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

　　3
　　这年我13岁，这个冬天很冷。我缩在暖和的被窝里，努力摆脱困意，即使是这样，仍是很快就睡着了。
　　和从前一样，我站在一片无尽的水面上。我瘫坐着，我知道的。又有事前要发生了……
　　突然，水面泛起阵阵涟漪，我缓缓地下沉，被慢慢地包裹住，那水似乎本就与我融为一体，或许说，我早就习惯了。
　　我在水中睁开眼，前面浮现出一个身影，有些佝偻——是奶奶！
　　难道要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奶奶朝我跑来，紧紧地抱着我。她的神情悲痛，夹杂着浓重的痛苦。
　　我睁大眼睛看着奶奶，我想伸出手去抚摸奶奶，却发觉我的手穿过了奶奶的身体。
　　是的，这只是个幻影……奶奶的幻影……
　　我木然的看着奶奶愈加浓烈的痛，却无法做什么。眼泪不禁流了下来。
　　奶奶——奶奶——你怎么了！
　　突然，奶奶转过来看着我，笑得很慈祥，满眼怜爱与惋惜，喘息着说了句什么……
　　噗——
　　我瞪圆了双眼，只见一片惊恐的赤红，我似乎感觉到了那种浓重的铁锈味，正在蔓延……
　　“不要呀！！！！！”我尖叫着醒了过来。
　　“怎么了，小苒，做恶梦了么？没事没事，奶奶在！”奶奶就住在隔壁，听见我的叫声跑了过来，心疼的看着我。
　　“呜呜呜——”我在奶奶的怀里失声痛哭，我什么也不敢说。我真的好害怕，我什么也做不了，却总是梦见这些最亲最爱的人发生血光之灾，步向死亡的深渊，我好恨！
　　……
　　那天之后，我决定逃离这个家。
　　在那个梦中，奶奶是因为要保护我才会死去的，只要我不在，只要他们找不到我！这样就没事了吧？奶奶就安全了！
　　于是，某天夜里我悄悄收拾行李，带上我的所有积蓄，匆匆逃离了家。
　　我没有向任何人道别，也没有再看那个家一眼。我转身离去，因为我不确定我回看一眼，心中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是否会被冲击的溃不成军。
　　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其实我只是一朵温室里的花朵，被周围的人精心呵护，没受过的风雨，不会做一点家务，不是那种能说善道的讨喜女生。我什么也不会，我想用不了多久钱就会完，接着要不只有被警察送回去的命运，要不就是沦落街头，成为乞讨儿童，最倒霉的是被人贩子拐卖……
　　回去么？不，回去了奶奶怎么办？
　　她会死的！我不要！哥哥死了……阿兮也死了……我只剩下奶奶了！我不要看到奶奶的结局！我要奶奶长命百岁！
　　我晃了晃脑袋，把那些念头抛出去。然后继续走。
　　突然有些口渴，前面有一家24小时的便利店，于是我了走进去。
　　店主是个年轻小伙，举止很轻浮，染着一头类似于“金毛狮王谢逊”的黄发。他见我进来，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00：29
　　很晚了，也是。一个未成年少女这么晚出现在便利店里也是蛮奇怪的。
　　我没做他想，走到放满各类饮品的货架前，挑选着心仪的饮料。
　　“嗯，就买这个吧。”我从货架上拿下一瓶水，径直走到收银台付钱。
　　“给。”付完钱我转身离开，却突然被阻挡。
　　“小妹妹，偷东西是不对的！你父母没教过你吗？”
　　“什么？”
　　我有些迷惘……偷东西？谁？我吗？
　　那男的把手伸进我的口袋里，不知怎么的拿出了块那种进口的超贵的巧克力。
　　我有些木楞，我并没有偷东西，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我没偷东西！真的！”
　　“每个偷东西的都说自己没偷！跟我走！去警察局！”
　　去警察局就会通知父母！到时被他们找到了奶奶就有危险！
　　“不要！哥哥，我真的没偷！我不要、不要去警察局！”
　　“不行！除非……”男人故意放低音调，有些叫人胃口地说。
　　“嗯？”
　　“除非你陪哥哥玩玩……”
　　我突然意识到这根本是个骗局！这个男人从我进来就没安好心！
　　我抓起他拽着我的手狠狠的咬了一口，趁着男人吃痛地缩回手的空隙拼命往外逃。
　　然而13岁的我怎么可能跑得过一名青年男性，即使暂时逃脱，须臾，我便被他抓住了。
　　“臭丫头，你找死！”
　　啪！
　　一个巴掌狠狠地落在我的脸上，红红的掌印渐渐清晰。我被这一巴掌扇得眼冒金光，一阵甜腥味渐渐充斥着我的口腔……
　　“你在对我家小苒做什么！你这个臭小子！”
　　是奶奶的声音！
　　“奶奶！”
　　看到最亲的人，心中那阵委屈情不自禁的变成眼泪流了下来。有一种安心的暖意温暖着我的身心。
　　奶奶冲上去扑打着那个男人。可是，一位七旬老太又怎敌得过真值壮年、身强力壮的年轻男人呢？
　　男人轻轻一推就把奶奶推到了一边，恶狠狠地朝我走来，伸脚向我踢来。
　　“不要！”
　　我听见奶奶撕心裂肺的叫声，眼前一暗，我被奶奶紧紧抱住，男人的拳脚全都落在奶奶衰朽的身上。
　　记得前几天奶奶还在呻吟着腰痛……其实奶奶的感冒还没好……奶奶还在生病呀！
　　“不要！不要！求求你别打我奶奶！不要！”我哭嚎着，奋力想拜托奶奶的怀抱……
　　可是奶奶把我搂得死死的，我怎么也挣不开……而男人对我的哭嚎充耳未闻……
　　一切都和梦一样……为什么……为什么……
　　突然，奶奶对我笑，那慈祥的面容却是那样令我恐惧……
　　我听见奶奶说：“我好想看着小苒长大……可惜了……”
　　噗——
　　眼前是一片赤红……那些景象和梦中的一切重叠……一模一样……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我知道我晕倒了……晕在了奶奶僵硬的怀里……
　　……
　　醒来时，空气中弥漫着消毒药水的气味。我听到一阵阵低低的啜泣声。
　　我去不想睁开眼了……如果一直沉睡该多好……
　　……
　　后来那个男的被抓了，被判有期徒刑8年。
　　据说本来没想打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很暴躁……
　　……
　　如果我没有那么做，我没有买水，没有逃走，没有做梦……
　　是不是奶奶就不会死了……
　　……
　　我每天都缩在奶奶的房间里，不语，像个傻子。木木的。
　　周围的邻居流言四起，母亲越来越伤心，父亲的白发日益增加……
　　我在这浓重的悲伤中深深自责着……

　　有一天夜里，我们梦见一个男人。我没有看清脸，只知道他似乎在说：“跟我走吧……”

　　这是我唯一一次做预知梦很平和的醒来。但那并不是一个好梦。
　　准确的说，那是一个噩梦，一个会摧毁我的一生的噩梦……可是，我却很平静……

　　我曾梦见哥哥会出事，阻止了；我曾梦见阿兮会出事，阻止了；我曾梦见奶奶会出事，阻止了……可是没有一次成功。就连我的反抗都成了推动恶梦成真的助力……

　　一切都注定了么……是么……
　　那么我只能接受了……
　　这是我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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