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山异遇

　　下午文物局来了个人，看了看现场，只那一溜儿露出的石板，材质是普通的山石，除此之外也看不出是个什么情况，就动手小心地挖起其中间那块方石板上的土来。
　　这小城古时候是个村子，人口不多，并无什么故事，古籍也未提过，实在是个不起眼的地方。但山上规整地埋着这些石头也是件费劲的事，最近又显然被人动过，值得注意。
　　李三儿在局里有盗坟的案底，难道这回真的摸着个什么？可他人现在神志不清，医生说可能是受了刺激，醒了之后蹲在病房里，对人没反应，要么发呆要么自言自语，内容只有：“给你 ，都给你……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完全问不出话来。如今也不知石板和他的事有没有关系，甚至不确定这石板是否是有价值的东西，权且先在不破坏的前提下挖一挖。
　　方石板上的土渐渐被挖掉，只剩下1、2公分的一层紧密地附在上面，文物局的人清理起来更是小心了。尤其清开一小块后发现那石板上是有浮雕花纹的，之后的进度在外行人看来就是慢到无法忍受了。
　　本来萧磊一是出于好奇，二是作为目前最正式的看山员一直在现场盯着，这也盯不下去了。之前刘警官请示时得知张大哥已经醒了，文物局的又说清完至少也要再两三个小时，想想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估计也出不了什么情况，不如先去看看张大哥。征得管理处同意后，萧磊和小王、小刘交代了一下，便独自一人去了医院，有需要再手机联系。

　　进了病房，张大哥正坐在床上看电视，高兴地和萧磊打招呼，看起来身体状况不错。
　　有的没的寒暄几句之后，张大哥告诉萧磊警察刚刚来过，那天他是被人推下山的，醒过来依稀记起了对方的样子。
　　“那天你头一天上山，见你睡得死就没叫你。这山往常哪儿有什么事啊，我和你爹经常就是夜里一个人走。没成想半道忽然出来俩人推搡我，想把我推下山去，我跟他们纠缠了一下，没啥用，还没来得及叫就给推下山了，不过手电乱晃也看了几眼。一个人就是你们发现的李三儿，另外还有个瘦高个，长什么样没看清，头发花白看起来岁数不小。”
　　“还有一个人？”
　　“嗯，你们没看见那人？谁知道跑哪儿去了。”张大哥说着又叹气道，“请了个符，也管不了人闹事啊！”
　　“可不是么！现在没事了就好。”萧磊说，从山坡上滚下来可真是危险。
　　“对！捡回一条命！唉？那李三儿怎么让你们抓到的？警察就跟我说是你们捉的，没说别的，我想这是警察的事咱也不好多问。到底啥情况？”张大哥问道。
　　萧磊就把那天晚上的事约略说了一遍，包括山上挖出雕花石板的事，不过没提鞋印，那事还琢磨不明白，张大哥刚醒就别让他多想了。
　　一听挖出了东西，张大哥来了精神：“嘿！还挖出东西了？这破土包看了这么多年，除了个石像什么意思都没有。等我回去了可得看看。”
　　萧磊心说人要就是个板子真有点儿意思没准儿挖完就扛走了，等你十天半个月出院，指不定还在不在呢。

　　萧磊回到山下，太阳快落山了，又看见那个神神叨叨的老太太坐在路边卖符，照旧念念有词。想起以前见过那两次的情景，闲来无事，萧磊便对她说：“大娘，最近山上出事，我想请个符。不过您能不能给我讲一下‘朔月鬼门’是什么？我人不机灵，就听出这几个字了。”
　　老太太听他说山上出事，眼睛瞪大了一圈，吃了一惊的样子，听他把话说完又愣了一会儿，然后咯咯咯咯很诡异地瞪着眼笑起来，边笑边深深地点头：“果然出事了！果然出事了！嘿嘿嘿嘿嘿嘿……”身子一前一后摇晃着，竟是很高兴的样子。
　　萧磊看她表现的更奇怪了，想这老太太不会是个老疯子吧？正打算走，老太太又开口道：“朔月无光，鬼门开，八方神仙保平安。”拖着长音很是做作，但字字清楚。
　　“什么朔月？什么鬼门？”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说：“朔月无光……现在可没什么人听我说这个咯！诶呦，真是难得哟！”声音还是很夸张，但神态似乎正常了点，就像个一般装腔作势瞎咋呼的老太太。
　　老太太又挺美地前后晃了晃，继续说：“农历初一呀，夜里看不见月亮，就是朔月。过去没灯，山上山下都黑漆漆的哟！这地方不好，山凶险！山里有鬼门，没有月亮的晚上鬼就会出来！”
　　“鬼？”
　　“嗯，鬼。八方神仙保平安，这符很好的。”老太太指了指符不再说话了。
　　萧磊见她不想再说什么，就买了张符上山了。什么朔月鬼门开，哪个月没初一啊，我爹和张哥在山上这么多年岂不是月月见鬼？这不是开玩笑呢么。老太太的话萧磊没真当回事。
　　回到山上，方石板上已经清理干净，文物局那人正在清理靠下的另一块石板。警察都已经回去了，说闹这么大动静，这几天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人敢来干什么，不过还是要注意点。小王、小刘和另外几个帮着搜山的村民、还有两个大概是游客的人一起伸着脖子围观“挖掘现场”，看见萧磊过来了，小刘离着老远就招呼他：“快过来快过来！挖出好玩的东西了！”
　　萧磊走上前，看见中间的方石板上雕着像是藤蔓树枝一类的花纹，艺术化的造型绕来绕去，盘枝错节整体对称，细节却并不对称，其间似乎并无规律地有一个个什么东西。萧磊走到石板前蹲下身来，看清盘绕的树枝间浮现的竟是一张张扭曲的人脸，或狰狞或恐惧或毫无表情，雕刻的非常生动，还有一只只手或扒在树枝上或从树枝间伸出来，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些家伙想从树枝的禁锢中冲出来。这是一幅让人觉得不安的画面，简而言之就是看着很不吉利。
　　“很奇怪吧？”一旁还在挖土的文物局的人忽然开口道：“这不是现代的东西。雕工非常好……你看这边也有，我猜周围那几块石板上也会有。”萧磊这才注意到那人正在清理的石板上靠近中央方石板的一边有几公分没有花纹，而几公分外显露出同样风格的树枝纹路，目前只清出一点点。
　　“我会上报一下，明天多来几个人。外围的石板估计不小，往上土厚，不多几个人挖太慢。”文物局的人一边埋头干活一边说。他正在清理的石板只露出一部分，靠着中央方石板的一条边上的土也没有全部清完，但露出来的边缘已经快有两米了。

　　当天晚上，萧磊被一个噩梦吓醒了：石板碎了，下面是一个黑森森的洞口，无数用四肢爬行的人影从洞里涌出来。其中一个人影一下子蹿到他的面前，那张脸分外清晰，分明就是卖符老太太的脸，诡异地笑着怪腔怪调地说：“朔月无光鬼门开，鬼都出来了！”
　　萧磊一激灵就醒了，发现出了一身的汗。看看手机，离巡山的时候还有一会儿。顺手就用手机上了网，本来是想随便浏览下网页调节心情，结果神使鬼差地搜起“鬼门”来。说不上心，让那老太太没几天神叨叨念叨三回谁能一点儿不往心里去？又加上挖出来的那块石板……索性先搜个明白吧。
　　网上相关消息很少，大都是幻想小说、风水什么的，然后就是一些没头没尾的古文摘选。萧磊看得似懂非懂，糊里糊涂。比如出自《吴越春秋·勾践归国外传》的一句：“是古经西北为天门，东南为地户，西南为人门，东北为鬼门。”可为什么这么说啊？不懂。
　　看着看着，有一段话引起了萧磊的注意：“《山海经》又曰：‘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这是东汉王充《论衡·订鬼》里的话，说引自《山海经》，但《山海经》现存本里已经没有这句话了。
　　枝间……鬼门……石板浮雕中树枝间挣扎欲出的人脸……难道那些是鬼！那里是鬼门？萧磊紧张了一下，马上转念安慰自己，或许这就是这里被传说有鬼门的缘由吧？在没人记得的过去有人在这里埋了那个东西。如果真像老太太说的，每逢朔月……这山也早就该闹开了锅了。终究只是空穴来风的传说吧。
　　这晚巡山并无异样，一夜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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