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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暗潮涌
林昇这一日起得很早。
离天亮还有不短的时间，他就已经出现在了厨房里，检视药材，熬药，准备今早上的药膳，一会儿要看着煎药的炉火，一会儿又要看顾另外一口锅里熬煮的药粥。明明就是忙得分不开身的情况，由他做来，却一点也不显得手忙脚乱。
等到月照山庄的厨子小厮打着呵欠进来，准备给山庄里的众位主人和贵客做早饭时，林昇的药粥都已经熬煮得差不多了，糯糯软软，入口即化，满溢着清苦的药香和红枣的浓浓甜香。
厨房主事的张大叔年过四十，人很和气，一见林昇就忍不住笑道：“林公子您到了啊。”
林昇含笑点头，一一和厨房里的人打招呼寒暄。
自打到了月照山庄，林昇便一日三次过来这厨房，除了熬药，还要准备一些特殊的药膳，都是费时费事的精细活计。他呆的时间长了，免不了和这里的人熟悉几分，来来去去，他总是温文有礼地待人接物，也让厨房里的一应人等对这林公子都甚有好感。
“今日又要来打扰了，张大叔你们别见怪。”
“林公子说的哪里话。”张大叔忙摆手，笑说，“本来厨房这样脏乱的地方，是不该让您这样的贵客过来的。只是咱们手脚粗笨，您的那些个药材药膳的，咱们照看不来，该是咱们跟您赔不是才对。”
林昇又笑了笑。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即便是这厨房里有人精通药膳，他也还是会自己每日三次前来，亲自料理，绝不假手于人。
——无关信任，无关能力，只是因为他习惯了这样的亲力亲为。
又过了一刻，林昇盛起一勺子的药粥，吹凉后自己先试了试，确认没有问题了，这才盛进了碗中，和药碗还有两碟子小菜一起用托盘端了，然后有礼地和众人告辞。
张大叔就在他背后感叹：“这公子可真是个好脾气，每日里来这厨房打转，这么多天了，竟也不嫌烦。”
都说君子远庖厨，林昇这样一看就让人觉得温润如玉的少年公子，却日日都来这里和锅碗瓢盆作伴，瞧那事无大小的细致劲儿，真是让人想不惊奇也不行。
偏偏林昇就做得极其自然。
他这一路走去，少不得要碰见几个早起练功的江湖人士，人家在那里刀枪棍棒舞得虎虎生风，林昇这里却是将一个托盘拿得稳稳当当，仿佛那才是他的随身兵器，不得稍离。
可是，没有人敢去招惹这个看起来甚至有些文弱的公子。
他们都不会忘记，三日前，就是这个端着温文派头的公子，凭着几根银针，瞬间制服了十来个好手。
——而起因不过是那些人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
几个人相互交换个眼色，心里都明白，自在门的人，不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
一路无事，林昇虽然看似不紧不慢，人却是三两步就走得远了。
停在一间厢房前，林昇空出一只手敲门。
吱呀——
他只敲了第一下，门立刻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昨晚轮值的银剑一看是林昇，眉头下意识地一皱，身体的反应却很快，马上就往旁边一侧，把林昇让进屋里。
无声地跨入，林昇抬头的第一眼，就是投向了床榻。
此时不过初秋，那里却铺着厚厚的被褥，垒在一起堆得高高的，小小的少女被层层叠叠地包裹在里面，反倒是越发显出了她的身形单薄瘦弱，仿佛是堆叠深雪里的独枝花朵。
她已经醒了，眼睛却半睁半合，不复往日的神采飞扬，眉眼间一抹苍白始终掩盖不去。
林昇心间一揪，脸上却是立刻笑了，一如既往地柔声唤她：“小五两今日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是不是饿着肚子睡不着？”
“……大哥又打趣人……”
少女其实有些反应不过来，慢了慢，才轻轻勾起嘴角，笑容里都透着一股无力，“暖心难道是猪吗？每日里吃了睡睡了吃的……”
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想起自己近日除了吃睡之外，倒还真没做过别的，一时间不好意思了，便扭了扭头，往身边人的怀里努力钻了钻。
然而，随着她的动作，林昇脸上的笑却有瞬间的僵硬。
他看见一只手从少女的背后绕到前面，轻轻抚上了她的小脑袋，帮她在自己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另一只手拉过厚厚的棉被，直接盖过她的肩头，重新把人包裹得严丝合缝。
视线上移，寒玉般的清贵公子靠坐在床头，双眼轻合似在养神，而少女则乖顺地依在他肩上，整个人都软软地陷在他怀中，两人之间贴得极近，似是全无距离，又似是早已融成了一个。
林昇端着托盘的手紧了紧。
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东西放在床前的案几上，“小五两，趁热把粥喝了罢，不然药就该凉了。”
少女窝在那里不动，假装自己没听到。
“乖，小五两，听话好不好？”
林昇耐心地温言哄劝。
他知道这药很苦，非常苦，苦到让从小喝惯汤药的她都受不了。可是没办法，月照山庄这里的药材不齐全，他只能尽力拼凑出这么一个应急的药方，顾到了疗效，就顾不到味道了。
“大哥答应你，再吃一次，小五两只要再吃一次，大哥下次就想办法不让药这么苦了，好不好？听话。”
林昇又哄了一会儿，少女的抵触便有些松动，小脑袋动了动。
知道她这算是答应了，林昇伸手想去取盛药粥的碗。
——从密地出来，到今天已是第四日了，她的手脚却还是有些不灵便，使不上力气，吃食饮水只能让人帮忙。
碗里冒出来的热气已经沾染上了林昇的指尖，只要他再靠近一点，就可以将其纳入掌握。
一只手却比林昇要快上一步。
修长的手指扣住边沿，稳稳地托起了那一碗的温热，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如珠玉乍碎，清凌凌得简直让人窒息。
“张嘴。”
“……哥？”
少女的脸在他怀里蹭了蹭，其实并不是想撒娇，只是自打她醒来，哥哥虽然一直守在她身边，却一句话也未和她说过。今日乍听他开口，声音又是格外的冰冷，少女就算还昏沉着，也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不过，是哪里呢？
少女晃晃脑袋，努力清醒一点，打算仔细想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自家哥哥不高兴了。
只是没想到她刚一动作，原本搭在她肩上帮她拢住被子的那只手，立刻就扳住了她的头。
“折腾什么。”头顶传来哥哥更加冰冷的语气，“还嫌自己不够晕么？”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啊，没说自己哪里不舒服哪里难受，哥哥怎么就知道她一直发晕来着？
疑惑更大，她无意识地又在哥哥怀里蹭了蹭，像是只刚出生的小猫，本能般依赖着最为贴近的温暖。
于是，扳着她小脑袋的手微微一顿，又极快地恢复了，重新落回到她的腰际，轻轻地提着她半坐起来，可仍旧靠在他的肩上，不让她自己费丁点力气。
“……张嘴。”
这一次的声音还是很冷，可语调却低了两分，钻进少女昏沉沉的脑袋中，甚至让她觉出了依稀的安抚。
少女就傻傻地跟着他的话做了，努力张开嘴。
一勺被轻轻吹凉，不烫不冷的药粥送进她口中。
她很乖地用力咽下去。
再一勺，这次还多出来一句话：“慢些，噎着了不许哭。”
“……”
少女当场含泪咽下药粥。
毕竟还是病中，没有那么好的胃口，少女只吃了小半碗，缓了一会儿，然后又被喂了药，肚子就圆鼓鼓的了。
“饱了？”
林昇先前一直在旁边，无情不让他插手，他索性就只看着，眼见少女摇头示意不再喝了，他才走上前两步，含笑问道。
——他的语气，声调，动作，神态，皆是一如既往，没有半点变化。
至少，是让少女看不出任何的变化。
少女极轻极小地点了点头。
“那就乖乖睡觉。”
探出手去摸了摸少女的发顶，尽管有一道目光如冰刺般扎在他的手背上，林昇依旧笑得温柔，收拾了碗筷，临走前还特意回头打趣她：“要听话啊，五两猪。”
少女皱了皱鼻子，觉得大哥果然还是老样子，总喜欢开她的玩笑。
这么想着的她，却没有看到林昇在跨出门的那一瞬，曾经再次回过头，只是视线并没有投向她，而是与她依靠着的人目光相触，双方都是平静到了极致的眼神，一个寒如冷玉，一个温文儒雅，可那样一个刹那，却是最为暗藏汹涌的短兵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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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大师兄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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