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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的夏天是遥远的。
飞机划过云层的痕迹像硬生生把天空撕裂成了两边一样,在干净的蓝色上留下一缕淡淡的白色。
在这座城市里已经找不到燥人的蝉鸣,夜晚连星星也被污染得厚重的云层给遮住了。
纪言兮有些怀疑记忆里那漫天繁星的夜空是不是在恍惚中把梦境和现实弄混淆了。毕竟她自己在生活中经常是这样。
那个充斥着淡淡泥土芳香和慢悠悠飞舞的萤火虫的夏夜。
空气是凉的,她坐在家乡老房子前的坝子里,穿着裙子和哥哥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天空。铺在坝子里的竹席可以任由她翻滚也不担心从床上摔落,隐约记得朦胧中看见的枕头旁深沉的红色药瓶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在黑夜里像是融进了心中一般的温暖。大人们聊天的声音有一些飘渺,夹杂在虫鸣和风中逐渐飘远。
那时候的她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喜欢把新衣服弄得脏兮兮,漫山遍野的跑着和伙伴嬉戏;喜欢在冬夜升起火堆,把不知从哪家人柴房里头来的红薯埋进灰烬里;喜欢在夏天光着脚丫在坝子里追赶鸡鸭;喜欢在田坎边逗弄进食的山羊……
正因为是孩子。她总是和男生打架,在孩子堆里做“孩子王”,在镇上笑得可爱的去要糖,在橘子成熟的季节和伙伴悄悄去偷一大堆橘子,在玉米成熟的时候把田里弄得一团糟,在山里跨过一座座坟头去探险,在新年的时候总是因为困倦熬不到零点起来放烟花。
后来她常年在外地的父母回来了。把她接进了城里。
是上学的年龄了。
她离开了家乡。在混泥土的高楼里生活着。生活被满满的学习充斥着。
没有了大山,没有了田野,没有了夏夜。
只是在这个城市里,在这个钢筋水泥筑成的世界里生活。
可能那段家乡的日子真的是太久远了。远到纪言兮差点都忘记了那些伙伴。
偶尔回去,连家乡都变了。
还是那些房屋,还是那些大山,还是那些田。却是清淡了很多。
坐在坝子前看着那些田。纪言兮突然觉得有些无事可做。只能静静的看着远处的大树。
很多东西只留在了回忆里。
纪言兮有些厌恶这样的感觉。
这一年。纪言兮十五岁。
开始懂得打扮的年龄。或许是因为纪言兮更喜欢自然的感觉。当十一二岁的女生涂着浓浓的烟熏妆,穿着成熟,提着包包从她身边经过时,她觉得有些好笑。
纪言兮的打扮,也只是用上了有小小蝴蝶结的发圈和彩色的发夹,开始注意自己衣服的洁净和头发的散乱而已。
对于化妆。她没有研究。
她去打了耳洞。
摸上耳垂那冰凉的耳钉时,纪言兮只觉得没有什么变化。
世界还在运转。
处于初三的年纪,跟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还是那样学习,还是那样玩耍。
只是这一年。纪言兮突然想起了苏佑安和珞晓逸。
已经有多久没有接触过的名字。
尘封已久的罐子突然被打碎在地,灰尘飞扬在空气中,连同那些记忆一起纷飞,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只是一些大不了的记忆。纪言兮忽略掉滑下来的泪滴,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样的事情,谁没有经历过。
未来的道路还有很长,不论是怎样,我都会走下去。
轨道还是照常运行着。没有崩塌,没有扭曲——如果珞晓逸不再出现在纪言兮的生活里的话应该是这样的。可是。十二月的某一天,珞晓逸戴着白色针织的帽子出现在纪言兮的门前。
毫无预兆的瞬间,纪言兮放在门把上的手有些颤抖。
还是那样甜甜的笑容,把整个寒冬都温暖起来一样的笑容。
珞晓逸比起记忆中长高了一些,那张脸却仍然那么天真无邪。褪去了婴儿肥的脸显得有些清秀,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脸颊在白色的映衬下更加可爱。
“我回来了哟。”
珞晓逸朝她送去一个大大的拥抱,接触的脸颊有些冰凉。
纪言兮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珞晓逸,那张酷似苏佑安的面容让纪言兮有些恍惚,但那双乌黑有神的眼睛却血淋淋的撕开这个谎言。
十五岁的道路在这里分了岔。但最终是会回归到一条直线上的
如果没有未来怎么办。至少,这就是你想要的未来
谎言和真实在这个世界交错着。没有绝对的谎言,也没有绝对的真实。一切都像是被安排好了一样,互相包裹着、隐藏着、欺骗着。
苏佑安躺在坟墓里。珞晓逸站立在纪言兮的眼前。
一切都被颠覆了。从五年前苏佑安被珞晓逸在公路中央推到在地的时候就被颠覆了。
没有谁是故意的。
纪言兮只能站在苏佑安身后不远处慌张的拽过珞晓逸冲着苏佑安大叫。
那一刻的记忆早已被血蒙上了红色。隔着朱砂一般的色彩,看见整个世界都是红色的,口腔中充斥着的是铁锈的血腥味。
太过限制级的画面冲击着正好面对着苏佑安的纪言兮。而被她拽得头晕的珞晓逸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就像一切都被安排好了一样。从开始到死亡。。
绝对的公平总是出现在大多数人身上。既然有人见证着出生,必然有人见证消亡。
只是纪言兮正好撞了个满头彩。
怨不得谁。
一直以来随遇而安的性格让她很好的接受了这个现实,只是苏佑安那惊恐的双眼和尖叫声总是徘徊在她的脑海和睡梦中。
不断的重复着,竟也会习惯。
又一次从床上坐起身的时候,纪言兮看见了床头那毛茸茸的玩偶熊。
黑暗中的轮廓有些模糊不清,纪言兮喝了点水之后静静的凝视着它。突然之间苏佑安的轮廓却清晰起来。
纪言兮轻轻抱起它,躺在被窝里蜷缩着身体,把脸埋入了它的颈项间。
被泪水打湿的毛绒有些刺脸,让纪言兮有些硬生生的疼痛。她换了个姿势默默的抱着玩偶熊看着房间里停止的空气,冻结的时间,连同她的眼泪一起冻结。
什么时候开始,连哭都哭不出声;什么时候开始,连哭泣都不能成为发泄的工具。
困倦又再次袭来。纪言兮不停的眨动着睫毛,渐渐安稳下来。
她真的累了。很累很累。不知道为什么一到晚上就会特别的累。被卡车碾过一般,全身都酥软到无力。
恍惚间回到了那个漫山遍野嬉戏的时间。
珞晓逸牵着苏佑安的手艰难的跟在纪言兮的身后。洁白的碎花裙早被树枝和泥土涂抹得面目全非。不论是手臂还是脸颊上,被划伤的伤口已经凝结起了结疤,没有一丝疼痛,反倒是湿透的衣服让她们不停的打着寒颤。纪言兮不停催促着她们,闷着头走在前面带路,也不管身后的两人是否有跟上她的步伐。
春天的山里到遍地都是漂亮的野花。明媚的阳光中,风还是带有丝微凉。回到家里,不免被大人责骂一番。换上干净衣服的三个女孩低着头站成一排乖乖的挨着训。光着脚丫的纪言兮偷偷瞄了一眼在角落里罚跪的苏佑安。肉嘟嘟的脸上还挂着泪痕,身体仍旧因为哭噎而颤动着。站在纪言兮旁边的珞晓逸猛然拉着她跑去了山上采摘野花来为苏佑安做花环。
转眼的刹那却是在城市的马路中央,她和珞晓逸跌坐在公路上,带着温度的液体在她的脚边溅开了梅花。
奶油蛋糕上诱人的果脯樱桃,柔软而鲜红,红得似血。因长期浸泡在水中,表面泛着淡淡的光泽,迷糊着纪言兮的视线。
我需要,还是不需要你。这一段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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