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从这天起，方锦华把行李箱里的衣服一件一件放回衣柜。同时跟保姆事无巨细的交代方晓的一些小习惯，譬如在他睡觉前一定要在桌子上放一杯白开水，睡觉时要留一盏小灯，方晓喜荤不喜素，但一定不能随他的性子，吃饭时一定要想办法让他多吃蔬菜水果……
　　多是一些琐碎的小事。
　　保姆听了一遍：“先生，您说的太多，我这人老了，脑子实在是不好使……”
　　方锦华拿出了两个精致的小本。
　　一个给保姆，一个托付保姆给方晓的未婚妻。
　　里面记载着关于方晓衣食住行的所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保姆拿着本子，心中十分的疑惑：“方先生，方晓先生不是马上要结婚了，按理说我还是得继续伺候您呀。方晓先生有了新家庭，应该会请新保姆，您给我这个……”
　　方锦华并没有回答，只是嘱托了一遍保姆记住他的话，一定把他交代的事情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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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晓结婚这天十分忙碌。
　　他的“未婚妻”邱影穿着婚纱，挺着肚子，吊儿郎当地走过来：“你哥呢？”
　　方晓看着邱影，扬了扬眉毛：“听说公司有点急事，先回去了。”
　　邱影噗嗤一声笑了：“哟，我看是醋了吧。”说完撞了一下方晓：“我说，你还没上手？”

　　方晓的酒窝露出来了。
　　邱影把头伸过去，看见他正翘着嘴角。
　　“哎呦~懂了懂了~”邱影眯着眼睛：“……得手了？”说完不怀好意的笑：“够重口啊~亏得我们这婚是假的，亏得我肚里这小崽子也不是你的，不然我这头顶一片绿草地啊。”

　　方晓把袖扣系上：“一会上台你别这么一副二流子样，拿出见我哥时那装腔作势劲头的十分之一就成。”
　　“切。”邱影上下打量了一下方晓：“就你哥那城府，我不装装成么，我说，我倒觉得你哥啊，不一定不知道咱们的事儿，没准是给你面子不说罢了。”
　　方晓皱眉：“这事儿就你知我知你女朋友知，怎么就能传到我哥耳朵里了，你们没跟你们那堆狐朋狗友说吧？”
　　“额……当然没有！”邱影摸着肚子，咳嗽了一声：“……我们是那么八卦的女人么？！”

　　方晓拿了一杯拉图尔红酒。
　　“既然跟你哥有谱了，干嘛不干脆告诉他实情，还要结婚？”
　　方晓瞟了一眼邱影：“我这不是顾忌哥们儿友情吗？告诉我哥，他要是不让我结婚你怎么办？再说，你爹认定你肚子里孩子是我的，我要是跑了，你爹还不打断我的腿。婚庆结束了我再告诉方锦华，木已成舟，他生气也不能怎么样。”
　　“哎呦~我们晓晓对哥们儿还真是温柔体贴贤惠。”邱影笑起来像只狐狸：“不过你还真是仗着你哥宠你就为非作歹。”

　　方晓笑：“你刚说谁贤惠？我看你最贤惠，舍不得让你家妹子生孩子，自己身先士卒，啧啧~多有牺牲精神。”
　　邱影哼了一声：“我家妹子那小身板儿，生个娃没准搭条命，我必须牺牲啊。”
　　方晓收敛了笑意：“你家妹子……身体还成吗？”
　　邱影叹了口气，看了看表：“不说这个，快到时间了，咱们上台吧。”

　　方锦华并没有回公司。
　　他开车回了家。
　　蒋妈拿着抹布：“先生回来了。”
　　方锦华有些心不在焉：“蒋妈。”
　　“哎，先生。”蒋妈把抹布放下，用围裙擦了擦手：“先生什么事？”
　　“今天晚上朋友过来吃饭。”方锦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给蒋妈：“做这些菜，我看家里没什么食材了，去东市区菜市场买一些回来。”

　　“东市区？”蒋妈有些为难：“方先生，您看东市区太远了，就这来来回回路上就要两个小时，再加上买菜，最快也要三个小时才能回来，现在都下午四点了，这么多菜，等做完都八-九点了，怕是来不及。您看我去附近超市采购一下成不？”
　　“去东市区吧。”方锦华把西服外套脱下来：“东市区的菜新鲜点儿，我们晚上不着急吃饭。”

　　蒋妈拿着便条走了。

　　方锦华像脱力一样半躺在椅子上，头仰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
　　并没有什么朋友要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只是太累了。
　　手机响了。
　　是方晓。
　　方锦华沉默了一会，接通了电话。

　　“公司那边什么时候能处理完？”
　　“两个小时左右……事情有些麻烦。”
　　“哦。”方晓停了下，没有别的事情好说，却没有挂电话。
　　两个人沉默着。
　　方锦华说：“进展顺利吗？我叫图恩帮忙照看你，图恩是我的朋友，有他在，你不用担心太多。”
　　“恩，我知道……挺顺利的……”方晓犹豫了一会，吸了口气：“方锦华。”
　　“恩？”
　　“……我想你。”
　　“……”
　　“……你有没有想我？”方晓打定主意，咬烂了舌头也要问。
　　“……恩。”
　　“有多想？”方晓咧着嘴，露出扇贝一样的牙齿。

　　方锦华慢慢回答：“从离开会场，开车回来，到现在，每一分，每一秒。”
　　“……想我什么？”
　　“恩……”方锦华停顿了一下：“我想的内容，跟晓晓想的，应该是一个样。”
　　方晓脸忽然红了。他不自觉咬着嘴唇上的死皮：“我没有想什么别的。”
　　方锦华笑了：“恩……我跟你一样。”
　　等了一会儿，方晓小声说：“你等我……我，我今天晚上回去。”说完，连耳根都红了。

　　方锦华慢慢眨了一下眼睛，并没有质疑他为何新婚之夜要回家，他看着前方，翘着嘴角，好像方晓就在眼前。
　　“好。”
　　“……那，我挂了。”
　　“……晓晓。”
　　“恩。”
　　“有句话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
　　“……什么？”
　　方锦华沉默了一会。
　　“其实，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的时候要早很多。”
　　“你还小，也就十四五岁，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抱着你，想了很多……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变态。”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挂了吧。”
　　对方安静了一会，挂掉了电话。

　　方锦华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站起来，从客厅开始，一扇一扇，用力关窗户。
　　屋里太安静，关窗户时发出的金属摩擦声格外刺耳。
　　刷拉——刷拉——
　　把方晓折磨的遍体鳞伤的那个晚上，就下了这个决定。
　　遮光窗帘被拉上，屋里暗下来。
　　突然么？其实老早就有这个想法。
　　屋门反锁。
　　只是一直犹豫。
　　拿出手机，打开，合上，又放回口袋里。
　　留下几个字吗？……好像也没什么想说的。
　　打开煤气，拖一把椅子到厨房里。
　　关门。
　　坐下。
　　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
　　晓晓，再见。
　　……我一直都爱着你。
　　可是你永远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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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晓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不断有人过来敬酒，认识的，不认识的，他勉强弯着嘴角回敬。
　　邱影不能喝酒，所以方晓要喝双份。

　　“谢谢大家！”
　　方晓举起酒杯。
　　众人也举起杯子。
　　不知谁的杯子没拿稳，摔在地上。
　　哗啦一声。
　　大家都扭过头去看。
　　酒撒了一地，摔了酒杯的客人一边弯腰捡碎杯子一边摆手道歉：“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没拿稳，大家继续，继续啊。”
　　工作人员拿着扫帚小跑过来。

　　方晓忽然变得愣愣的。
　　这一声响，没由来的，让他心底生出一种巨大的悲伤。他感到非常恶心，只好使劲咽吐沫，用后腰抵着椅子，勉强站立着。
　　人群里忽然出现另一种骚动。
　　人们低头交流了一会，都陆陆续续的抬头看向方晓。

　　图恩拿着一只黑色手机，从人群里走出来，他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悲恸。
　　恐惧感捉住了方晓。
　　他感到越来越恶心，胸中憋闷无比，想后退也只能使劲靠着椅子，拼命喘气。
　　“晓晓。”图恩停了一下：“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要镇静。”
　　方晓咬着牙，用手撑住桌子。

　　“你哥……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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