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息

　　陈轻白天累得扒层皮，所以晚上睡觉一般很安稳。也有类外，比如现在他放在胃部的手都开始关节泛白。他有胃病，反反复复的胃溃疡偶尔也会疼得他死去活来。今天来势格外凶猛，似乎要连带着要把他的五脏六腑一起从身体里扒出来。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个不那么难受的姿势，陈轻咬着牙考虑去屋里拿药的可能。疼，脸色和门厅仍开着的白炽灯有着一拼。
　　要死了？陈满怎么办？
　　“靠，老子还要活到长命百岁。”看陈满结婚生子、儿孙满堂。
　　手机铃声响地突兀，陈轻睡着的时候顺手放在的身旁。是陈满吧？他想。
　　“喂，还没睡吧？”电话那头比陈满低沉的男声响起，陈轻皱了下眉头，是陆朗。缘于今天的事件，他对陆朗的声音记得深刻。
　　“嗯...”陈轻已经没有力气多说一句废话。
　　“短信看到没？明天什么时候用空，我把钱还你。”陆朗见那边没人回话，诚恳地补了句“今天特不好意思。”
　　陈轻的胃不合时宜地出来折腾，冷汗打湿了头发顺着脸侧滑了下来。
　　“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明天我给你送去..”陆朗见陈轻那边保持沉默，还以为他在生气。
　　“嗯..”牙齿开始打颤。
　　敏锐的直觉使陆朗觉得不对劲，“喂...你是不是生病了？”他在脑子中设想了几种可能疾病或者突发情况。“把地址告诉我，快。”
　　如果是平时，你想要陈轻对陌生人说地址，那绝对不可能。
　　可是今天晚上，陈轻也会对自己的弱小感到无奈，只是残存的理智和一贯的骄傲让他还有所犹豫。
　　“快点，要不我直接报警了。”陆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好像在小跑。
　　一个宽厚的背影在陈轻脑子里一闪而过，他咬着牙说了一个地址。
　　陆朗的紧张是出于医生的本能，作为急诊科医生他知道时间有多么的宝贵，一分钟可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在他手下有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的病人，也有那些他无能为力去救活的人。生死有命，前辈教陆朗做医生不可以带感情，可是陆朗偏不，他格外偏执的认为做个有感情的医生才是对生命最大的尊重。把他们救回来，想象他们好好地活下去，分享阳光雨露、人间悲喜，是他两年中最大的快乐；面对那些逝去的生命，哭喊的家属，他有愧疚也有无奈，但更多的是对下一次急救怀有希望和愿景。
　　开车到陈轻那的时候，陆朗看完演唱会的兴奋已经被焦急取代。他拨打了120，身为医生却连病人的基本病况都没弄清楚，急救中心只能告之现在救护车紧张，把它留给更需要的人。没时间懊悔，他已经到陈轻那栋老式居民楼的楼下了。拿出手机重新拨打号码，无人应答的女声在黑漆漆的楼道里让人毛骨悚然。
　　“喂，是我，开门。”他死命地摁门铃，也顾不得这已经是深更半夜把邻居吵醒。
　　边喊边摁了五分钟，正主没有一丝开门或者接电话的意向，陆朗知道里面的人很可能已经失去了意识。
　　“哥们，这都12点了，左右邻居还得睡觉呢，你轻点。”对门的年轻人显然被陆朗吵醒了，隔着防盗门老大不乐意地盯着陆朗。
　　“里面的人生病了，或者可能煤气中毒，我刚给他打完电话赶来的。”陆朗向他询问这屋子有什么能进去的阳台没有。
　　年轻人一听可能煤气中毒，吓出了一身冷汗，忙领着陆朗到了自家阳台，“这能上他阳台。”
　　陈轻在的是老式居民楼，一层两间屋子，都是朝北的阳台，两间阳台相聚大约7、8米的距离，为了装饰横着两条突出的砖，上下相隔两米左右。要想过到对面去，陆朗就得踏着下面那条砖，抓紧上面那条。年轻人刚想说找警察，他就看陆朗脱了外套从阳台爬了出去。陆朗一米七八的个子比陈轻高一点点，剑眉星目本来显得凌厉，带上一幅无框眼镜却看起来文质彬彬。急诊室的朋友也常常开玩笑，说他最适合妇产科和儿科，一张脸看起来人畜无害。
　　这段路，走的人专心，而看得人却是心惊胆战。这是五层楼的高度，万一掉下去那是玩命的买卖。
　　陆朗的手心汗涔涔，他小心翼翼地移挪每一步，好看的眉皱着、微薄的嘴唇抿得很紧。这是他在急诊室里常见的表情。
　　陈轻阳台的门窗都没锁，和阳台相连的卧室里没有人。敞开的门能看见门厅传来的稀疏灯光，他见到陈轻，那人蜷缩在沙发里已经疼晕过去。空气中没有煤气的味道，不是煤气中毒；身上没有大的创伤，但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呼吸急促。他的车子停在楼下，为了方便用发动机也没有关。他抱起陈轻就走，有点惊讶于他轻薄的重量。
　　这个人明明看起来很蛮横的样子，却和他的身材一点都不相符，很凶的人不应该都是虎背熊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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