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墨者白

　　2012.4.15

　　“有男人找。”舍友提著外卖走进来，似笑非笑地告诉我。

　　我点头，回以一个温柔似水的微笑，对著镜子整理了下头发。不意外地瞥到她鄙夷的眼神。从她的脸上写出的厌恶程度可判断，门外面的是我前男友。

　　昨天刚分手。

　　我往他满是发胶的头发上淋了一杯特贵的红酒，趁他楞住的时候，淡定地拨开人群，走出了那间人均消费4位数的餐厅。

　　今天他来找我，只有两种情况。

　　要不，他就想在大家面前把我踩在脚底下碾来碾去，像骂孙子一样问候我祖宗，再和那些不知事情来龙去脉只有满腔怒气的路人甲乙丙丁一起，把我剁成一块块的，串起来挂在陈世美的墓碑上。

　　再不然，就是像孙子一样跪在地上，抹著眼泪，跟我说我不能没有你你是我的天使我的阳光我的一切，于是路人甲乙丙丁再次登场，抱著恰恰香瓜子抬着小板凳跑过来，一边拿手帕醒鼻涕一边指责我这个拋妻弃子的负心汉。

　　爱情裡面，无论怎样开始与结束，总有一方表现得像孙子一样。

　　无非就是这样。

　　我直觉今天是第一种情况。就算是孔子，被泼了酒难道还可以和蔼地跟对方讲要怀有仁爱之心？

　　于是我走出去，微笑地看著他。“老地方吧。”

　　他看了看周围逐渐涌动过来的人潮，倒是很聪明地点头同意了。

　　我做了个你先走的手势，跟在他后面。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很礼貌地回头拋给那些跑龙套的人一个灿烂的笑容，包括我那个依旧提著外卖冷眼站在门边的舍友。

　　想看好戏是吧？可惜我没空收票钱。

　　坐在奶茶店最靠近窗边的位置，我慢慢咬著珍珠，等待着即将来到的或温柔或粗鲁的暴风雨。

　　“你……怎麼会想来这？”他低头看著他那杯一直没喝过一口的奶茶，有些局促地开口。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但依旧一派轻松地说，“我不好意思让这麼多人劳师动众大动干戈只为了来关心我的私事。”

　　“噢，也是。”

　　我微笑点头。

　　接着陷入沉默。

　　我死命吸奶茶，心裡那个纠结的，真想给他一把剪刀求他赏我个痛快。昨天晚上骂我不是骂得挺溜的吗，没带演讲稿连口气都没喘还不带一个脏字，我都几乎快怀疑我妈显灵了。今天这么文雅，敢情昨晚是被外星人抓去科研了吧。

　　继续沉默了很久以后，呲的一声，宣告奶茶已全部进了我的肚子。

　　我轻咳一声：“既然没事我先走了啊，我还有事。下次……”又反应过来说错了，“不不不，还是别见面了，拜拜。”

　　说罢站起身想走，却被他一把扯住。

　　“别走。”他皱著眉抬头看着我。

　　我不自觉想起，以前每次他对著电脑工作时，眉毛都爱像这样挤成一堆，我就会坐在他腿上，用大拇指狠狠地把他眉毛往两边拉，一次次来回刮，直到他有些无奈拉开我的手，举起四只手指跟我保证不会再愁眉苦脸的时候，我才会得意而又无赖地看著他眉毛附近红通通的一片，嘿嘿地笑著。

　　我不去看他的脸，悄悄叹气，挣脱了他的手， “张皓哲，我说过的吧，合得来就在一起，不开心就分开。”

　　“对不起，我昨晚不该那样说，可是那是有原因的。我……”

　　我马上打断他，“我早就忘记了。”屁！我记得比谁都清楚！

　　他顿了顿，“我知道我对你造成了很大伤害，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我看著面前这个有些陌生，却曾经最熟悉的人。

　　我还记得他昨晚是如何温柔地对我笑，从身后拿出一束红玫瑰，将我领进只剩一片温暖烛光的餐厅，拉开椅子让我坐下。

　　只有我和他。

　　我又尷尬又窘迫地费力切牛排，甚至不小心让它滑到苏格兰格子的桌布上。

　　他笑，把他面前刚切好的牛肉推到我面前，又拿纸巾小心擦干净油汚，叫我别弄脏了袖子。

　　我也傻呵呵地笑，以为这是有史以来最幸福的夜晚。

　　他却告诉我他真实的身世。曾经的孤儿变成大公司的继承人，好一个青蛙变王子，好一个蔴雀攀上王子变凤凰。

　　我耐心听他讲，还是笑，只是心寒，原来我一直在接受著某种考验，原来我最信赖的人不信赖我。我该开心吗？毕竟，我成功通过了他的考验。

　　然而这种狗血的情节让我一点也不开心！我刻薄地讽刺他，讥笑他，挖苦他！我用尽我毕生学过的所有词语，发泄我所有的不满。

　　我他娘的对所有人狼心狗肺，唯独对他，我搯心搯肺，恨不得把我的心脏挖出来，捧在手上，告诉他，你看，这颗心裡面，装的只有你的名字哦。

　　他终于忍无可忍，大喊一声“泼妇”，数落我一切一切的缺点，自私，刻薄，懒惰，骄傲，自大，疯癲……

　　我终于停止攻击，泼了他一头红酒，跑了。

　　我逃了，代表我已认输了。

　　我不再回想，“我接受你的道歉，”我又挤出一丝微笑，“都过去了，就这样结束吧。”

　　“阿白，不要这样。”他站起来，抓着我的肩膀把我搂进怀里，又低头想要吻我。

　　我收敛起笑意，飞快抬起脚，使了吃奶的劲踩在他的高档皮鞋上。待他吃痛地松开我，我一把抓起桌上他还没喝过的奶茶，迎面泼了上去。

　　大概是有了昨晚的练习，所以这次的动作连贯漂亮，不拖泥带水，一气喝成，我都想给自己举一个十分的牌子了。

　　“不喝还付钱太亏了。”我淡淡解释。

　　他只是一把抹掉脸上的黏稠液体，“林苡白，我只希望你原谅我。”

　　我今天真是碰到孔子后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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