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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丢脸
少女虽然身量娇小，手脚纤细，看起来就是一副不会照顾自己的样子，可那也就是【看起来】而已。
——她可是常年跟在自家师傅身边的小徒弟，就算师兄姐对她多加疼爱照顾，到底还是被师傅逼着学会了自力更生，自行料理日常起居。更不用说每隔两三年，她还要自己一个人漂洋过海地回中土。如果这么多年折腾下来，她还是一个五谷不分的娇小姐，那也真是太愧对师傅的一番【磨炼】了。
三两下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袱，动作利落得让无情公子也凝目看了一会，少女打开门的时候，金银剑也已经包袱款款地站在门前等着了，一看到她出来，立刻露出尴尬又讨好的笑容。
少女可不打算搭理他们。
——她都已经将哥哥哥摆平了，这会子风平浪静的，两位大哥就知道出现了？刚才关门关得不是还很干脆吗？
少女哼了一声，将包袱一甩，当先迈步走了。
“少主，”银剑抓抓头发，“少小姐是不是生气了？”
眼帘低垂之后迅速抬起，依旧是半点异色也看不出的平静，无情淡声道：“理她做什么，走我们的就是。”
“是。”
他自然知道她的脾气，虽然顽劣，却还不至于那般小气。往日里就算被人得罪了，至多也就是两三天的事而已，过不了多久，又会没事人一样地到处添乱，全不往心上放。
——说她一句记吃不记打，真是一点也不冤枉。
神捕司门前，看着正与铁手站在一处，笑着说些什么的人，无情眸色沉静。
说起来，虽然少女归来已有一段时日了，但是这所谓的【四大名捕】里，自家哥哥自是不必说了，唯一还算与她熟络的人，也就只有铁手而已——不知为何，追命似乎总是对她避而远之，冷血更是一向的少言寡语。只有铁手，好说话，好脾气，好心眼，见少女实在无聊得厉害，偶尔会与她谈天闲话片刻。
“暖心，你这包袱里都装了什么？”看少女的行李实在不少，一个包袱装得鼓鼓囊囊，铁手好奇道。
闻言，少女得意一笑，拍拍手中的包袱：“衣物，银两，还有药，但凡是能用得上的，大半已是装在这里面了。等到用的时候，再认真拆解给你们看。”
“……”
难怪装了那么一大包，原来还是个百宝袋啊。
铁手干笑一声，想了想，却还是伸出了手去：“很重吧？我来帮你拿。”
“不用了。”少女摇了摇头，“就这么点东西，暖心自己来就好，铁手师兄不必担心。”
这么点？
旁边的追命偷偷瞥上一眼那巨大的包袱，深为怀疑。
只是少女拿在手里，模样也委实太轻松了点，铁手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温和一笑，算是作罢。
“人已到齐，出发吧。”
并不看向任何人，无情说完这一句，金银剑已是推着轮椅当先走了。银剑趁着少主背身的机会，忙给少小姐打上一个眼色。
……现在想起来要看顾她了，早先都干什么去了……
少女暗暗腹诽了一句，却还是和铁手打个招呼，快走两步，行至哥哥身边。
无情转头，目光却是落在她手中包袱上。
少女一顿，轻声道：“……很重的……”
他抬头看她，眼波不动。
少女立刻周身一凉，停了停，还是不甘不愿地将包袱递了过去。
无情这才收回视线，从她手中将东西接过了，放在自己腿上。
少女突然就后悔 。
——她果然还是应该少带点东西出来，万一压坏了哥哥怎么办……
********
少女依从约定，这一路上，都是乖乖地跟在哥哥身边，不多嘴，不乱跑，赶路赶得再急也不喊累叫苦。有时候，他们几个愿意顾及她而提议休息了，少女却会皱着鼻子，冲他们喊，可不要因为她是女儿家就看不起她啊，他们还赶得路，她为何就赶不得了。
——看起来是那样甜美稚气的人，一说话，一挑眉，竟然也能带出几分飒爽英气来，委实是又让他们惊了一惊。
这一日里，他们一行人夜宿路边破庙，追命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疑惑，别别扭扭地凑到少女身边，捅了捅她的胳膊：“喂！”
“嗯？”少女正在整理干草铺床，闻声回过了头来，“怎么了？”
“……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
追命原先并不想这么直接，反正他对着女孩子一贯嘴上抹蜜，甜言蜜语全是张嘴就来，说话委婉一点而已，还难不住他。
但是——追命咬了咬牙，但是，只要一看进那双清澈非常的眸子，看着自己的影子印在她的眼底，他就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莫名就藏不住话，总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真是见鬼了！
追命心里懊恼，少女却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追命师兄你是怎么了？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她是男是女，不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了吗？还有什么需要问的？
“可哪里会有你这样的女人？平常和你那个哥哥厮混在一起也就算了，”不顾因为【厮混】二字而陡然投射过来的冰冷视线，追命继续道，“这几日我看你和铁手说说笑笑的，也不怎么见你避嫌。”
他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却不想，少女竟是露出了越发迷惑的表情：“暖心为什么要避嫌？”
“……所以我说，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
追命郁卒了。
可他怎么会知道其中原委？
少女自幼体弱，哥哥已经跟着世叔开始读书习武了，她还是只能独自呆在房里。书写之类费心费神的事，顾念着她的身体，打从从一开始，世叔就根本不敢让她多碰——她起初跟着师傅的时候，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
后来是她的运气好，本来已经病得快要死了，却硬是被师傅捡回一条命，又将她带去了东瀛，耗费多年心血，灵药无数，这才将她的身体慢慢养得好了。是从那时起，她才开始跟着师傅习字读书。
只是不巧得很，她那师傅委实是个妙人，离经叛道实非凡人所能想象，向来对这世间奉为“常理”的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之流嗤之以鼻。
相反，少女自小就总被师傅提溜着耳朵教训，让她万万不可软弱了去，要比别人强，比任何人都强，要她好好跟着自己修习，早晚有一天，她会比谁都厉害，厉害得谁都不敢小瞧她，欺负她。
少女就算起初不懂这些话的意思，时长日久，听了这么多年，怎么也该记在心上了。到了如今，她已是打从心底里不觉得有什么【嫌】可避。再加上，她那几个师兄姐也都是差不多的性子，个个洒脱随性，不拘凡俗。几个人住在深山里的时候，平日玩闹，从来都是全无顾忌，勾肩搭背，推来搡去，实属平常。
如此经年累月的教养熏陶之下，少女的脑子里还真是没什么“男女之防”——若非和这几人还不是顶熟顶好的，她说不定早就称兄道弟上了。
“追命师兄，”虽然自家哥哥不承认这份师兄弟关系，可少女还是很礼貌地一声一声地叫着师兄，“你今天好奇怪，是不是白天赶路累着了？”
郁结地瞅她一眼，却见那眼神里真真是不容怀疑的不解，追命一怔，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当我是累到说胡话好了。”
“那，”少女放下手边的活，转身去自己的包袱里翻找什么，片刻后就听她道，“找到了，给你。”
女儿家递来的东西，追命几乎没有拒绝的时候，故而一顺手就接过那白瓷小瓶：“这是什么？”
“师傅教暖心配置的香料，叫秋意浓。”提起这个，少女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突然就瑟缩了一下，这才接着道，“这里没有香炉，不过放在鼻前闻闻也是有用的，可以安神解乏。追命师兄你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应该就会好多了。”
“名字很好听啊。”追命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铁手笑着先回了一句，将自己手中的东西递给少女，“是暖心的师傅起的？”
——许是因为家中也有一个妹妹，铁手也是当哥哥的人，对着看起来格外娇小的少女，他总是神情温和，有事无事也总会帮衬着她。
少女接过，是一只烤得香喷喷的兔子，用干净的大片树叶包着。她感激地对着铁手笑笑：“师傅最喜秋天，说是不冷不热，不寒不燥，正是睡觉的大好时节，所以给这香料取名‘秋意浓’。”
其实还有一句话少女没说：她那师傅，每到秋天都会点上此香，往往一睡几日，别说是打雷下雨了，就连地震都吵不醒，大有要一睡睡到冬至节的气势。所以这“秋意浓”又被她的一位师兄戏称为“百日眠”，说是秋意浓浓，遂一眠百日，何其壮哉！
想到这里，少女急忙道：“追命师兄你睡前闻一闻就好了，这秋意浓虽说是香料，可药性也不弱，闻多了是要昏睡不醒的。”
“这么厉害？”追命本来已经把瓷瓶凑到了鼻尖，一听此言，赶忙挪开了手。
“嗯。暖心起初学着配置的时候，一开始总是拿捏不准各种材料的分量，经常配着配着就把自己给迷昏了……”
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是说漏了嘴，少女慢一拍地捂住嘴，羞恼地红了红脸。
旁边的追命听她说着说着就爆出了自己以前的糗事，一愣过后，马上就大声笑了出来，铁手在旁边也是一脸笑意，就连火堆旁正在烤兔子的冷血都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一眼。
少女面上殷红更甚，一转脸就扑到自家哥哥身边，把头埋进他的膝盖，死活不肯再抬起来了。
——呜……真是好心没好报。一句失言而已嘛，干嘛要笑成这个样子。她本来就觉得很丢脸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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