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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春来长柔柯，无风自生香。
冷娟恹恹地在榻上翻了个身，将玉手垫在粉腮下，只盼望自己再睡上一觉，要不然今晚又熬不了多久。
忽听得自己房中的大丫鬟婴玉正站在窗外与人压低了声音说话，“又是账簿么？先搁我这儿吧，一会我送进去。大小姐昨儿夜里熬到快五更才睡下，切莫惊醒了她。
“姑娘说地是，只是有几件事要请大小姐裁定，请务必转告大小姐。”
婴玉轻轻地笑，“孙总管说就是了，我几时给你耽误过事情了。待会大小姐醒了，我就帮您禀进去，小姐怎么说，我就怎么回您，放心吧。”
冷娟浅浅地笑了，这丫头现在是越发地会处事了，对着窗子说了一声，“是绣庄的孙总管么？”
“哦。”孙总管忙跑到她的窗下，“老奴声音大了吧，吵醒姑娘了。”
冷娟对这位老父打拼了一辈子的孙总管，还是相当敬重的，“没事儿，我已经醒了。不过偷懒想再躺会罢了。您说吧，什么事儿？”
“哦，一来，今年春日的雨水好，您看我们绣庄的桑田是自种呢，还是包给佃户？”
冷娟微微撑起身子，将锦被拉了拉，“还是包给佃户吧，如果今年蚕丝收成好，价格别押太低，让他们也多赚些。但绣活还是请绣娘到绣庄做，要是订单多，工钱不妨略加点，遇上好年头，让大家日子都好过点。”
“是•••”
两人就这么隔着窗一里一外地搭着话，约莫一盅茶的功夫，才说完，孙总管道，“老奴的事都禀完了，这就回绣庄去了，但大小姐，您也别太累着自己了，老爷带着夫人云游四海去了，二小姐又整天到处跑，成月不归家，钧少爷年纪还小，分担不了什么事，这么大个家业，就靠您一人撑着，您千万要注意身体，以后可别睡书房了，再晚也回自己屋里睡下，这样才能睡得好。”
冷娟失笑，“知道了，孙叔，您自己也好好照顾自己。待会我就请杨师父过来陪我推趟拳，活动活动筋骨，长长精神。”
“好嘞。老奴这就去了。”
婴玉已经托着账本转进屋来了，在书架上放好，忙过来伺候她更衣，“小姐，今儿出去吗？”
冷娟摇摇头，“昨夜没睡好，今天没什么精神，就不出去了。”
“那今儿就穿那件滚白狐边的粉色锦裘可好？天还有些冷呢。”
“好。随你。”冷娟向来对自己的打扮不上心，亏了是婴玉在身边伺候，恨不得日日将她打扮成天女下凡。
漱口洗脸更衣，加上婴玉的妙手装扮，冷娟看看镜中的那位雍容华贵的美女，总觉得不是自己。笑了笑，合上了梳妆匣，让小丫鬟们收走。
“小姐，早上用点燕窝粥可好？还是吃些其它的，药房的古总管，已经给您安排了这个月的药膳了。”
冷娟摇摇头，“我不过是这个月累了些，又不是生病了，吃药膳做什么？要不然外面又要说我快魂返瑶池了。就来点燕窝粥好了。”
吃完了粥，冷娟又坐到书桌前，开始算昨夜未看完的钱庄的账目。
忽听外面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直冲到书房门前才急急地刹住，“禀大小姐。”
冷娟一听，是冷府的总管冷安，“冷安，进来说话。”
“是。”冷安是位已过4旬的健壮男子，此时却满头大汗，手上捧着黑色的牌子，下面是一张鲜红的拜帖。
冷娟柳眉一皱，“什么人？”
冷安忙递上来，“是北方的唐家堡。”
冷娟一寻思，“我们与唐家堡并无往来，怎么会突然来拜访。来者何人？”
冷安忙道，“为首的那位应该是唐家堡的堡主唐肯，然后有几位看起来像是他的副手，还有唐堡主的十八铁卫。”
“这么大的架势？”冷娟一皱眉头，想不出所以然，“走，来者是客，去看看。”
－－－
冷府的门前一直很热闹，整个堰州的人都喜欢没事的时候在冷府外晃荡晃荡。
一来是因为冷府的围墙虽高，却遮不住里面园林的春色，冷府的里面的树总比外面的要绿的早些；二来，是想沾沾冷府的财气，能在江南十八道，样样生意都沾边的，而且做一行出挑一行的，也只有冷府；三来，堰州的年轻俊才门，总希望能与冷家的两位美女来段艳遇，若是能攀上这门亲事，足以使今生今世，富贵无穷，但可惜，多数时候，只能看到冷府大小姐芳驾的车轮印或者冷府二小姐那匹乌云盖雪扬起的尘土。
但今日，冷府门前的热闹比往日更胜，但更诡异的是老百姓们自发自动地围成一个圈，围观着冷府们前这些比官兵还冷硬的陌生的黑裘男子们，看着江南难得一见的高头大马，还有马上这些男子萧煞的表情。没有人敢吭声。
“大哥。”为首几位端坐在马背上的男子中，一位稍年轻一点的男子不耐烦的开了口，“怎么江南人这么麻烦，连通报都需要这么长时间。怎么说也应该把我们请进去等吧？”
被他称为大哥的，正是唐家堡的堡主唐肯，闻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吓得唐笑把即将脱口而出的抱怨话都收了回去。其实唐肯心中比唐笑还不耐烦，从开春他们就从北方出发，千里巡查，察看唐家堡在各地的生意。虽然江南已渐入出暖花开的时分，但是水气氤氲，一旦起风，刮在身上，比三九天最冷的风都难受，他的脾气已经已经被这江南的风刮地快起毛。要是这冷府再没有个能说话的人出来，他真的要•••
刚想到这儿，只见冷府的正门闷声一响，豁然大开，一群奴仆鱼贯而出，将红色锦毯一直铺到自己马前。
只见刚刚出来迎客收下拜帖的冷管家扶着一位美丽的女子，优雅地走了出来，一直走到他的马前才停下。
此刻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是冷家大小姐”，此起彼伏的被压低了的兴奋的声音随处可闻。
冷娟也是被门前这些不速之客之客吓了一跳，哪有人登门拜访摆出两军对垒的架势来的，出了前面几位男子还有些从容之意，后面的那十八铁卫，简直就像是要上场杀敌，一副近我者杀的表情。
冷娟走到马前，暗暗惊叹，这马的马背都比她高上一个头顶，这上面端坐的男子，全身黑色的锦裘，面色偏黑，剑眉朗目，英俊非凡，江南的白面书生与之反差太大，跟他比起来简直若小儿一般。冷娟不禁想笑，但还是与他见礼，“请问阁下可是唐家堡唐堡主。”
唐肯从马上翻身而下，在冷娟面前站定，虚托了一下，“正是唐某。”
冷娟站起身子，微笑着注视着他，不由得惊讶地瞪大双眼，自己在江南人里，已经够高的了，甚至比有些男子还高上半个头，但居然只到他肩部。
忽听他身后有披风作响，只见众人连同十八铁卫一起翻身下马，动作之快，尽有烈风鼓衣之声，甚为壮观。冷娟不敢再走神，忙道，“我是冷家长女，因家父出门远游，故而暂时打理府中事务，特来迎接唐堡主，里面请。”
唐肯下马后，正好站在冷娟的下风处，微风拂面，竟有淡淡的体香，让他全身竟然不自觉地放软，连同他的表情和说话的声音。唐肯一抬手，“冷小姐请。”
冷娟请唐肯以及他身后的几位男子在正厅用茶，冷管家则将十八铁卫请在偏厅用茶休息。
正厅是东暖阁，其中还暖着炭火，婴玉帮冷娟褪下了粉色的锦裘，露出里面鹅黄色的八宝绒丝绸缎小袄和长裙。越发显得纤腰不堪一握。
所有的男人都不由自主窒息了一下，忙向其它地方看去。
婴玉忙上前又向唐肯请安，为唐肯褪下披风，其余的小丫鬟们，也为其它几位男子褪去披风，奉上香茗，弄得这些北方来的汉子都有点脸红脖子粗，好在他们面色都偏黑，也不太看得出来。
冷娟看得出众人有点手足无措，只道他们是难关敢过，脂粉阵未必敢闯的人。不由抿着嘴儿一笑，示意婴玉让丫鬟们都退出东暖阁，到外间伺候。
冷娟开口说道，“各位，且当这里是酒肆茶楼，莫拘束了。”
唐笑口快，“若是真有像这样的酒肆茶楼，满屋子奇珍异宝，我也放不开手脚来。”
众人哄笑，将屋中的尴尬气氛一扫而光。
冷娟掩着嘴儿笑，转过身，看向唐肯，却发现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正盯着自己，不觉粉脸一红，“唐堡主，不知此行有什么事情是我冷家能帮上忙的？”
唐肯也不回避，仍然直直地看着她，“冷小姐，其实唐某人这次拜访贵府，是有两件事情，第一，是来谢恩的。”
冷娟心中一宽，继而惊讶，“这话从何说起啊？”
“冷老爷在十五年前，曾到过北方，恰逢我家突遭变故，在歹人刀下救下家慈。救命之恩，家慈念念不忘，直到临终仍然惦记着这件事情。故而这次唐某巡商江南，特地上门来谢过。”
“哦。”冷娟恍然，果然像是她爹会干的事情，但“我从未听家父说起过这件事情，会不会是唐堡主弄错了？”
唐肯从怀中掏出一张黄旧的纸张，“这是冷老爷救下家慈之后，开下的药方，上面还有他的署名，还特别写明冷家药铺不得收取费用。”
冷娟接过一看，纸张虽然已经发黄，但纸角平整，可见还是被很仔细的保留的，上面果然签着她爹龙飞凤舞的名字－冷夜浮。
这倒真的错不了了，冷娟笑着点点头，“的确是家父的笔迹。”
唐肯接过那张药方，仔细折好，收入怀中，有掏出一份红色的礼单，“为了表示谢意，唐某特备薄礼，希望冷小姐收下。”
冷娟其实很好奇，很想看看那礼单里都写了哪些宝贝，但还是摇摇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来就是江湖中人的基本道义，相信唐堡主助人也是不求回报的。我不能收下这礼，相信家父也不会让我收下的。”
众人都很惊讶，唐肯那坚毅的脸上也有一丝动容，他起身走到冷娟面前，“既然小姐不肯收礼，那么请受唐某替家慈一拜。”
“万万使不得。”冷娟吃了一惊，忙起身去扶，但她的力气那里能拦住唐肯，竟然被唐肯的跪势一带，跌倒在地，粉脸擦过唐肯的面颊，撞在唐肯的肩上，痛得她哀叫一声。
唐肯忙把她扶起，“对不起，冷小姐，是唐某鲁莽了。”
冷娟两颊绯红，自己的左手还被他握在大掌之中，微微争扎了一下，道“唐堡主行此大礼，我真的受不起。”
唐肯的宽肩挡住了众人的视线，但唐肯飞快的放开她的手，“告罪。”
冷娟只觉得左手上像是被烙铁印上去的，虽然他的手已经放开，但感觉还是在握着自己。忙把手收回袖子里。
“唐堡主别太客气了，家父不过是尽了基本的江湖道义，万万担不了唐堡主的大礼，若唐堡主有意，我们两家可结为朋友，日后南北互相照应即可。报恩的事情，唐堡主既然已亲自登门，也算为令堂尽心了，以后切莫再挂在心上。”
唐肯面色如常，点点头，“冷小姐的豪气不输于江湖儿女。第二件事，唐家堡在北方的生意多以牧场药材和贸易为主，这次来江南，也是希望能与冷府合作，结成联盟，南北联合，将生意作大。”
冷娟想了想，“唐堡主的建议深合我心，江南的生意门路多，如果能进入北方，想必利润不会太薄，如果能有唐家堡的这块金字招牌，在上面挡风遮雨，想必很多事情事半功倍。”
唐肯接口道，“同样，冷府在江南经营多年，人脉极广，口碑极佳，我们虽有好的货物，但却不善于与南方人打交道，如果我们联起手来，的确会方便很多事。”
冷娟越想越有可行性，“未知唐堡主的计划。”
“我这次会在江南呆上一两个月的时间，仔细查看江南的商情。”
冷娟笑道，“好啊，我会安排各行总管安排好事宜。若有些重要的行业，我会亲自陪你去看。”
唐肯一拱手，“多谢。那我们这就寻找下榻之处，到时再与小姐联络。”
“怎么，还没安排下榻的地方么？如若唐堡主不嫌弃，就在我府中住下如何？我府中宅院甚多，而且也比外面的客栈舒适些。而且若堡主有事与我商议，也方便些。”
“我们有数十人，只怕会给贵府添麻烦。”
冷娟微笑，“冷府最怕的就是冷清，客人多了热闹，有了人气才有财气嘛。”
唐肯不由也微微一笑，“冷小姐既然这么说，唐某恭敬不如从命。”
“婴玉。”
婴玉打起帘子进来，“回小姐的话，西跨院已经收拾妥当，随时可以入住。”
冷娟点点头，“唐堡主，西跨院，院落宽敞，有独立的场地，马房，而且有单独的西门可供出入。堡主尽管住得安心。今日白天可稍作休息，晚间我为各位设宴接风，明日一早，我招来各行总管，大家可面议，接下来如何着手。”
“好。劳烦小姐了。”
冷娟忙见礼。婴玉将他们引到外间，由早已恭候在外的冷总管送至西跨院。
冷娟呼了一口气，将左手伸出来，只觉得仿佛他的手还握在上面似得，心儿怦怦乱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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