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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暂且安置完自寻死路的师长们,杨戬悄然折返天庭。
思及九曲黄河阵已然被破,混元金斗留在手中自然也成为无用之物,不如早早归还省事,虽然那三霄师叔们实在……——逃避向来不是杨戬的风格,即便心头隐隐生出不祥之兆,碧游宫的新主还是毅然决然向三仙阁去了。
捏个隐身诀,杨戬穿过南天门并未惊动看守的四天王,不久前方才前往借取过宝物,此次正是轻车熟路一路直行,不消片刻三仙阁便已在眼前了。
之前来去匆匆未及细观,此时一望,但见烟霞袅袅,松柏森森,桥踏枯槎木,峰巅绕薜萝,鸟衔红蕊来云壑,鹿践芳丛上石苔。那门前时催花发,风送香浮,临堤绿柳转黄鹂,傍岸夭桃翻粉蝶,依稀正是昔日三仙岛的光景。
杨戬驻足欣赏,赞叹之余不觉唏嘘——想那三霄娘娘当年乘鸿鹄、骑花翎、跨青鸾,祥云瑞彩环绕,均是何等的神仙风采;更有那赵公明赵玄坛,天地玄黄修道德,洪荒宇宙炼元神,一口神鞭纵横,端的是当者披靡,亦是当之无愧之大能。不想兄妹四人只因犯了杀劫,竟是相继陨落,落得一缕真灵被缚封神榜,两千年来只得沦以神道之身困居天庭,操那微末职司,实是可叹。
正感慨间,一缕香风飘过,绵软甜美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一只指尖淡粉、雪白无暇的玉手更是轻轻抚在了杨戬面上:“小掌教,怎的这般迅速便已回来?难道是终于记起姐姐们的好处,忍不住过来与我们亲热亲热?”
杨戬顿时僵住。
那声音两千年前便已印象深刻,不久前更被强化了记忆,以他过目不望之能,便是想充作不知也是难事。
来人正是三霄么妹,琼霄娘娘是也。
勉力拉开笑容,杨戬强笑道:“师叔说笑了。只因先前借用混元金斗之事已完,杨戬恐耽误了云霄师叔日常职司,特来归还而已。”
琼霄一袭白袍如雪,容貌却生得极是美艳,闻言只笑得眉眼弯弯;轻启红唇,琼霄秋波明送:“小掌教何必如此客气?想当年你不过垂髫幼童,我等姐妹已与你相识,可惜那天篷的催龄掌害人,害我姐妹尚不及仔细体味你成长百态便已失机,难得现下能见你这般模样,不让我姐妹好生补补当年遗憾,又怎对得起我等困居天庭两千年之苦?”说着更是双手齐上直把杨戬周身上下摸了个遍,少年特有的柔滑细嫩面庞自然逃脱不得,每分每寸都被反复抚摸细细品味,不时还转头与姐姐们讨论几句。
碧霄面容甜美,个性虽不如琼霄外露,对这“新任掌教观摩事件”显然也是兴致盎然,凑在近前指指点点问东问西,三不五时甚而自行动手感受一把,生生将某真君的苦难又加重了数分。
云霄娘娘素来持重,一身红袍掩不去她自然流露的清冷气息。杨戬本冀望她出言阻止妹妹们的动手动脚,不想云霄只面带包容微笑静立一旁,毫无不乐之意,看来颇感趣味,只差一同加入了。
向来运筹帷幄的真君大人心中默默泪流了。
你怎能忘记,这三霄姐妹道行高深法力出众,却未能列身金鳌岛真传弟子之中,为的不正是那表里不一的恶劣喜好啊啊啊!
***
抛开沉浸在往事不堪回首的真君不提,继续来看落伽山上外甥与师伯的执手泪眼相望。
没有错。
就是那位外甥与那位师伯。
且看来龙去脉。
话说沉香以破釜沉舟之势要求菩萨务必坦陈真相,某菩萨眼见顾左右而言他再不可为,也便神色一肃,开始道明缘由了。
菩萨不愧是菩萨,能以阐教驻佛门大使身份在西方教混得如鱼得水,其能为可见一斑。
但见某菩萨听沉香说明来意,略一沉吟,正色确认:“不知情意味着无需背负,你确定要知道真相,不会后悔?”
沉香大力点头,稚气的面容轮廓虽已逐渐硬朗分明,未脱热血少年心性的他毕竟还未见识过真正的沉重。
于是菩萨开讲。
“想必你也知道,当日灵霄宝殿之上,以玉帝王母为首的众多仙神,连我在内,均自水镜之中目睹了你劈开华山之时杨戬在昆仑山脚下神识溃散的景象。”菩萨语音平和,仿佛只是纯然解说,听不出丝毫悲喜。
沉香却是心头大痛。
尽管先前之事令他重又生出希望,当日方由四公主、小玉口中得知杨戬苦心便惊闻噩耗的撕心之痛仍如在身;一时不得确定,一时无法安心。
菩萨却又给了他重重一击。
“神识为仙神之本,躯体损伤易治,神识损耗难全——何况当日杨戬神识已是全然溃散。”在心中默念了句道祖在上,前阐教金仙之一盘算着分神也是他家师侄没错,他没安上分神一号之类名目只是小节,无需在意,无需在意——做完了心理建设,成功说服自己这不是诅咒,某菩萨继续平静地述说,只是面上带上了一抹显眼的感伤,双眸满是悲悯:“玉鼎真人适时赶到,穷毕生修为尽力聚集,亦不过勉强搜得十之五六,施以秘法调养多时,方得尔等天庭所见之人。”
沉香听得懵懵懂懂,却由菩萨神情及愈加沉重的语调被迫得出不祥的征兆;咬咬牙,沉香追问:“所以,舅舅他是神识不全?会有哪般后果吗?”
菩萨看向他的眼神既是怜悯,又有对他无知的惊叹,然而终究只是缓缓点头:“近半神识尽数散失,过了这许久想来也是得回无望。至于后果……小则记忆不全性格大变,日前所见你当也有所感触;大嘛……”
沉香双手握拳,掌心早已渗出涔涔冷汗,额角亦是汗水隐隐,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菩萨,生怕错过了一字一句——尽管他愈来愈有掩耳逃开的冲动。
然而他不能。
他告诫着自己,无论事实如何,无何后果如何,舅舅已付出了这许多,他再没有权利蒙昧塞听逍遥自我下去。
所以菩萨顺理成章地给了他最后一击:“若受异常刺激,诸如勉强自己追寻缺失部分的记忆,极有可能神识混乱乃至爆炸,就此消散于这天地之间。”
沉香不知自己如何离开的落伽山。
至亲之人当面不识,更被明白告知要么冷眼相向要么永诀世间,连一声道歉一句问候都再无机会出口的滋味是怎样,沉香短短二十余年的生命已真实体验到了。
拖着重如山岳的步伐逐渐远去,沉香年轻的身影竟仿佛现出了几许佝偻。
菩萨拈枝微笑了。
玉鼎师弟啊玉鼎师弟,看师兄的手段如何?
摸着下颔,某菩萨继续催眠自己——其实他说的基本都是实情,稍微语言艺术了一下,前因后果没关联了一点——少年人求知欲旺盛,他不过善心大发地代行师职传道授业解惑,掌教师侄要怪当也怪不到他头上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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