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忘川河

　　我是冥界忘川河边的一株曼珠沙华。

　　据说曼珠沙华是一种很神奇的花，有稳固魂魄、清明灵台、去除妄念等等功效，但是据长在我旁边的另一株曼珠沙华曼晔说，从我身上他看不出曼珠沙华所应具有的神效，因为他只要跟我说话，就会觉得魂魄几近散开。

　　我讪笑，知道他这是在变相抱怨我啰嗦。

　　曼晔有一次说很少有曼珠沙华会像我这么多话的。因为身为一株有了灵智的花，沉默是千百年来早就养成的习惯，就算不是冷漠，话也绝不会多到哪儿去。

　　他说完看了我一眼道：“华华，你大概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只啰嗦成这样的曼珠沙华。”

　　我讪笑道：“没那么夸张吧……以及，不要叫我华华……”

　　曼晔什么都好，就只是爱乱给人起名字这一点甚是招人烦。我本来无名，是他说没有名字不好交流，才不顾我的百般抗议给我取了个“华华”这般傻兮兮的名字。我抗议过很多次，他却仍是我行我素，执着地叫我华华，弄得我无奈至极，也只好随他去了。

　　曼晔盯了我许久，这才叹口气道：“罢了，你大约是专门生来替我们说话的吧。”

　　我思索半晌，到底还是没能弄清这句话是褒是贬。

　　冥界的天永远都是这般死气沉沉的暗红色，但在我眼中看来，这一日已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今日这红色红的格外清爽，格外剔透，格外欢快。我转头对曼晔道：“曼晔，你看着天今日红的这般可爱，怕是有什么好事要发生。”

　　曼晔道：“华华，别做白日梦。”

　　我纠正道：“是红日梦。”

　　曼晔抖了抖，决定不再跟我说话。

　　我叫了曼晔几声，见他始终对我不理不睬，也就放弃了准备好好跟他交流一番的计划，转而抬头，专心致志地望天。

　　曼晔终究还是定力不够，好奇地问我：“你在做什么？”

　　我淡定道：“望天。”

　　曼晔甚是耐心：“望天做什么？”

　　我道：“发呆。看这天上能不能掉下个神仙来。”

　　曼晔又抖了抖，再次决定不跟我说话。

　　我叹口气，语重心长道：“曼晔，这做花呢，跟做人一样，要有耐心，有好奇心，有恒心，敢于想象。譬如说，这天上掉个神仙下来的事吧，乍一听是不太可能，不过你要想，万一有个倒霉神仙恰好受了伤，又恰好路过这片地儿，又恰好一个体力不支摔下来呢？所以说啊，要学会分析、学会假设，把一切不可能之事变成可能……”

　　身后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曼晔随着惊叫了一声，被吓得掉了一片花瓣。

　　“曼晔啊，胆子不能总这么小，不然的话会活不长……”“……华华，看后面……”曼晔的叶子抖得像是有人在大力扯他一般。

　　我漫不经心地回了回头，定睛一看后只觉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自己的一张嘴过。

　　我身后，正正卧着一个玄衣男子，身旁插着一柄墨剑。从他那造价不菲且绣着龙纹的锦衣上来看，这厮一定是天界的人，并且品阶似乎还不低。看他腰间那一道又长又深的还不断往外滴血的口子就能得知，这厮不知是得罪了哪路英雄，竟被伤成这般模份，也难为他，此时还有一丝气息。

　　我甚僵硬地回过头，干笑道：“这……这可不关我的事啊哈哈……”

　　曼晔此时已经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凉凉道：“终日乱说，这下遭报应了吧。看你要如何处置这神仙才好。”

　　我诚恳道：“我不想管他。”

　　“你忍心看着一个尚还有救的人生生死去？！”曼晔此时的样子看上去像是活活吞了只碾碎了的癞蛤蟆，“华华，我真是看错你了！”

　　“……不要叫我华华…”我扶额，“那你我合力救他？”

　　“华华听上去还不错嘛。但是，你不怕他的仇家知晓后找你麻烦？！”曼晔的花瓣激烈地抖动起来，像是被气得不轻，“华华，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啰嗦，没想到你竟这般蠢得无可救药！”

　　“说过了不要叫我华华……”我叹了口气，道，“那就不管他好了。”

　　“华华！”曼晔大叫道，“若是他醒了，得知我们见死不救后会放过我们么？天界的上神脾气可是一个比一个阴晴不定！”

　　我盯了曼晔半晌，只觉得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当真如何是好。

　　我这头，真真是疼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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