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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回家过年
一
小小的古董店十分冷清,也是今天是大年三十谁不是回家团圆去了,还能有谁光顾这小店?就连平时总想装背景却反而会变成闪亮电灯泡的王盟也提早领了红包高高兴兴回老家去了。
王盟这死小子。吴邪在心里嘀咕着,平时看着碍眼的小伙计走了,这个店清净的有些不自然。吴邪和张起灵一起躺在贵妃椅上过着厚厚的毛毯舒服地靠在他肩上。
他闲不住,看着外面的雪花,戳了戳张起灵的腰窝,说道:“下雪了。”
张起灵从毛毯底下伸出手,给他掖了掖毛毯,然后就缩回去搂过吴邪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整个过程中都是半闭着眼睛,还没睡醒的样子。
也是,前几天吴邪被他害得发烧他就没合眼坐在床边伺候了他一天一夜。现在吴邪身上也不疼了头也不晕了一身的活力没出使,可张起灵现在就想找个安心的地方补觉了。
吴邪拉过他的另一只手玩着他的手指,踏实坐了一会儿,又闲不住了,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跟他絮叨着:“那不是隔壁饭馆老板家的儿子么?听说在外地打工,现在混出名堂来了才回来看看。啧,他是不知道他爸妈每次见到我都说他家儿子跟我一边大,不指望他混成什么样就想多见见儿子。”
张起灵不时轻轻哼一声,像只被顺毛顺舒服了的猫发出类似“咕噜”的讯号。
“家门口的小超市关了真不方便啊。前几天我去时老板跟我说他要回老家过年去了。刚刚刘家那老太太拿的是速冻饺子?嗤……她还跟我这说自己包的多好吃呢。我妈包的肯定比……”话总是酸溜溜的,捂着鼻子都能闻到一股酸味。
吴邪神色有那么一瞬的不自然,不过很快摇了摇头,欢快地提议:“别睡了。咱们去超市买速冻饺子吧。”
张起灵眼皮连抬都没抬一下:“难吃。”
吴邪回忆了下每年年夜的速冻饺子的味道,撇了撇嘴,转过身捏着他的脸:“可是不吃饺子怎么算过年?小爷我不就是小时候觉得有我妈呢所以自己不用学包饺子么……”忽然觉得鼻尖有点酸酸的。快奔三的爷们竟然在这儿跟个想家的小丫头似的有点难受。这也不能怨吴邪,多久没回家过个团圆年了?自从跟父母摊牌之后……
自从他俩在一起后,吴邪总在没事捏他的脸让他摆出各种奇怪的表情然后自己捂着肚子笑个不停。他习以为常并不多加理会,只是这次,他拉下了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就像很久以前他认真地对他说“带我回家”一样,深深地望着吴邪的眼眸:“回去看看。”
吴邪想了一会没有拒绝。他是真的受够了。
这些年,他只能远远地看着父母,不敢上前打一个招呼。这些年,每逢节假日都会看着别人家合家团圆自己心头却像压着块大石头。
可这能怨谁?他出柜被赶出吴家的大门,他是委屈,但是既然好不容易和张起灵走到了一起,他也不想放弃啊。他的父母还有家人、有朋友,没了他只会少一个儿子。而张起灵没了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吴邪拿出羽绒服、围巾、手套递给张起灵。张起灵却没有接。
“吴邪……你自己回去。”他不想吴邪好不容易回家看看父母还让大家被赶出来。他怕吴邪伤心。
就算在一起这么多年,他心中总是有些不安,他觉得吴邪不像他一样无所顾虑,面对世俗、家庭、责任,他怕他离开。被评价为“麒麟一笑,阎王绕道”的倒斗界天王张起灵其实没有那么坚不可摧。
吴邪看着他低垂着眼睑,把手里的东西全都丢给他。“瞎想什么呢,小爷我又没说要进家门。再说了你一个人在家没饭吃,我能放心吗?”这些年,他真是家庭事业两手抓,就跟养了个小白脸似的,可是王盟那臭小子偏偏只管张起灵叫老板,而且每天晚上还要被折腾……
吴邪想着想着就红了脸。
吴邪和张起灵踏着厚厚的积雪盯着冷风艰难地向公交车站走去。当然觉得艰难的只有吴邪一个人。
“死胖子,他娘的少吃点能死啊。那么胖就不怕卡在盗洞进不去。”吴邪把地上的雪想象成胖子狠狠地踩着。
其实不能怨胖子,吴邪家的小金杯太老了,本来就奄奄一息,恰好前一阵又胖了一圈的胖子来找他们出手点东西顺便撮一顿。那小金杯在胖子体重的虐待下,光荣牺牲了。所以现在吴邪就只能遭罪了。
在吴邪第N次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又第N次被风吹掉的时候,张起灵一手揽过他的腰,一手拽着帽子檐,保持着这动作往前走。
吴邪也没有不自在,这么多年了早被人围观习惯了,只是理所应当地帮身边人紧了紧围脖。
这个时候吴邪别见了帮自己拉着帽檐的带着粉红色手套的手,心里一阵暖意。
这双颜色奇特的手套是吴邪亲自织的。张起灵右手的两根手指出奇地长,没有合适的分指手套,又带不惯连指的。冬天的时候不记得抹油,总是会把手冻伤。吴邪嘴上不说其实心疼的紧,就从那时开始他天天把自己关在卧室对着电脑雪织手套。他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一个大老爷们跟个娘们似的学这个,所以一直是处于保密状态。这个神秘的活动还一度让王盟以为自家“老板娘”出轨了。当然,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在吴邪快把自己手扎漏之前,他还是指出了一副看上去有些杂乱的手套。
吴邪一开始只是想买些便宜的毛线练习,所以就买了最不受欢迎的艳粉色毛线,可这活实在是太累人了,他可不想再织一副。但这颜色戴在一个男人手上实在是太奇特,吴邪还是又买了点黄色的毛线在手套上仿造叙鸡内○裤缝了个鸡仔图案。看着歪歪扭扭的鸡仔,看着亮黄和艳粉组合在一起带给他的更加诡异的视觉冲击,再三思索,本着浪费是不好的行为的原则,他还是装作不经意状把这个手套扔给了张起灵。
“小爷我就看见这个手套和你内○裤挺配的,就买回来送你了,”吴邪吞吞吐吐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完无视了王盟“这么丑的手套”的吐槽狂奔回楼上。
闷油瓶当时是怎么说的?好像是淡定地上楼、锁门、把衣服脱得只剩下小鸡内裤、带上手套,然后很平淡地说:“确实很配。”就把他压倒在床上…… 吴邪连忙止住了让他心跳加速的回忆。手套的毛线不是很好,所以洗的次数多了颜色也变得淡了些。自从吴邪送给他这副手套后张起灵每个冬天都会找出来带上。对他来说,这是吴邪亲手做的送给他的东西,只要是吴邪给的他都一样珍惜。
二
老宅不远处有棵几百年的老槐树,营养足现在腰围都快赶上胖子了。吴邪远远地看见街对面走过来的提着菜篮子的父母,用堪比遇见粽子一样的速度拽过张起灵躲在了树后面,为了避免被发现,俩人紧紧地抱成一团。
吴邪静悄悄地等了几秒,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起母亲来。母亲穿着他偷偷托二叔捎回家的羽绒服,身子骨还算硬朗,只不过少了以前跟其他大爷大妈一起买菜的爽朗笑声,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沉闷。
这种沉闷他不是没见过,之前三叔总是不着家父亲急得嘴里直起泡,母亲记得嗓子总是哑的。只不过现在这种沉闷比那时多了些不知所措,铺天盖地压在吴邪的心口上。张起灵看着老人头发根冒出来的成片的银丝,顺着吴邪的后背拍着。
“妈可爱美了!以前半年去染次头发,说显年轻。你看咱妈这白头发都长出一大截了,怎么还不去理发店啊……”
张起灵没吭声,他想过离开吴邪,但他知道他不想,更不能。
“大嫂,不是说不用您出去买菜,我跟老三会带回来嘛!”
“嗨,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做吗……最近阿邪没给你打电话啊?大过年的缺不缺什么东西啊?俩大男人一块过日子肯定不精细……”
“您别操心啦!他那有老三和环子一起帮衬着呢……就是好几年没吃上热饺子了。要不晚上我让环子背着我大哥给他送点去?”
“这大过年的没饺子怎么行!晚上送去还不都凉了,哪有刚出锅的香!老二啊,你说这家里是造得什么孽哟……你大哥也是,死倔死倔的……我就这一个儿子,不久没孙子了吗……”
“我看我大哥那心里也悔着呢,要不今年把阿邪叫回来?这么多年了,心里这道坎也该过去了。”
吴邪想起他三叔背地里跟他说每年三十晚上那电话都是他妈让他二叔给他打的,她就自己挨一边抹眼泪,他爸就悄悄把电视声调小坐沙发山听着。其实全家人都希望早点团员,就是老思想在作祟,还有就是怕等他老了张起灵还那么年轻人下他一人走了。
这天底下的父母啊,就是怕自己一时的放纵让孩子走上了错路,所以才格外小心,格外不能原谅。
吴邪眼眶都红了,这时候二叔和他母亲就站在老槐树的另一边,一家人隔着树伤心着。张起灵一只手上下抚摸着他的背,一只手顺着他的头发,轻轻地用唇扫过他的眼睑,告诉他莫哭。
“成!背着那死老头子把他们叫回来,到时候他说什么也没用了。对了,那孩子叫什么来的?起什么灵的……名字怪不吉利的,听说还是跟他三叔一个行当,跟老爷子以前那事还关系不浅……那行当里哪有好人啊!你说我们家阿邪会不会吃亏啊?”
“他心性不错,都是古时候规矩逼的,也不容易。他待阿邪挺好的,就阿邪那跟我哥一样死倔的性子也亏得他受得了。”
“那可不行!听说以前家里不太幸福的孩子都特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你说万一他以后想要孩子了,我们阿邪可怎么办啊!跟道上混的,他身手肯定不赖吧,心眼肯定不少吧!要我说啊阿邪得着一个自己管得住的,要不然这日子怎么过啊……这刚结婚的小夫妻还有因为媳妇不会做饭离的呢,他们俩都不会做饭,那还不天天抄啊……”
吴邪记忆中他没看过母亲哭,他母亲是那种家里一切都听丈夫,但在外面强硬地可以撑起一片天。小时候别人家孩子考不好全都是怕被父亲用皮带抽,他是怕被母亲用鞋底扇。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此刻说着语气里竟带了几分呜咽……
他闭上眼睛,把手伸进张起灵的后腰,用脸蹭着他的脸,他现在急需面前这个人给他温暖和回应。
“您别瞎想了,我这就给阿邪打个电话。”
“你赶紧打!我今天可得好好看看那孩子!”
听到这,吴邪没那美国时间学着娘们思考自己亲情与爱情哪个更重要的伟大命题了,他赶忙抽出手翻找手机,起码要趁电话播过来之前调成静音。
命运不如意十有八九,在张起灵终于帮他找出手机的同时,铃声想了起来——为了防止张起灵不管不顾缠着他时漏了客户的电话,他的铃声调到了最大声音,就是几遍他醉生梦死也能听到它的嘈杂。而现在慌了神的吴邪也不知道是先按掉电话还是先走出去,毛手毛脚地踩在了冰上差点直接给外面那俩人壳个响头。
型号张起灵的功夫不会因为天天被“包养”而退化,他眼疾手快地拉住吴邪胳膊往自己怀里一代,一只手自然地搂过吴邪的要帮他站稳,接着扶了扶他的后脑跟安慰受惊的秃小子似的。
此刻,估计大家心里都同时响起一首耳熟能详的儿歌:“胡噜胡噜毛,吓不着……”
这要搁平时,吴邪肯定一脚踹走对他毛手毛脚的张起灵,一边带着点骄傲地说:“你当我是傻小子啊!”
但这会可是当着他家人的面,尤其还有刚准备试着接受他性向的母亲的面,他的脸一下子红地快赶上家门口的大灯笼了,木讷地吭哧了半天,就吐出了一个字:“妈。”
三
吴邪妈妈看见吴邪的一瞬间收敛了脸上的情绪,就走过去对着他后背狠狠一掌,然后把菜扔给他。“还不赶快回家,今天大风降温。”
看来他妈天天早上在西湖边西泠印社旁的太极拳真没白练。他呲牙咧嘴地提着菜篮子跟着母亲后面装乖宝宝。他知道这算是原谅他的表示,它是开心的,但同时担忧每减少半分——因为他母亲生疏有理地说:“这就是张起灵吧?大过年的要没出去上我们家坐坐?”
至少有个开始总是好的。
回到家就看到坐在正堂喝茶的奶奶和父亲,他奶奶看见自己孙子终于回家了可高兴地不得了,同时可以忽视了戳在一边还算赏心悦目的背景化张起灵,吴邪的父亲看自己母亲这样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板着脸在那接着喝茶。不过是个明眼人都知道他其实也高兴着呢。
张起灵这边没人搭理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这跟以前太不一样了,以前一起下斗都是跟不认识的人一起,别人也不搭理他,他更是乐得自在,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天一个人发呆。
但现在嗒想要试着去融入这一家,却发现周围没有一个人允许他的融入,而仅有的吴邪正被他们围在中间。他觉得那一圈的人就像是一堵现实堆砌起来的墙,把他和吴邪分隔开来。
他忽然觉得以前什么长寿啊什么秘密啊都不是他们之间的阻碍,而亲情温和地如空气版挡在了那里。
他只能站在那里一直一直看着吴邪,看着他越发鲜活的笑。
吴邪也发现了张起灵的举足无措——他知道这个词并不适合形容他,他从来都是镇定自若的,好像天塌下来他也能顶着。但现在他就像刚失忆一样,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无法加入也不能远离。那时他还能毫不在意周遭的一切把自己包裹在秘密之中,现在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吴邪忍不住笑了,安抚似的给一直看着他的张起灵使了个眼色,让他先随便找个地坐。
他知道每次张起灵不安无措的时候就爱看着他,一直一直看着他,好像眼里的就是全世界。他带他去买衣服,他对着成片的样式会看着他;他想吃他做的饭,他看着摆满一桌子的材料会看着他;他们出去吃饭,有小姑娘冲他抛媚眼他,会看着他……
吴邪这时长期被压抑的男性尊严才得到满足,心中那份不安定才会得以释放。他知道没了他,张起灵真的无法在这个世界像个人一样生活;他知道他不是万能的,只是个普通的人;他知道就算他在斗里总给他添麻烦,他也不是他的累赘;他知道他享受着张起灵给他撑起来的世界的同时也在帮他撑起一个世界。
奶奶最先发现自己孙子的心不在焉,她看着自己的孙子跟张起灵的眼神纠缠在一起,仿佛他们根本不需要言语,彼此的世界是相通的,只消一个眼神他们就能知道彼此的想法。
奶奶一直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不过,悄悄嫁闺女时女婿要收多少罪就知道张起灵的好日子还离得太遥远。奶奶拉着吴邪做到张起灵对面的沙发上,冲吴邪妈妈使了个眼色。
婆媳的默契就是在不断的冲突中建立起来的,没听说过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吗?所以吴邪妈妈立刻收到了总司令的命令,拿起笤帚开始绕着张起灵扫地,叫张起灵怎么待着都不是。
张起灵也不是不会待人接物,这人影帝,要真相好好和人搞关系可油着呢。只是第一次面对婆婆有些生涩。他明白婆婆的意思,闲自己在那坐着什么都不会干,叫自己赶快走人。
他也是铁了心离不了吴邪了,就拿着簸箕在婆婆后面跟着。吴邪妈妈嘴上说着:“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干这活呢。”手上却把笤帚给了张起灵。她想啊小时候自己此后自己儿子伺候到大怎么能让自己儿子伺候别人去,所以这会开始考核他。
张起灵虽然做饭总是跟安炸药似的容易引发危险,扫地可没啥问题。而且十分有悟性地帮着墩了地,还问了吴邪家里的抹布在哪开始擦玻璃。
按老理,这扫尘应该是腊月二十四。但吴家男人都忙,剩下吴邪妈妈和奶奶也做不了什么重活,这回好了,免费的劳役。
吴邪奶奶看着张起灵时终于有了笑模样,还看似无意地跟吴邪开玩笑:“阿邪啊,这小哥这么瘦不是你天天打压人家吧。”吴邪听了这话跟吃了蜜一样,说话的音都雀跃起来。
吴二白给大哥沏着自己店里最好的绿茶,若有所思。
四
“妈、大哥、大嫂,我给你们带了解子家炸的咯吱盒——我操!”解连环因为身份问题不能回解家,再加上当吴三省当得太习惯了就直接成了吴家的第四个儿子。一切都很好,唯有一点缺憾就是老太太天天唠叨他和老二去找对象。
大过年的是个人都没有任何理由的觉得喜庆,所以当他兴奋地赶回老宅,却看见张起灵用比对待斗里出来脆弱的古籍还细致的手法擦拭雕花窗棂上的灰尘的时候,脏话脱口而出。
最开始把张起灵和吴邪撮合到一起,不对,是引见了两人的是吴三省,跟他们一起下斗的是吴三省,所以解连环并不是特别清楚这两人之间的事情。一切都结束以后他的得知这两人在一起了,那简直堪比政府高层人员秘密会见他告诉他真正的秘密还在他们手里。
他不是不接受俩男的在一起,也不是不接受吴邪跟男的在一起,他只是不接受张起灵跟任何人在一起。
而且听说是听说,抛去假三叔的身份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吴邪也就没有去看过他,现在真的看到了两个人,还有这么居家好男人的张起灵,他只觉得2012真的到了。
在他的记忆力张起灵就是当年那个拷问人会用两手使劲按对方太阳穴的男人,是在斗里杀粽子跟用游戏机打怪没什么两样的男人,是遇见有人害他反手一刀根本不带眨眼的男人……在漫长的与那股势力对抗的过程中,张起灵无疑是被神话了的男人,他就像暗夜中的麒麟让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沉浮,然后自己无动于衷地隐于黑暗。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确定张起灵还是不是一个人。
解连环也是个人物,心思缜密、行事果断,他不会臣服于任何一个人,更不会畏惧于一个传说。他对事情的掌控,对人的狠厉让他不会真的害怕什么。所以他对张起灵是敌视的,是提防的,是小心翼翼的。
此刻,错乱的解连环真的很盼望一个人告诉他这是别人带人皮面具易容的。他带着盼望看向吴二白,只得到那人波澜不兴地话语:“环子,你是相亲相傻了?”
“吴老二!你以为我愿意相亲啊!倒是你,最近相亲相的挺高兴?竟看见你把漂亮姑娘往茶楼里带了!”
“给咱家增加收入,每个月就能多歇几天。”
在吴二白不依不饶地注视下,解连环不自然地别过脸:“妈,您赶紧尝尝,早上刚炸出来的。”
“妈、大哥、大嫂、老二、环子,我跟文锦有好消息告诉您——我操你妈!” 被吓到的真的不止一个人。
这在吴三省心里,张起灵是强大却仁义的,他感谢他帮他救了他侄子好多次,但同时又因为他的身份不放心他。他以为吴邪不过是张起灵顺手救的小菜鸟,对他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强者的漫不经心。他不敢相信张起灵这个非人真的会想跟谁过普通的日子,就是有也应该是一个同样强大到无可比拟的男人或女人。在他眼里张起灵不过是闲下来想试试普通人的生活而吴邪正好就倒贴上去了。
作为一个把侄子当儿子培养的叔叔,吴三省仇视任何试图“祸害”吴邪的人。
陈文锦到底是女人,心思细腻感性多了。她明白以张起灵的性格真想跟谁在一起肯定是真的,却担心他们之间的感情到底能维持多久,毕竟过日子不能光指着爱情。她也很好奇张起灵为什么就跟了吴邪了,当年霍玲有权有钱有貌他都无动于衷。她最怕的就是吴邪想要爱情,张起灵想要的仅仅是一个家。而且张起灵要是突然失忆或者吴邪寿终正寝,结果都不是轻飘飘谁都能承受的。
不过她还是想给他们支持与祝福。
终于把玻璃擦得跟没东西一样的张起灵从椅子上下来,走到了吴邪妈妈的面前。此时解连环、吴三省眼神都跟狼一样,一个在心里算计着哪能使敌人致命,一个随时准备给敌人一口。
张起灵就跟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半蹲在吴邪妈妈脚边:“妈……”
五
吴一穷实在是嫌弃自己三弟下巴快脱臼的样子,轻咳了一声:“老三,你刚才要说什么好消息?”
吴三省这才咋嘛着嘴回过味来,他心中不断提醒自己对方是个影帝,可这叫的那叫一个脆,那叫一个心甘情愿啊。他别扭了半天,才想起今天早上测出来的事:“妈!你快有孙子了!”
吴邪奶奶愣了半天,才招手把陈文锦叫道自己跟前来,摸着她还不太明显的肚子说:“哟……老狗啊,看见没,你有孙子了!吴家绝不了后了!”
吴邪愧疚地揽过奶奶的肩,一手覆上陈文锦的肚子,里面的胎儿还太小,根本没有任何动静,他却觉得特别温暖。他就想啊,要是自己也能有一个孩子该多好。
现在他也成熟了,不像最开始不管父母的劝告执意说自己才不会想要孩子。现在他忽然就有了愿望,希望有个孩子,然后见证着这个小生命从小肉团慢慢长成大人,那就是你生命的延续,你一生最伟大的成就。
他想过代孕,后来放弃了。因为希望有个流着自己和张起灵血液的孩子,以后还能骄傲地跟孩子说你看看咱家得省了多少蚊香钱。
他从不后悔跟张起灵在一起,只是有些遗憾。人生遗憾的事太多了,幸好这些遗憾并不能使他偏离原本的轨道。
张起灵做到了吴邪的身边,抬了抬手又没敢伸出来。他觉得一切都是他的错,当初如果自己真的狠下心一走了之吴邪也不会受这么些苦。他天天白天都看着吴邪,晚上都死死地把他箍在怀里。他就怕吴邪什么时候转头走了……
婚姻和爱情就这点不同,前者靠的是责任,后者是感情。吴邪何尝不是怕张起灵哪天后悔留下了。而父母家人最担心的也正是这点,万一有一天感情消磨殆尽,他们该如何走下去。
吴邪也不管有没有人看着,握紧了张起灵的手,在心里说,只要你别走就好。
这页算翻过去了,因为这桩喜事全家人连带着对张起灵的态度也好了一点,当然同样因为家中的主要战斗力之一的吴邪妈妈被叫的那叫一个美。这古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越顺眼。放在这里不就变成婆婆看儿婿越看越顺眼了。
“那今天文锦你好好歇着,你想吃什么说,家什么都有!”
“大嫂,您随便做吧,我不挑的。我这也没什么事,我帮您吧,一个人多累啊。”
“三婶,您还是歇着吧,我跟他一块帮我妈就行。您跟奶奶好好聊聊生孩子的事,我可等着有个弟弟或妹妹呢。”
没等吴邪妈妈拒绝,他就拉着张起灵一溜烟跑厨房去了。
张起灵不能碰灶台,一碰准出事,但他那一流的刀工可不是一般厨师比得了的。还没几分钟呢,吴邪妈妈就目瞪口呆的看着案板上的菜跟变戏法似的都切好了,那大小简直跟用了尺子一样。吴邪也露了几手。
吴邪妈妈就看着,自己根本插不上手。吴邪也不用多说,该放菜的时候张起灵端菜,刚放盐的时候递盐,刚下过油溅起来的时候张起灵就半搂着把吴邪挡在身后,炒了会脑门出汗了张起灵就用袖子帮他擦。
吴邪妈妈看着即心酸又开心,辛酸自己娇惯大的儿子连做饭都这么熟练了,开心儿子没看走眼找了个疼自己的人。
其实吴邪做饭只能算一般,但全家人这顿吃的津津有味,比平时都多。
席间肯定是少不了敬酒,张起灵肚子里的墨水可不少,这敬酒词一套一套地往外冒,说的吴一穷和老太太很是满意。解连环只是象征性地干了一杯,倒是吴三省动了些心思,这张家后人以后就称自己家的了,虽然不能使唤,放在道上好歹也能撑撑门面不是思即此处,吴三省也就跟着说了些客套话。
吴邪没跟张起灵喝过酒,或者说一般自己都是喝得烂醉根本顾不上他。直到今天才知道张起灵喝酒上脸,但酒量不错。他看着他满脸通红却坚持接下没杯酒,不能有孩子的遗憾越来越淡了。
他在决定跟张起灵在一起之后从来没想过这个人会为他改变那么多。他会陪他看电视、打游戏,他会学做饭,他会改变沉默寡言的性格跟奶奶唠嗑。他甚至觉得这已经不是张起灵了,而是他的张起灵。
吴邪酒劲上来了,眼睛有些直,看着张起灵的脸就想一口亲下去,身体快于思想先一步把头伸到了张起灵脸侧。张起灵知道他要干什么接着大家的注意在陈文锦那的时候偏过头快速在他唇上一咬,接着没事人一样转过头接着喝酒。
吴邪感觉到桌子底下的手被他握住,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吃饭、喝酒,彼此没有说话,却感觉到两人共同的世界在慢慢和这个家融合,安静而祥和。
六
按照惯例,下午全家六个人一般都是轮流佩陪老太太打麻将,今天把八人正好能凑两桌,老太太可高兴了。老了老了不久图个热热闹闹嘛。
为了检验张起灵,老太太特地点名要张起灵陪他下。这可就愁坏了吴邪,他想帮忙挡一下,就被吴二白拽走了。
这一桌奶奶、解连环、陈文锦、张起灵,除了张起灵各个都不是省事的主,这麻将桌就跟战场似的,硝烟弥漫。在这个家打麻将有个规矩,你必须让老太太赢,但又不能赢得太明显,必须让老太太觉得那是跟高手打麻将然后自己凭实力取得胜利。所以解连环、陈文锦早就练出来了,配合的那叫一天衣无缝。
张起灵可真没打过麻将,平时坐火车大家都玩锄大地、拖拉机,谁下斗还带麻将啊?吴邪搬了把椅子坐在张起灵后面,前两局就光顾着给他讲解规则。
吴邪跟张起灵的身高差不多,他坐在他后面必须使劲伸着脖子才能看见牌。时间久了他的脖子开始发酸,然后自然而然地放到了张起灵的肩膀上。有些方面他们就像是天生一对,身体的切合度完美得无可挑剔。就比如现在,他最舒服的姿势便是把下颚放在他的颈卧。
吴邪爸爸看到了两人的姿势刚要出声就被吴邪妈妈阻止了。他们都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浓情,不是热恋中被冲昏头脑般的炙热,不是新婚期磨合状态的磕磕绊绊,两人的灵魂宛若相伴而生。
解连环拿着棋子的手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换了张牌打了出去。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起手边的茶杯,吴二白几乎在同时给他续了杯水。
“吃!”吴邪兴高采烈地抢过刚沾桌的牌,看着解连环笑得像只捡了便宜的小狐狸。
吴邪知道他环叔这是故意帮他们的,同时也代表他和吴二白的意见,他们或多或少承认了张起灵的存在。
张起灵没事就研究个古代机关啊什么的,这记忆力和思维速度都不错,可这也敌不过解家人啊,当年解九爷可没少交自己儿子棋牌。
总的来说这麻将打得老太太很满意,因为前赢了不少,而且打了这么久张起灵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意思。
七
天色渐黑,全家人开始准备包饺子。吴邪一直跟在他妈的后面就差拿个笔记本开始记了。切馅儿的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张起灵的肩膀上。
张起灵包饺子的时候就跟陶塑家一样,精细地全家人都看不过去了。吴三省最先憋不住:“小哥,这饺子可不是这么包的。”说着就演示了起来。
他本以为张起灵不会理他,毕竟在他的认知力张起灵属于那种根本不会在意无关东西的人,饺子只是小事。让他意外地是张起灵认真地看着他的动作,并且尝试着模仿起来。
“小哥就是比阿邪聪明,你看他现在包的饺子还跟半身不遂似的呢。”吴邪也是新手不敢放太多馅儿不然包不上,馅儿少了又立不住,所以那几个饺子全都瘫软地躺在案板上。
吴邪面儿上挂不住,反驳道:“我要不聪明能找个聪明人嘛!”然后面儿上更挂不住了,嚷嚷着要去厕所,赶紧跑出了屋。他是真害怕他家人因为刚才的话又想起反对他们俩的事,所以他根本没看见望着他背影的众人笑得有多暧昧。
张起灵冲吴三省点了点头,带着以前对他从没有过的柔和,真像是被调侃了的小辈。
“文锦,你说现在是不是都流行装嫩啊……这祖宗比我辈小,这不折杀我呢吗。”
“三省,咱俩现在看着也挺嫩的。”
饺子包完了,吴邪妈妈留在厢房煮,其他人回正屋陪老太太看电视,陈文锦看了张起灵一眼拍了拍吴三省的手背留在了最后。张起灵知道他有话说也放慢了脚步,两人停在了厢房南边的角落里。
“你为什么找上吴邪?”
张起灵以前从来都不屑于跟别人解释他的做法,可此次他只是沉默了半响:“我有个先祖是在斗里失忆症突发死的,没人救他。我进了陨石吴邪就一直在低下等我。”
“起灵……你要知道那可能是感激,有人在你最无助的时候帮了你一把,换做其他人在那,你就跟其他人在一起?”
张起灵既不反驳也不肯定,自顾自讲着,讲着那些他没想过要跟任何人说出来的事:“我摆脱很多人帮我记录我的事情,只有吴邪说他会记得我的存在。也有过人劝我放弃寻找,无果便不再提,只有吴邪他知道我的决定我就一路跟着我。”
“他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最后的秘密,他的好奇心太重了!”
“我知道,我也知道我无法阻止他,只能一路保护他。”
张起灵的眼神穿过无尽的黑暗定格在房檐上挂着的明亮的灯笼,那灯笼就好像吴邪,就算自己深处怎样的黑暗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的存在。
“陈文锦,以前我们都无法为了彼此有半点妥协,所以那时我没有跟吴邪在一起。现在我放弃了我的职责,他也放下了他的好奇。这不代表我们没有想过未来的事,我们只是为了彼此而妥协。”
“你以前从来都不会跟别人解释,你真的为了他变了很多……我希望你们两个都能幸福。”陈文锦最后看了一眼张起灵,他依旧冷冷淡淡的样子,她却觉得他的眼睛里有一团火,跟他瞳孔中反射的灯笼光一样在燃烧。
“吴邪。”陈文锦走以后,张起灵的嘴角翘起,带着点期待的唤道。好吧,期待的意味也只有吴邪能听得出来。
“我不知道……我……”吴邪结巴了半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说话能力,“我说你怎么忽然变话唠了,感情是早就知道我在这说给我听呢。”
他们之间的感情一直都很好,甚至连争吵都少有,好的过了头,因为他们心中有太多不安太多愧疚,导致他们拼命的压抑自己对对方好。
张起灵和吴邪同时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彼此。如果说他们以前的灵魂是一半连在一起另一半隐藏起来的,那此刻,灵魂完完整整地贴在了一起。
吴邪眨了半天眼睛直到眼眶的湿润消失,把脸埋在张起灵的肩膀上,闷声道:“咱俩真么多年老夫老妻了,也不嫌肉麻……”
以前很多不敢提的话成了心结,在此刻终于解开了,他深吸了几口气,觉得通畅了许多。
吴邪猛地抬起头,一脸蛮横不讲理的样子:“我跟你说张起灵,你丫以前混蛋事可没少干!什么‘跟你没关系’啊,什么‘再见’啊……以后我可饶不了你!从今天晚上开始一个月之内别想上床,给老子睡沙发去!”
张起灵用手描摹着他的脸,笑容很浅却带着无尽的宠溺。吴邪终于不是一味讨好的样子了,这才是那个天真无邪。那么,他也不用总是小心翼翼的了,尤其是晚上。骂得酣畅淋漓的吴邪根本没感觉到异样。
中文博大精深啊,都是“xing”福,不管是哪个xing其实结果都差不多。
八
晚上全家人一边喝酒一边吃饺子一边批评春晚越来越无聊了。
《天网恢恢》里蔡明一句:“搞对象呢。”让老太太念叨了半天:“阿邪啊,新闻里竟说什么大龄剩男剩女啊,男女比例不平衡的……是不是因为现在全都这么搞对象啦。”吴邪也不知道怎么搭腔,心想他也没研究过啊,就在那哼哼哈哈地瞎侃。
守过十二点,吴邪爸爸塞给了吴邪和张起灵一人一个大红包,严肃地跟开会似的:“初三天气回暖,我跟你妈跟你们一块给张家烧点纸,这礼数不能忘。”
吴邪惊讶地愣在了原地,他能通过拉在一起的手感觉到张起灵也愣了。
吴邪妈妈慈爱地看着两个孩子,拉起他俩相握的手拍了两下:“起灵啊,我们家阿邪性子刁,以后多担待。”
他们都以为最好的结果就是吴家人默认他们在一起了,他没想过他们大大方方承认他俩的关系……
他拉着张起灵一起跪在父母面前,按照老习俗磕了三个头。
陈文锦早就把相机架好,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找张全家福了。“咔嚓”——瞬间变成了永恒,就像感情,会变却不会减少。不用洗出来就知道照片上张起灵依旧冷淡,吴邪笑得像个傻瓜。
直到他们走回屋还都带着不真实的梦幻感觉,关上房门,吴邪迫不及待地咬了张起灵一口:“这真是真的?疼不?咱俩不是做梦呢吧?”张起灵没出声,直接把吴邪抵在门上,回咬了一口。
吴邪叫了一声:“你丫轻点,真疼!”
接下来的声音全都淹没在响彻云霄的炮竹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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