”宋阖走进去,拿过她手里的毛巾,“后事我来处理,你先回去休息。”
徐鼒也跟了进来,“小佳,先回去休息,这样袁界平才会走的安心。”
齐佳推开宋阖和徐鼒,抓住张凯衣领,拉着他抵在墙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凯,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是迁怒,不是发泄。她只想知道事实。就在自己站在路边等他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昨晚他们都没喝酒,就是因为要开车。停车的位置只隔一条街,怎么会出事?
“小佳,小佳!冷静点儿!”徐鼒试图拉住她,却只是徒劳。
“袁界平为什么会在马路中间?”
“我...”张凯语塞。
宋阖这时过来,冷不防的给了齐佳一记正打在后颈上,然后接住瘫软的齐佳,说:“她需要好好休息,你们先回去吧,医院这边我会找人来善后的。”
凌晨两点,黑色的私家轿车连闯了几个红灯,终于停在一栋公寓楼下。
“喂,宋阖,我已经到了,你在哪儿?”
“我车停在马路对面。”
廖单清跑过去,“怎么回事?”
“那也是我要弄清楚的。”宋阖透过车窗看着昏睡的齐佳,眼中写满了痛楚和心疼,“想来想去,还是只有你这里。回大伯那里小佳肯定不愿意,她自己的住处又到处都是袁界平的东西,我怕...”
“先上去再说。”
廖单清打开车门,抱起显得纤弱的齐佳。
安顿好齐佳,廖单清在阳台找到宋阖。
一门之隔,室外的气温有零下二十多度。
两人就这样站在阳台上,廖单清不说话,宋阖则一连抽完了五根烟。
“从没见你抽烟抽的这么凶过。”
宋阖终于掐灭了烟,说:“小佳说我是个只会读书的人,所以教我几招防身用。却没想到,今天用来制伏她自己。”
就在不久之前廖单清接到齐佳的电话,知道了她与袁界平要结婚的消息。
可就在刚才,宋阖说,袁界平死了。就死在夜鬼哭外面,是车祸。
虽只见过他一面,但廖单清认为袁界平不是一个会如此冒失的人。
“当时只有张凯在场。”宋阖鬼使神差的说出来,却立刻觉得自己的怀疑毫无根据。
但这话在廖单清听来,却好像抓住些头绪,“小佳说过,张凯对她好像...”廖单清欲言又止。
“一个男人,真的可以心里爱着的是一个,而要娶的是另一个吗?”宋阖不知道自己是在说张凯,还是说的本就是自己。
相遇太晚,放手太早。
到底,是错是对?
低温似乎让廖单清此时此刻更加清醒,也更加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是,我不可以。我要娶的,始终都只有齐佳。既然上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那齐佳就只能是我的。”
“单清,”宋阖叫住转身进屋的他,“齐佳看似坚强,但其实...”
“我知道。”
“张凯我会去找,小佳,就拜托你了。”
不论张凯是不是和袁界平的意外有关,他都在同时伤害两个对宋阖来说最重要的女人。如果爱,就不要伤害;倘若不爱,就更没有了伤害的理由。
送走了宋阖,廖单清觉得自己没有丝毫睡意,就靠着床边坐在地板上。
“下雪了。”
已经记不清,这是今年冬天的第几场雪。
“记得每次下雪的时候,你都会消失很久。后来才知道,你是自己躲起来看雪。”廖单清仿佛又看见她站在窗前,走廊里总是很冷,让她总有些苍白的脸带着丝红润。
齐佳,终究还是爱着袁界平的。
就算她自己不知道,就算袁界平不知道,但,她终究还是爱他的。
后知后觉,却更伤人。
想着这许多,看着眼前的她,廖单清反而渐渐沉入睡梦中。
手机的震动在地板上更加明显。
廖单清睁开眼,意识到自己是就这样躺在地板上睡着了,还睡了一夜。
窗外仍是一片漆黑,借着床头壁灯的光线看去,廖单清心里突的一下,“齐佳!你在哪儿?齐佳!”
枕头上的凹陷仍有余温,人走不远。
廖单清跑到门口,余光却看见阳台上的身影。
阳台门没关,雪仍在下。风夹着雪吹进来,像是有了灵魂般盘旋着摆出各种形状。
“小佳。”
“那天,就是我跟他分手那天,下了今年第一场雪。现在他走了,这会是今年最后一场雪吗?”
廖单清拿了外套替齐佳披上。
不会。
廖单清在心里回答。
她的雪,还有他。
齐佳病了,发烧烧的混浑浑噩噩,烧到不知今夕何夕。
只记得,似乎有人很多人来看过自己。
每天都能听见电脑键盘的敲击声,偶尔有人压很低的讲话声,有咖啡的香气,有烤土司的味道。
梦中,又见到他。阳光般的笑容,手里拎着行李,相机包背在身上。他挥着手,跟她说再见。
她问,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要很久。
“醒了?”
苍老而又陌生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关切。
坐在床畔的是一位老人,他花白的发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手里的拐杖轻轻敲打着地板,像是在平息着某种焦虑。
齐佳坐起来看着他,伸手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这儿是...”还记得自己之前醒来时应该是在廖单清的住处,难道自己这一觉是睡过去几十年?他已经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单清早上去了公司,你哥去买东西了,一会儿就回来。”
齐佳终于把心放回肚子,坐起身问:“您是?”
大门打开的声音让齐佳和老人一块看过去。
“爷爷,中午咱们吃...”宋阖看见齐佳,看她就那样靠坐着,同样看着自己,“小佳,中午喝粥怎么样?”
“好。”齐佳的笑带着疲惫,“爷爷要陪我一起吃病号饭了。”
“我这一口牙也掉的差不多了,喝粥正好。”
一切,自然的像是他们曾经每天都这样做。
一起吃午饭,一起聊天,一起避开那些伤痛的话题。
送走了爷爷,宋阖才说:“界平的父母来看过你,你却一直在睡。”
葬礼,在三天前,齐佳没有能够参加。
“他们一直在等你醒过来。”反反复复的发烧终于结束后,齐佳却始终没有醒转,直到今天。
齐佳只觉得是睡了一觉,只觉得袁界平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旅行。他在那儿等着她,等着有一天她也去那儿旅行。
第二天,依旧是冬季。它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变得短暂,又或者不再来。
“我自己进去就行,哥你先走吧。”齐佳微笑着挥手,看宋阖开车离开。
“您好,一共几位?”
穿着旗袍的茶馆服务员上前询问。
“有没有姓袁的...”
角落里,有一对老年夫妇站起来,望着自己。齐佳走过去,脚步却沉重起来。看着他们,那种被阳光照耀的感觉似曾相识。
没有人说话,袁界平的母亲忍不住落泪,然后紧紧保住齐佳,许久之后才坐下。
茶水已经开了几次,发出咕咕的声音。
“界平不常回来,但每次提到最多的就是你。”齐母再次红了双眼,“他没说过爱你,但我知道,他其实是爱你的。”
原来,在他们分手之后,袁界平曾回过家小住。
那段时间他什么也不做,常常一个人关在暗房里。
“咱们虽然没见过,但我们却早就认识你。除了工作,界平拍的最多的就是你。”齐母从包里拿出一只纸盒。
“这个,我想亲手交给你。”
沉甸甸的,齐佳打开盒盖——照片——都是她的照片,满满的。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间,不同的风景,相同的只有她。
淡漠的神情,偶尔浅笑的,也有嗔怒的,也有...都被他准确的捕捉到。
“这是他上次回去时留在家里的。”
袁界平的父亲一只默不作声,只静静的听,却免不了落泪。
齐佳突然发现,后知后觉的爱,不是只有自己。
原来,他之前用这种方式忘记她。
原来,早就爱到难以自拔,他们却都自以为是的认为可以没有丝毫留恋的离开。
原来,曾经以为的永远,脆弱的不堪一击。
“对不起...”
齐佳跑出去,抱着那一整盒照片,泪水不曾停过。
她要回去他们的家。
那里曾只是齐佳自己的窝。
但在他们决定结婚之后,袁界平搬了进来。
然后成为他们的家。
在这里,袁界平也有一间暗房。
红色的灯光下,每一处可以看见的地方都悬挂着刚刚洗好的照片。
一成不变的,都是齐佳。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俩都要在分离之后,永远失去之后,才知道,他们深爱着彼此。
“我和宋阖差点儿被你吓死。”
廖单清到这儿,看见的是敞开的大门还有蜷缩在暗房里痛哭的齐佳。
没见过她哭。
齐佳,从来都是坚强的。
那是一种让人心疼的坚强,柔弱的肩,却像是永远有力量去扛住任何打击,一个人,孤单的。
廖单清坐在她身边,不发一语,只是陪着她,不再让她是一个人。
宋阖赶来时,廖单清已经把脱力而昏睡的齐佳抱到床上。泪痕犹在,厚厚的被子上只留下她单薄的轮廓。
“宋阖!你要去哪儿?”
廖单清只去拿湿毛巾的片刻,听见大门被关上的声音,立刻追到门口,只看见宋阖大衣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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