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以后 天亮以前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思婉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索性就一觉睡到天光大亮，等起了床收拾收拾，一看表，都快十一点了，赶紧出门到附近的菜市场买菜。

　　在菜摊前挑着西红柿的时候，忽然有人朝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她吃痛，转身，对方一看到她扭过头就大呼起来：“郁思婉，真的是你啊！这么多年没见，我都快认不出你了。”思婉趁她说话的功夫也很快记起，这位是高一时的室友，叫薛灿。于是点头微笑：“是啊，好久不见。”

　　由于两人都赶着回家做饭，就没有多聊，只互留了联系方式就匆匆告别。

　　思婉吃完中饭的时候接到母亲大人的电话，说自己感冒了，下午要去医院挂点滴，学校那边让思婉过去看着班。思婉一听就急了，连忙追问：“怎么感冒了呢？严不严重？要不要跟学校请个假好好休息？”沈女士是典型的急性子，一听自家女儿一连串的追问，火气立马就上来了，全身的血直冲冲地往头顶上冒，恨不得立刻撂了电话。但还是硬生生地压着火，对着电话讲：“你别急，我没多大事儿，下午也没我的课，就是最后有节自习，你去班里看着点儿，别让学生无法无天的没个人管！晚上的自习课，你还去看着，挂完点滴我回家歇着，明天早上还有课。下晚自习我让老郁去接你，就这样了。”

　　思婉挂了电话就匆匆忙忙地往医院赶，看完母亲大人又急着去学校，还好在课前十分钟赶到了。沈女士忙的时候常让思婉过来学校帮忙，思婉又是从这所高中毕业的，所以与教师和学生们都还算熟。

　　上课后，思婉只是简单向学生解释了沈老师不能来的原因，然后让他们各做各的事情，背书也好，写作业也行。之后就在讲台前坐下来，随手拿过桌上的一本古典诗词慢慢翻看。

　　此时窗外，秋意正浓。北方的秋季总是有一阵又一阵刮不完的风，透过没关严实的门甚至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思婉抬眼在整个教室扫了一圈，又低下头，将手里的书翻到下一页。教室里，坐在第三排靠右边窗位置的一个男生把手机掏出来，小心翼翼地发短信。

　　「凌哥，小郁老师今天又来了。她现在正坐在讲台前看书，侧脸超级迷人！！！」

　　厉凌收到阿泽的短信时，正在和好友肖云商量公司的各项事宜，本想将电话直接打过去，又考虑到他在上课，就快速回「就是我在国外时你常跟我说起的郁思婉？」

　　「对，就是她！改天介绍你们认识。对了，你今天有空吗？晚上一起吃饭？」

　　厉凌下意识地想说没空，回国的这些天一直忙着公司的事，是真的没时间。可又一想，把短信回过去「好，一会儿我去学校接你。」

　　这边，阿泽这才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扔到桌肚里，提起笔继续写作业。

　　厉凌放下手机，看着对面肖云似笑非笑的脸，说：“去接个朋友一起吃饭，你要一块儿去吗？”肖云连忙摆摆手说：“不了。在国外的时候整天和你一起去吃饭，烦都烦死了。你回国这么多天了，难得约朋友见面，我怎么好意思瞎掺和！”很明显地咬重了“朋友”两个字的发音。厉凌闻言，只是笑笑，起身，边往外走边说了一声：“随你。”

　　赶到学校的时候刚好听到下课铃声，他拿出手机拨思婉的电话，那边很快接起来，只听她说：“你好，哪位？”稍显柔和的尾音。厉凌将手机换到左耳边，说：“郁思婉，到办公室后面的花架边来一下。”随后就切断电话，因为他怕稍晚一步就听到她的拒绝。

　　只不过两分钟的时间，他就看到郁思婉向自己的方向走过来。思婉一路过来都在想对方到底是谁，电话里很难听出来。等远远地看到花架边站着的人时，整颗心都雀跃起来。

　　这种心情就像是咬一口冰糖葫芦再吃块巧克力，酸甜香醇，回味无穷。只不过这种巧克力冰糖葫芦不容易买到，只少数的地方有卖。思婉常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买来吃，觉得它有疗伤的功效。多少不甘、不愿、不安、不平的心事，在酸甜相融的回味中，都被一一抚平。

　　她按捺着悸动的心走上前，强装自然地和他打招呼：“是你啊。上次公车上你帮我，我都还没好好谢谢你。”闻言，厉凌微笑说：“是吗？既然你觉得这么过意不去的话，今晚请我吃饭怎么样？”

　　思婉当即就愣了，心里想：我只是想表达感谢而已，也没觉得过意不去啊。嘴上却说：“好啊，你等下，我去办公室拿包。”说着就往办公室走，轮到厉凌愣在原地。

　　原来这么容易。

　　思婉走到半路碰见同一个办公室的关老师，关老师笑呵呵地看着思婉，指着跟在后面的厉凌问：“小婉，这是你男朋友啊？”思婉尴尬，又摇头又摆手地说：“不是的，只是朋友。”关老师见她脸红得跟苹果似的，只是笑笑走了。

　　厉凌趁她到办公室取包的功夫给阿泽发了条信息「阿泽，别等我了，今天临时有事去不了。」

　　如果阿泽同学知道他所说的“有事去不了”是什么情况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掀桌子撸袖子地大骂这人有异性没人性。

　　思婉取了包，然后和厉凌一起向外走。两人边走边商量去哪儿吃饭，得知思婉晚上还要回学校看着学生上晚自习，厉凌建议就在学校附近的小吃街随便找个地方吃。最后他们到以前上学时两人都经常光顾的“纪师傅”面馆吃拉面。

　　席间说到高中时的事，两人心情都还算不错，却在结账的时候出了问题。思婉坚持要自己付钱，说是为了谢谢他帮自己，况且之前就说好了的。厉凌无奈，心想：这女人怎么这么拗！

　　没办法，只能把她拉到一边，恶狠狠地威胁：“郁思婉，你记住，以后不准和男人抢着付钱。”看她还想反驳，又马上接了一句：“抗议无效。这是原则问题。”

　　说着回到柜台前结账，店老板笑眯眯地说：“商量好了？”又朝思婉说：“姑娘，男人赚的钱就是给自己女人花的，不用替他省。”思婉闻言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丢死人了。

　　干脆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厉凌连忙追上去，还不忘回头对老板抱了下拳：“纪师傅，谢啦！”纪师傅端起手边的茶杯灌了一大口，才说：“小事儿！”接着又对已经走到门边的厉凌喊：“兄弟，祝你好运！”

　　厉凌追上思婉，说要送她回学校，思婉只管低头走路，也不拒绝。

　　此时华灯初上，校园外的马路上，两边的路灯发出橘红色的光亮，将入夜时分的街道点染得温馨而浪漫。这是学生时代郁思婉最喜欢的时候，吃完晚饭，趁晚自习还未开始，一个人沿着这条小路静静走，默默地想自己的心事。高三复习冲刺的黑暗阶段，她每次踏上这条路，不管多么焦躁的心都会一点一点沉静下来。

　　如今，她又走在这条路上，和以往不同的是，身边有了和自己并肩的人。她年少时的诸多愿望因为身边的这个男人都一点点变成了现实。她不相信命中注定，脑中却不知为何跳出今天下午看到的一句诗词：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厉凌当然不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只是配合着她的步子慢慢走着。到校门口的时候，她停下来，看着他微笑说：“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说完就转身向前走，厉凌急走一步拉住她，说：“郁思婉，你说的话是发自内心，真的想和我再见面吗？”

　　思婉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慌乱之余只能点头，并轻轻“嗯”了声。闻言，他脸上略显期待和紧张的神色消失不见，换上笑容说：“既然这样的话，我一定会满足你的愿望，让你早点再见到我的。”

　　思婉顿时觉得无话可说了。自己和眼前这人的思维完全不在一条线上，轻轻挣开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说了声“我进去了。”就向办公室方向走。厉凌看着她渐渐走远，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消散。

　　这天稍晚点的时候，厉凌又收到阿泽的短信息「凌哥，小郁老师今天有点不在状态哎，发了一晚上的呆了。不过，她发呆的样子也好可爱。」

　　厉凌想象着她将眼神放空，托腮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微微笑起来。

　　到十点半思婉准备睡下时，听到信息提示声，她拿起一看，屏幕上只有「wanan」这样一串字符。
　　来自厉凌。

　　她的脸不由自主地红起来，心里想着：他一定是手误输成拼音了。如果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的话……他一定不知道。嗯，绝对不知道。

　　我爱你。爱你。

　　思婉干脆什么都不想，把手机关掉，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它扔得远远的。拉过被子蒙住脸，在心里不断地给自己催眠：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兀自挣扎了会儿，又觉得不回人短信貌似挺不礼貌的，爬起来捞过被扔得没影儿的手机回复「呃……同上。」点完发送一想：不对啊，同上不就代表“我爱你爱你。”了吗？

　　于是，可怜的手机又被扔了出去，在空气中呈抛物线状飞行，最后落在远处的沙发上。郁思婉抱着自己的头暗自懊恼：你还能再傻一点吗？真是一失爪成千古恨啊。

　　就这样在种种纠结的情绪中慢慢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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