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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醉倾城
草木萧条,烽烟四起。
这是一股没有人可以从中退离的洪流。
“报——”八百里加急文书快马从北边赶来,一身铠甲风尘仆仆的士兵一路小跑进了富丽堂皇的宫殿。
“何事急报?”帘子后头,年轻的帝王声音不急不缓。
“报告陛下,冰帝的军队已经南下,三日后即可兵临城下!”那兵头不过二十余岁,毕竟还是年轻着的,说话也是一连串的紧张给逼出来的流利。
“……退下罢。”
不等那兵头再说些什么,年轻的君主已经挥了挥手,声音里有不易觉察的感叹,旋即那宫门就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
青国的宫殿里,廊上有着单调而固执的步子声,直到一间房前悠然停止。
身穿金色龙袍的帝王推开了门,里头的光线不太好,但是他不介意,只是合上了门,微微抬眼,冲着里头那人看了半晌,方才开口。
“三年前那个征战天下,骁勇善战的忍足侑士,也会有这种安静的时候,真当是叫人感慨万分。”
那人身子微微一动,深如海蓝的眸底冷澈一片。
“杀的人多了,也会有觉得罪无可恕的时候。”
“是么。”茶色碎发的男人淡淡的挑起了眉,道,“到底是因为你杀的人多了而愧疚,还是因为你错手杀了那个叫做迹部景吾的男人——你比我更清楚。”
“……是。”
“逃了整整三年,你的退避让全天下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手冢低低的叹出一口气来,“你是我的胞弟,但更是青国的人,如今已经由不得你再避下去了。”
深蓝的眸子抬起,但着似有若无的游离的气息,好像他随时就可以从这世上消失一般,忍足侑士低头,单膝跪地。
“臣弟,万死不辞。”
——在这世上,我已经了无牵挂,所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哪怕这双手,已经被鲜血所浸透。
风一直刮,雨一直下。
依稀记得当年,谁与我煮酒论天下!
三年之前——
“忍足,你说这天下的人如何?”
“依我看,强者无数,而胜者只有一个。”
“呵,那你说本大爷是强者,还是胜者?”
“……”
那个男人拥有金棕色的碎发,漫漫的披散开来,眼角下有浅浅的一点被称作泪痣的褐色——但是他知道这个男人是不会哭的!
因为他是迹部景吾,是冰帝的王!
而他……是青国帝王唯一的胞弟,青国的元帅。
青冰世仇,没有一个人可以逃脱这场洪流,于你于我,都是这样。
“迹部,会弹琴么?”
“你醉了么,忍足侑士?居然想要本大爷弹琴给你听?”
“呵呵,只是思念乡音罢了。”
醉眼朦胧,他居然真的看到那个男人弹琴的样子了,唇边抿着淡淡的傲然的笑意,手下的曲调却是温柔的……
“迹部,你胆子真的很大。”他明明知道的,自己一手琴技甚至可以成为杀人利器,但是他依然准备了这样一把琴。
“那是因为本大爷相信,你不会做此等不入流的事情。”
竹屋一间,方圆五百里有的是青国冰帝的千军万马,然而就只在这种岌岌可危的情况下,二人居然默默的萌生出知己的念头。
“忍足,你若不是这青国的帅该多好。”
“既然这样……同样的话我也原封不动的送还给你了。”
“呵,有趣有趣——你这个人,当真是我知己。”
“那么,再来一杯茶当做醒酒罢。”
“这是什么茶?”
“一醉倾城。”
默默饮下一杯茶水,那个男人提剑而立,长身如玉。湛蓝如星的眸底有着淡淡的遗憾,然而只是一瞬,他却凑到了他的耳边。
“我已醉了。”
他侧首,轻声而坚定的回答。
“可惜,我还未醉呢。”
一片寂寂的沉默后,那个男人大笑一声,在忍足来不及反应之时,翻身上马,英姿勃勃的身形在日光初升时候带着水汽般的朦胧。
“他日两剑相交,务必全力以赴!”
……
一醉倾城,你要的是青国,还是倾城?
万箭齐发,杀气如麻。
这世道太乱,如今我一身戎装,而你却在何方?
三年之后——
双方军队交战的地点在距离青国边界不足一百里,黄沙漫漫,埋葬了多少白骨也未可知。只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古往今来,莫若如此。
“杀。”
干净利落的一个字,领头的男人一身戎装,驾马长去的气势比当年更甚!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在一个人心死之后,往往会更加的不顾一切。
血水四溅,军旗倒在地上被人来往踩踏,尸横遍野,到最后说不定只剩下马革裹尸!但是青国的士兵没有一个退缩,冰帝的军队也是奋勇直前。
遥遥远远的地方,冰帝的阵营里,似乎有那么一个人。
他的眼底是湛蓝如星辰的光,闪烁着。
忽而,他策马长出,右手执剑宛如离弦之箭冲向交战的地方,一点不带停顿的冲向那个为首的男人。
那个男人再看见他时,眼底迅速闪过一丝不敢置信,然因为这个,动作也慢了半分,脸上的面具被人以剑挑下。
冰帝阵营里跑出来的男人微微一挑眉,言语里没有一点意外。
“果然是你,手冢。”
那人也不恼,只是将剑收回,抬眼的动作沉着冷静。
“这话合该我说——你果然没死,迹部景吾。”
“忍足侑士呢,为何不是他来应战。”
“全天下都知道他死了,他自然是死了。”
“噌”的一下,迹部的剑泛着冷光横在了手冢的脖颈处,缓缓的贴近,低声道。
“同样的话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他人呢!”
“你这算是威胁青国的王,忍足侑士的兄长——我么?”
“是又如何?”
迹部的唇边带着玩味的笑意,眼底却是一片狠厉,“整整三年,就算是尸骨荒野本大爷也该寻着了!更何况,以他的个性,必然是以为我死了,所以才觉着愧疚。”
“手冢,我要娶你的胞弟,明媒正娶。”
“聘礼任你开,青冰两国自此一家。”
半晌,手冢抬了抬手。
“全都给我停下!”
战争就这么瞬间被停止,迹部挑了挑眉,等待着手冢的话。
茶色碎发的男人将剑收回剑鞘,发出清洌洌的一个声响。
“退兵,我带你去看他。”
如今我已剑指天涯,却只想为你抚琴,从此无牵挂。
青国,皇宫内。
深蓝色碎发的男人单膝跪地,看不清表情,声音平缓无波。
“陛下,臣弟无能。”
“罢了,如若不是当年国中无甚人才,青国也不需要你以亲王之身就任元帅一职。”
“是。”
这个男人已经失去了心么?手冢不确定的想,旋即低低的叹了口气。
“侑士,冰帝的人抬来了聘礼,要娶你为妻。”
“臣谨遵陛下圣旨。”
“你连问都不问一声,对方是谁?”
“……自打那天起,我就对这些都无所谓了。”忍足侑士自嘲一笑,笑不达眼底,“反正,只要不用再杀人就好了……”
他好累好累……
迹部景吾,若我半生残碎换的你下一世平安,我也愿意。
花轿金边,侍女百千,一派下降公主的派头。
青国的花轿,就沿着江水,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冰帝的国都。
进了宫门,进了殿门,一身赤红色喜服的人儿进了寝殿之后,便独自一个人坐在了床边。
他的手心底,摩挲着一把寒冷如冰的匕首。
他的……不可以让别人夺去。
耳边逐渐响起了一个脚步声,推开了门,缓缓向他走进。
忍足深吸一口气,下意识的握紧了匕首——
他曾经是势如破竹般取下十三座城池的青国元帅,要镇定,要镇定!
红色的盖头下,出现一双紫色的长靴,帝王紫。
男人的手瞬间拽住他的衣袖,低声道。
“新嫁娘手里居然还有匕首——看来是对本王不够满意啊……”
忍足条件反射的挣开,侧手一翻将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我不是心甘情愿嫁你,你应该早就知道。”
那个男人低笑一声,用比忍足更快的动作将他的手反压在背后,凭借自身重力,二人齐齐倒在床上。
于此同时,盖头翩然飞落,好似一只蝴蝶。
那双湛蓝如洗的眸底笑着,低低深沉的声音他无比熟悉,他看着他,握紧了匕首的手蓦地松了开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三年前你差点杀了本王,如今可还要再来一刀么?”
他扯住他的衣服,震惊过后是无助般的失而复得的哭泣,二人的戏服被他一个人扯得皱巴巴,完全不能再换。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景吾!景吾!”
他的哭和笑都是从喉底深处蔓延开来的,连眉梢的染上了淡淡的绯色。
“是,我在这里。”
“我想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他哽咽着,抚摸着他越发英俊的面容,喃喃道,“我一生戎马,执剑天涯,到头而来为谁抚琴?如今终于有了答案……”
“是你……从头到尾,也只有你……”
迹部扬起了唇,低下身子,靠近他的耳边,温柔而坚定。
“一醉倾城,当年本王要的,是倾城,不是青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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