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尤金将查理斯抱在怀中，对玄关处正准备离开的医生道：“谢谢您，科迪医生 。”身穿棕色西服的男人推了推眼镜，温和地笑道：“不用谢，尤金。我明天再来看Chen夫人 。请你多和她聊聊天，病人这时候最需要的是鼓励和信心。”
　　尤金站在窗边，看着医生穿过树林消失在视野之中。他摸摸查理斯的头，低声咕哝道：“查理，我上去看看Chen。”
　　金发的孩子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轻手轻脚地走到母亲的床边，将昏暗的烛火挑亮。尤金趴在床沿，盯着母亲明亮的眸子，他握住母亲的手，道：“Chen，你病了吗？请不要像伊恩一样离开我和查理斯好么？不然我们都会很难过的，我不喜欢悲伤，你知道的。”
　　裴琛摸了摸男孩柔软的长发，低声说：“我恐怕办不到了，尤金。”她将他抱上床，“我有点想见我爸爸了，我很久没看到过他了。”
　　尤金爬进温暖柔软的被子里，有些惊讶地问：“外公不是在中国吗？你要怎么见他？”
　　“记得我说的那个Wonderland（仙境）吗？外公三年前就去了仙境。我想我也要离开你们，到那里去了。”裴琛看着儿子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不由得想起那个也有着如琉璃般清澈眼睛的人，声音也变得柔软：“而且伊恩也在那里等着我呢。我们分开太久了，如果不再去找他，我怕我都忘记他了。”裴琛的声音很好听，有点中国江南女子的婉转和少年般的沙哑，意外地令人安心。
　　尤金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Chen……你留下来陪我不好吗？”裴琛伸手揽住儿子，“我要去找伊恩了，不然就算你是他儿子，他也要回来教训你了。你知道他的厉害的吧，而且中国有句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什么意思？”
　　裴琛轻笑道：“就是宁愿拆十座教堂，也不拆散一对情侣。”
　　“被拆散的情侣比教皇厉害么？”尤金略微惊奇地提高了声音，吃吃地笑道：“我上次还被克里斯托弗那个死家伙追着打呢，他居然把教堂里的椅子都围成一圈，害得我都没地方跑，还好后来查理斯咬了他一口……”
　　裴琛噗地笑了出来，道：“克里斯是喜欢你啊，把你当做弟弟一样的。他是世界上对你第二好的男人啊。你要看在伊恩的面子上，少计较他的小孩子脾气啊。”
　　“那对我第一好是谁？”尤金装作没听见最后一句，气鼓鼓的脸颊让裴琛看得笑起来，她一边笑一边说：“当然是伊恩啦，你觉得呢？”
　　尤金哼了一声扭过头去，道：“克里斯托弗怎么能和伊恩比。”
　　“所以，尤金，如果我去找伊恩了，你能答应我，好好地生活下去吗？”裴琛低声地问，眼中流露出不舍和担忧。
　　“就像过去我们在伊恩离开时做的那样？”
　　“是的，我的尤金。你要记得：人生如梦，这一切都是你的梦。”裴琛吻上尤金的发顶，“希望你快乐地生活。”
　　“那么，你是不是假的呢？”尤金不由得握紧了裴琛的手。“伊恩说梦里的东西都是假的。”
　　“我恐怕这个问题你要自己去寻找答案了，我的孩子。祝你成为自己的勇士。”裴琛疲惫地闭上眼，低声说：“我现在想睡一会。”
　　尤金轻轻地把裴琛的手放进被子里，听见电话在响，就直接光脚走到地毯上，接起电话。“你好，是的，我是尤金。埃里克 ，请问你有什么事么？母亲？她有点累，现在在休息。我去叫醒她好了，稍等…”
　　尤金轻声叫：“Chen!你的电话…”叫了两三声，尤金扑过去摸上裴琛的脸，温热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凉。他重新拿起话筒，声音有点发颤：“埃里克！Chen她死了。”
　　电话那头的人担心的声音传出：“尤金，冷静一下，你现在到客厅呆着好么？等我，我现在马上过来。”
　　过了很久，尤金才察觉自己的手脚冰凉。他看向裴琛，死去的女人清秀的脸上仍带有一丝笑。
　　他哭着用力推开厚重的卧室门，快速地跑过昏暗的走廊，磕磕绊绊地跑下旋转楼梯，跑到客厅抱住狗狗查理斯，低声地哭：“查理，只剩我们两个了。Chen她也走了……”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金发的男孩，抱着他唯一的查理斯。“因为太悲伤了，所以我不喜欢啊。”尤金怔怔地喃喃道，更加用力地抱住了狗。

　　埃里克拨打着资料上的号码，等电话接通，礼貌地说：“是墨先生吗？是的，我是您……Chen夫人的法律顾问，Chen夫人刚刚去世，按照遗嘱，她指定你做她财产继承人的非法定抚养者 。请您和我一起去一趟Milano庄园 。”

　　尤金听到门铃，就迅速开了门，看到是埃里克，低声地问好：“埃里克，你好。”埃里克点点头，正要说话，结果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出：“你就是尤金？”
　　尤金吓了一跳，眼睛红红地看着这个从黑暗里走出的男人，“你是？”埃里克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慰，然后将男人请进客厅，才对尤金说：“他就是墨先生，是你的叔叔墨礼 ，尤金。”
　　“埃里克先生，能不能让我和尤金谈一谈？”男人开口，看向埃里克。“喔，好。”
　　尤金看着男人摘下帽子，有些惊奇地看着他短短的卷发，小声嘀咕：“我以为中国男人只梳中分……”
　　男人嗤笑一声，道：“亲爱的侄子，我叫墨礼。”他顿了顿，漂亮的眼睛看着尤金，眼角随着笑微微上挑：“虽然中国男人偏好中分，而我个人认为，男人有点特点不是更可爱吗？是来我心爱的侄子尤金面前，自然要打扮的引人…注目咯。”
　　墨礼将尤金的手握住，在白皙的手背上落下一吻，“而且，我是疯子叔叔不是吗？”尤金不自在地想推开他，跳到地上。墨礼也不拦，就懒散地坐在沙发上，问道：“尤金，你几岁？”
　　尤金决定不去理他的怪动作，老老实实回答：“现在10岁。”
　　“十岁？”男人难得有些吃惊，“你看起来才五六岁，这么瘦，又像个娃娃一样。 ”墨礼坏心眼地嘲笑道：“会照顾自己吗？”
　　尤金哼了一声，叫了一声：“查理！”一直躲在阳台的狗狗跑过来，尤金将它抱住怀里，扬起美丽的面孔，淡漠又带了点嚣张地道：“不但可以，我还可以照顾查理！”
　　墨礼默了：“……”

　　不管最后他们谈到哪里，斗嘴的时候，墨礼总是被尤金这种淡漠的气质给压制的哭笑不得，从房子外回来的埃里克解救了一直处于水深火热的墨礼。
　　“尤金，在Chen夫人的遗嘱里，这位墨礼先生，你的叔叔是你的非法定监护人，也就是说他是代Chen夫人管你直到你觉得你准备好了独自生活。现在你是想，留在庄园里，还是去墨礼先生家住？”
　　尤金先是想到Chen，她让自己去肯定是知道墨礼会照顾好自己。那就去吧，他叹口气，低声道：“好的，我想如果今天晚上收拾东西，明天应该能够赶上去城市的马车。”虽然低眉顺眼，让人觉得像玉石般温润，又意外地有种竹子般的坚韧。
　　墨礼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然后轻笑着咕哝了一句：“In me the tigger sniffes the ros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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